第231章 地下的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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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海濤辦公室裏。
    周大海被帶走調查的消息傳回,他手裏的紫砂壺,再也拿不穩。
    “哐當!”
    滾燙的茶水濺了一地,名貴的紫砂壺摔得四分五裂。
    周海濤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雙目赤紅。
    他怎麽也想不通,天衣無縫的計劃,固若金湯的商業帝國,怎麽會一夜之間崩塌!
    還是從最不可能出問題的魔都證監會!
    那個律師!
    一定是那個叫陸誠的律師!
    恐懼和暴怒瞬間吞噬了他的理智,他抓起桌上另一部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喂!黑子!你他媽人呢!”電話一接通,周海濤就對著聽筒咆哮。
    “濤哥,我……我們正盯著呢,在賓館外麵。”
    “盯個屁!我要你盯嗎!”周海濤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扭曲。
    “我哥出事了!被那個律師搞了!”
    “現在,馬上,給我動手!別管什麽後果了!”
    “找個機會,把他們全都給我沉到淥水河裏去!做得幹淨點!”
    “濤哥,這……這光天化日的,他們人多,不好辦啊。”
    “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車禍,意外,什麽都行!我要他們死!”
    周海濤掛斷電話,胸口劇烈地起伏,辦公室裏回蕩著他粗重的喘息。
    他已經沒有退路,唯一的活路,就是讓那個律師,永遠閉嘴。
    ……
    淥水賓館,商務套房內。
    馮銳的電腦屏幕上,同樣跳出了關於周大海的新聞。
    “老板!幹得漂亮!周大海栽了!”馮銳興奮地喊了一聲,打破了房間的寧靜。
    夏晚晴也湊過來看,當看到周大海被架走的照片時,她那張清純甜美的臉蛋上寫滿了快意。
    “太好了!惡有惡報!看他還怎麽囂張!”
    隻有陸誠,平靜地看著新聞,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他將手機鎖屏,放到桌上,淡淡開口。
    “別高興得太早。”
    “周大海倒了,但周海濤還在。一條被逼到絕境的瘋狗,會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危險。”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眾人的興奮。
    夏晚晴立刻反應過來,俏臉上的喜悅褪去,轉為凝重。
    “老板,你的意思是,他會狗急跳牆?”
    陸誠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已經醒來,正一臉茫然看著他們的袁家姐弟。
    “我們沒有時間等了。”
    他站起身,語氣不容置疑。
    “必須立刻拿到最後一件,也是最關鍵的物證。”
    他看向夏晚晴和袁姍姍。
    “走,跟我去個地方。”
    根據【證據之眼】早已提供的地址信息,那份被藏匿了二十年的原始屍檢樣本,就在城郊的縣第二人民醫院舊址。
    眾人沒有遲疑,周毅立刻去發動了那輛GL8商務車。
    車子駛出賓館停車場時,馮銳的聲音從藍牙耳機裏傳來。
    “老板,後麵跟上來的那輛黑色桑塔納,有動作了,他們好像在加速。”
    陸誠看了一眼後視鏡,眼神冷了下來。
    “周毅,甩掉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去城郊廢棄醫院。”
    “收到!”周毅猛地一打方向盤,商務車發出一聲輪胎摩擦的尖嘯,拐入另一條小路。
    一場追逐,在淥水縣的街頭無聲上演。
    車廂內,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袁姍姍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眼神裏充滿了二十年積攢下來的希望與忐忑。
    夏晚晴坐在她身邊,輕輕握住她冰冷的手,柔聲安慰。
    “別怕,有老板在,我們一定能找到證據,為你父親翻案的。”
    袁姍姍點了點頭,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希望越大,她就越害怕失望。
    經過十幾分鍾的驚險追逐,周毅憑借過硬的駕駛技術,成功將那輛桑塔納甩在了身後。
    GL8商務車在一條滿是泥濘的土路盡頭停下。
    “老板,到了,導航顯示就是這裏。”周毅回頭說道。
    然而,車門打開,眾人眼前的景象,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沒有廢棄的醫院,沒有破敗的樓房。
    隻有一片塵土飛揚,機器轟鳴的建築工地。
    幾台巨大的塔吊矗立在工地上,挖土機揮舞著巨臂,卡車來回穿梭。
    記憶裏那棟灰白色的舊樓,早已被夷為平地,連一塊磚頭都沒剩下。
    唯一的痕跡,就是工地門口那塊牌子上寫著的“縣第二人民醫院舊址改造項目”。
    袁姍姍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變得和白紙一樣。
    她呆呆地看著那片工地,眼神裏的光,一點一點地熄滅。
    “怎麽……會這樣……”
    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醫院……沒了……”
    剛剛才從弟弟那裏得到一絲慰藉,剛剛才燃起的希望之火,在這一刻,被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得幹幹淨淨。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踉蹌著向前走了兩步,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坐在了泥地上。
    那瘦弱的身體,在漫天塵土中,顯得那麽渺小,那麽無助。
    “為什麽……為什麽連老天爺都要這麽對我……”
    絕望的哭聲,從她的喉嚨裏發出,帶著撕心裂肺的悲鳴。
    夏晚晴眼圈一紅,趕緊跑過去扶她,可袁姍姍就像一灘爛泥,根本扶不起來。
    夏晚晴蹲下身,將她緊緊抱在懷裏,一遍遍地拍著袁姍姍的背。
    “姍姍,別這樣,你別這樣……”
    可任何安慰的語言,在殘酷的現實麵前,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線索,就此中斷。
    最後的希望,也隨那棟舊樓,被徹底掩埋。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絕望之際,陸誠卻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站在廢墟的邊緣,任由工地的嘈雜聲在耳邊呼嘯。
    【啟動技能:共情回響】
    【消耗正義值:2000點】
    一瞬間,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陸誠的意識,仿佛穿透了時間的塵埃,沉入了這片土地的記憶深處。
    他“看”到了舊醫院的走廊,“聽”到了病人的呻吟。
    無數駁雜的情緒碎片湧來,悲傷,痛苦,離別……
    他迅速過濾掉這些無用的信息,像一個最精密的雷達,搜尋著那絲與眾不同的情緒殘留。
    找到了!
    在那片已經被挖開的地基深處,他感知到了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執著的情緒。
    那是一種混雜著“遺憾”與“期盼”的複雜情感。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模糊身影,在深夜裏,將一個小瓶子埋入地下,眼神裏充滿了掙紮與不甘。
    他似乎在期盼著什麽,期盼著有一天,這個被埋下的東西能重見天日。
    陸誠的意識猛地抽離,雙眼豁然睜開!
    他的目光,精準地鎖定在了工地旁邊,一棵孤零零佇立著的老槐樹上。
    那股情緒的源頭,最後消散的方向,就在那裏!
    他斷定,當年的法醫助手,一定留下了後手!
    他不可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一棟隨時可能被拆除的舊樓上。
    就在這時,被夏晚晴抱在懷裏的袁姍姍,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那棵老槐樹。
    那是一棵很老很老的樹,樹幹粗壯,枝葉卻有些稀疏,在風中搖曳。
    看著那棵樹,袁姍姍的哭聲,漸漸停了下來。
    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迷茫,仿佛在努力回憶著什麽。
    “槐樹爺爺……”她忽然喃喃地開口。
    “小時候……我生病,爸爸帶我來這裏看病。”
    她的聲音很輕,像在說夢話。
    “那個給我打針的叔叔……他長得很好看,很溫柔。”
    “他看我不開心,就指著這棵樹對我說……”
    袁姍姍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說……‘姍姍,你看,那是槐樹爺爺。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就來找槐樹爺爺,它會告訴你答案的。’”
    童年的一句無心之言,在二十年後,成了照亮絕望深淵的唯一一道光!
    陸誠沒有說話,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那棵老槐樹下。
    他繞著粗壯的樹幹仔細觀察,很快,就在樹幹離地約一米高的地方,發現了一塊顏色和紋路都有些不太自然的樹皮。
    他伸出手,在那塊樹皮上輕輕一摳。
    一個被人為掏空的樹洞,赫然出現在眼前!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這一刻屏住了。
    陸誠將手伸進漆黑的樹洞裏,摸索著。
    片刻後,他從裏麵拿出了一個被厚厚油布包裹著的硬物。
    他將油布一層一層地揭開,一個巴掌大小的玻璃瓶,出現在眾人麵前。
    瓶身已經蒙上了一層灰土,但瓶壁上那張發黃的標簽,依舊清晰可見。
    上麵用鋼筆寫著一行娟秀的小字。
    【19981009李小偉胃容物樣本】
    李小偉,正是當年被毒死的兩個孩子之一!
    在玻璃瓶的旁邊,還放著一封同樣用油布包好的信,信封已經泛黃發脆。
    最後的王牌,到手了!
    袁姍姍捂著嘴,看著那個玻璃瓶,眼淚如決堤般湧出。
    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是重獲新生的淚。
    她掙紮著站起來,衝到陸誠麵前,雙膝一軟,就要跪下。
    陸誠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
    “還沒到你下跪的時候。”
    他將手裏的玻璃瓶和信遞給夏晚晴,自己則打開了那封信。
    “這封信,是寫給所有人的。”
    他清了清嗓子,迎著落日的餘暉,用一種平靜而肅穆的聲音,讀出了這封來自地獄的遺書。
    【致發現這封信的未來之人:】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或許早已不在人世。請原諒我的懦弱,我叫王啟明,曾是淥水縣第二人民醫院的一名法醫助手。】
    【二十年前,也就是1998年10月9日,我參與了李小偉和張萌兩名孩童的屍檢工作。我清晰地記得,他們在送來時,身體已經僵硬,嘴唇發紫,符合中毒跡象。】
    【但是,在我們初步提取的胃容物裏,並沒有發現所謂‘速殺神’的成分,反而是一些工業化工廢料的殘留物。】
    【我將這個發現報告給了我的老師,也就是當時的法醫主任。可就在當晚,縣公安局副局長周海濤找到了我們,他用我們的家人威脅我們,逼迫我們出具一份虛假的屍檢報告,將死因指向‘速殺神’中毒。】
    【我的老師拒絕了,然後第二天,他就因為‘意外’車禍去世了。】
    【我害怕了。我隻是一個剛畢業的年輕人,我鬥不過他們。在巨大的恐懼下,我按照周海濤的指示,配合他們偽造了所有的屍檢文件。】
    【可是,每當午夜夢回,我都會看到那兩個孩子蒼白的臉,看到我老師死不瞑目的眼睛。我的良知,日夜都在啃噬著我。】
    【在將樣本送去省廳之前,我偷偷留下了一份最原始的胃容物樣本,和一份真實的屍檢記錄草稿。我將記錄草稿埋在了醫院大樓的地基之下,將這份樣本藏在了這棵老槐樹的樹洞裏。】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我沒有勇氣站出來揭發這一切,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這些年,我活在無盡的自責和恐懼中,最終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或許死亡,才是我唯一的解脫。】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那麽一天,正義的光會重新照進淥水縣,請讓這份樣本,替我完成最後的贖罪。】
    【告訴那個被冤枉的袁鬆老師,對不起。】
    【罪人,王啟明,絕筆。】
    信讀完了。
    工地上機器的轟鳴聲,仿佛也遠去了。
    袁姍姍早已泣不成聲,她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瘦弱的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夏晚晴的眼眶通紅,她緊緊握著那個冰冷的玻璃瓶,仿佛握著一個沉甸甸的靈魂。
    連一向硬漢的周毅,也別過頭去,偷偷抹了一把眼角。
    這是一個懦夫的遺書,也是一個良知未泯者,最後的呐喊。
    陸誠將信紙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信封。
    他看著手裏的樣本和遺信,眼中閃過一道前所未有的厲芒。
    至此,構陷案的七條核心證據,全部集齊。
    【證據一:偽造的奶糖銷售記錄(已獲取)】
    【證據二:脅迫幼童的審訊錄音(已獲取)】
    【證據三:關鍵物證調包監控錄像(已獲取)】
    【證據四:偷排廢料內部報告(已獲取)】
    【證據五:被害人目擊錄音(已獲取)】
    【證據六:主謀密謀錄音(已獲取)】
    【證據七:原始屍檢樣本(已獲取)】
    萬事俱備。
    他轉過身,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看著自己滿臉淚痕的團隊成員,和那個在絕望中重生的委托人,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
    “所有證據集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