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沆瀣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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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著淩華,一前一後走進了那間雅致的書房。與外麵充滿飯菜香氣和激烈情感的主臥不同,這裏安靜而肅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古舊書卷的味道。陽光透過雕花的木窗斜斜灑進來,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幾粒細微的塵埃在光柱中上下翻飛,仿佛時間在這裏也放慢了腳步。
你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很自然地走到那一排高大的紫檀木書架前,伸出修長的手指,緩緩地從那些書脊上滑過。《南華經》、《道德真解》、《山海異聞錄》,這些都是飄渺宗曆代弟子收集而來的典籍,雖然並非武功秘籍,卻也價值不菲。
淩華拘謹地站在書房的中央,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她低著頭,雙手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角,心中忐忑不安。她不知道郎君單獨叫她進來所為何事。是要考校她的武功?還是要詢問她未來的計劃?亦或是對她進行更深層次的“恩賜”?她的腦子裏一片混亂,心髒不爭氣地“怦怦”直跳。
你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緊張,從書架上隨手抽出一本線裝的詩集,翻了兩頁然後又放回去。接著你才緩緩地轉過身,看向那個緊張得像一根繃緊了的琴弦般的女人。
你對著她溫和地笑了笑,然後指了指旁邊那張由黃花梨木打造的太師椅。“坐。”你的聲音很輕。
“弟……弟子,不敢!”
見識過你易筋伐髓的本事,怎麽敢在你麵前擺架子。
淩華的身體猛地一顫,還未及細想便脫口而出:“開什麽玩笑!那是整個分壇的恩人,也是您才配坐的位置啊!我一個分壇的核心弟子,連長老都不是,豈能在您麵前如此放肆?”她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而你隻是笑著搖了搖頭,並未再勸。而是徑直走到茶幾旁,拿起那套精致的紫砂茶具。提壺注水,洗茶溫杯,衝泡之間,您的動作如行雲流水,透出一種賞心悅目的韻律感。很快,一股清幽的茶香在書房中彌漫開來。您將第一杯衝泡好的金黃茶水倒入一個白玉茶杯中,隨後端起茶杯走向依舊僵立著的淩華。您將茶杯遞到她麵前,輕聲說道:“別緊張,我叫你來隻是想多了解一些情況。喝了它,暖暖身子,然後慢慢說,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盡管語氣溫和,但您的眼神中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持。
見她未動,您又遞了遞茶杯:“難道要我一直端著嗎?”您帶著一絲玩笑意味的話語讓淩華身體一震。是的,讓郎君一直端著茶,總歸不禮貌。心中天人交戰,最終那份發自靈魂深處的慕強戰勝了一切。她顫抖著伸出雙手,以近乎朝聖的姿態,小心翼翼地從您手中接過那杯白玉茶杯。正當她的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你溫潤的手指時,她的身體猶如被電流擊中一般猛地一震!難以言喻的酥麻感瞬間從指尖傳遍她的全身,使得她的臉頰刹那間變得緋紅。
她雙手緊緊捧著那杯尚有溫度的茶,暖意透過白玉杯壁,悄悄滲入她的掌心,逐漸撫平了她那顆狂跳不止的心。她感覺自己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感與安全感包圍,先前的緊張與不安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她深知,在這個男人麵前,她是絕對安全的,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備。她輕輕抿了一口茶水,清香甘醇的茶湯滑入喉嚨,暖意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因激動而緊繃的身體終於緩緩放鬆下來。
她抬起頭望向你,眼眶再度泛紅,卻未流淚,隻是用一種充滿無盡感激與忠誠的眼神深深凝望著你,輕聲說道:“郎君有何吩咐,淩華萬死不辭。”這一次,她的聲音平靜而堅定,再無絲毫惶恐。你見她終於放鬆下來,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走回主位,緩緩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之後,你方才緩緩抬起眼眸,注視著她,以一種看似平淡卻暗含絲縷寒意的語調問道:“我瞧見今日前來的師姐妹們皆帶著新傷,如今可否與我詳述近日究竟發生了何事?”
聽聞“最近”二字,淩華的身軀瞬間再度緊繃!她雙手捧住茶杯,因過於用力,指節泛起蒼白之色。臉上剛剛消散的紅暈,亦被徹骨的冰冷所替代。滔天的恨意與屈辱,再度湧上心頭。
然而,她並未失控,因為她深知,郎君正在凝視著她。她深吸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而後以一種壓抑著無盡怒火的聲音,緩緩講述道:“是的,郎君。那日,我等接到一條線報,言及在城西一座廢棄的財神廟中,發現了疑似合歡宗妖人的蹤跡。飄渺宗與合歡宗因清雪遇襲一事,早已勢不兩立,京城更是我們的分壇所在,自然無法容忍她們在此肆意妄為。於是,我親自率領宗門內二十名弟子前往圍剿。起初,一切頗為順利,我們在財神廟中確實找到了合歡宗之人,約莫有十幾個,由一名喚作‘洞天玄女’的長老率領。我等與她們交起手來,雖她們功夫詭異,但我們人多勢眾,加之劍陣之利,很快便占據了上風,眼看著即將將她們一網打盡。”言及此處,她的聲音開始微微顫抖,“可就在此刻,意外陡生。一群身著黑色夜行衣,臉上戴著惡鬼麵具之人,突然從四麵八方衝殺而出。他們人數不多,僅有不到十人,但個個都是頂尖高手。他們的武功路數極為怪異,陰狠毒辣,招招致命,可偏偏,他們所施展的內力,卻又蘊含著一種堂堂正正的浩然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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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地回憶著,臉上露出深深的困惑。“那種感覺很矛盾,就像玄天宗的正道高人在使用血煞閣的邪門武功!我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組合。”
“他們一出現,目標就非常明確,不是合歡宗,而是我們!”
“他們與合歡宗的妖人形成了前後夾擊之勢,我們瞬間便陷入了苦戰。六七個姐妹一時不慎,就慘死在了他們的屠刀之下。”
“而最可怕的,是他們的首領。那個人沒有使用任何兵器,僅憑一雙肉掌。他的掌力至陽至剛,霸道絕倫。我與他對了一掌,就感覺自己的整條手臂都要被震碎,內力更是被他那股霸道的陽剛之氣衝得七零八落。”
“若不是其中幾個姐妹拚著一死將我救出,恐怕我已經和其他姐妹一樣,死在那裏了。”說到最後,她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悲痛與仇恨,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滴入杯中尚有餘溫的茶水,濺起一圈圈小小的漣漪。
你靜靜地聆聽著淩華那壓抑著無盡悲憤的敘述。你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麵,發出“篤、篤、篤”的輕響。這是你的習慣,每當思考時總會不自覺地做出這個動作。
惡鬼麵具、正道的內力、邪道的招式,以及至陽至剛的霸道掌力,這些線索在你的腦海中飛速地盤旋、碰撞、組合。它們像一塊塊破碎的拚圖,充滿了矛盾與違和感。但你知道,真相就隱藏在這些看似矛盾的細節之中。
你沒有急於下結論,因為任何倉促的判斷都可能將你們帶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你需要更多的細節,更多的拚圖碎片。你看著那個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的淩華,將自己杯中已經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然後,你提起茶壺,為她那隻幾乎沒動過的茶杯裏重新續上了滾燙的熱水。嫋嫋白霧升騰而起,模糊了她掛著淚痕的臉,也將她從痛苦的回憶中稍稍拉回現實。
她抬起朦朧的淚眼,不解地看著你。“悲傷是最沒有用的東西,淩華。”你的聲音平靜而又冷酷,如同淬了冰的刀鋒,“它隻會蒙蔽你的雙眼,侵蝕你的理智,讓你在複仇的道路上犯下致命的錯誤。我需要你冷靜下來。”
“忘記你的悲傷,拋卻你的憤怒。現在,你不再是一個幸存者,而是一位證人。”
“你的記憶是我們唯一的線索。我需要你如一位畫師般,將那晚的每個細節重新描繪,不能遺漏絲毫。”你的話語殘忍至極,無異於強迫她再次撕開傷口,並撒上一把鹽。
然而,淩華從你那雙深邃如海、不帶絲毫情感的眼睛裏明白了你的用意。你在教導她如何複仇,真正的複仇。她重重地點了點頭,擦幹眼淚,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待她再次睜開雙眼,那裏麵的悲痛與軟弱已被一種冰冷的堅毅所取代。“明白了,郎君。淩華會照做。”
“很好。”你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讚許的神色。“我們從頭開始吧。先說說兵器。”
“那群戴著惡鬼麵具的人,他們使用的兵器有什麽特點?”淩華皺起眉頭,努力回憶著。“他們的兵器種類很多,刀槍劍戟都有,但都是軍中常見的製式兵器,沒有絲毫門派特征。”
“不過,他們使用兵器的方式很奇特。”
“比如拿劍的人,他的劍法大開大合,完全放棄了劍的輕靈與刺擊,反而像是在揮舞一柄最沉重的板斧,每一劍都力圖將我們的姐妹連人帶劍一起斬斷。有好幾個姐妹的兵器就是被他們硬生生劈斷的!”
“還有用槍的。他的槍法毫無章法可言,隻有簡單的刺與掃,速度與力量卻快到極致!角度也極其刁鑽,專攻下三路與咽喉等致命要害,完全是戰場上以命換命的打法!”你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軍中製式兵器?戰場搏殺術?這兩個信息讓你微微挑起了眉頭。這可不像普通江湖門派能培養出的殺手。
“麵具呢?”你提出了第二個問題。“你提到他們戴著惡鬼麵具,那麵具是什麽樣子的?是青麵獠牙,還是牛頭馬麵?上麵有什麽特殊的花紋或標記嗎?”
淩華再次陷入了沉思,這次她思考的時間更長,臉色也變得愈發蒼白。
“麵具是青麵獠牙的樣式。”
“但是很粗糙。”
“不,不是粗糙。而是統一。”
她仿佛找到了一個更為精準的詞。“對,就是統一!他們所有人的麵具都是一模一樣的,無論是顏色、獠牙的長度,還是上麵的每一絲紋路,都毫無區別!就像是從同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一般。沒有絲毫美感,隻有一種冰冷而死板的金屬質感。”
從一個模子裏倒出的金屬麵具,你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這個組織的紀律性和統一性遠超你的想象。他們更像是一支軍隊,一支隻為殺戮而存在的死亡軍隊。
“最後一個問題。” 你的聲音變得低沉。“他們可曾說過什麽話?”
“任何話都可以。一聲慘叫、一句命令,甚至是一聲無意義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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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 淩華臉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沒有,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就像一群啞巴,行動也是靠著一些我看不懂的手勢交流。不,等等!”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仿佛想起了某個極其重要卻被忽略的事情。“有,有一個人說過話!是那個首領,就是那個用肉掌的男人。當時戰局已是一片混亂,合歡宗的那個洞天玄女見我們潰不成軍,便想趁機搶奪我們姐妹身上的儲物袋。合歡宗的人就是這麽貪婪。就在她得手的時候,那個戴著惡鬼麵具的首領突然出現在她麵前。他沒有動手,隻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那種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不聽話的工具。然後,他開口了。” 淩華閉上眼睛,努力模仿著那個男人的語氣,將自己的聲音壓得很低、很粗,充滿了沙啞的金屬質感。“他說,‘合歡宗辦事,酬勞兩清。滾。’”
“酬勞兩清,滾。”這句話在你心中回蕩。雖然隻有短短五個字,卻透露出大量信息:首先,這不是一次合作,而是一場交易。
合歡宗扮演了雇主或中介的角色,而那群惡鬼麵具人則是被雇傭的殺手。其次,酬勞已經付清,這說明交易早在事前就已經談妥,這顯然是一場有預謀的伏擊。
最後,“滾”字用得極其霸道與不屑,顯示出這群惡鬼麵具人的地位或實力遠在合歡宗之上,他們根本看不起合歡宗這些上不了台麵的妖人。你腦海中那些破碎的拚圖,在這一刻終於被這關鍵的一塊拚湊完整!一個清晰的脈絡浮現眼前:合歡宗隻是一把被推到台前的刀,而在她們背後,還隱藏著一個真正的雇主。
這個雇主能量巨大,竟然能雇傭一支實力恐怖、紀律嚴明的神秘殺手組織。這支殺手組織很可能隸屬於朝廷某個秘密機構,比如錦衣衛或詔獄深處那些從不露麵的精英。隻有他們才符合所有特征:使用軍中武學,擁有統一的製式裝備,紀律嚴明,行動一致,並且有能力網羅天下武學,讓手下修煉那種正邪合一的詭異功夫。而那個使用至陽掌力的首領,很可能就是錦衣衛中某個修煉了【丹陽一極功】或類似功法的頂級高手。
魅影?葉千愁?乃至那個收受合歡宗女人的鎮撫使李楨!很明顯了,這就是錦衣衛策劃的事情。
理清這一切後,你緩緩睜開眼睛,眼中再無迷茫,隻有冰冷的殺意。
“淩華。”你看向因回憶而臉色蒼白、精神萎靡的女人,“你做得很好,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你的狀態很不好,就在此休息吧。今天是我和大家見麵頭一天,我還是想和姐妹們多聊聊,你身上有傷,好好靜養,好好修煉。”
“是,郎君。”淩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對你行禮後,盤坐於地,帶著疲憊睡去。她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一切,而你需要開始策劃反擊了。錦衣衛、合歡宗,你們都將是我這些“家人”複仇名單上的第一個祭品。
你,獨自一人,靜坐在那間空蕩蕩的書房中。
窗外,陽光明媚燦爛,庭院裏隱隱約約傳來弟子們刻意壓抑的呼喝聲,以及兵器激烈碰撞的清脆響聲。
然而,你的心中卻如冰霜般寒冷,一片沉寂。錦衣衛,這三個字猶如一座沉重無比的大山,死死地壓在你的心頭。這已不再是簡單的江湖仇殺,這是朝廷這部冰冷而龐大的國家機器,向江湖亮出了它的獠牙。飄渺宗這些無辜弟子僅僅是第一個被誤傷,還無處申冤的目標,而你和你這群剛剛收攏的“家人”,卻是不幸被卷入了這場風暴中心的螻蟻。
硬碰硬嗎?憑你如今的實力,帶著這群老弱病殘去對抗整個錦衣衛?那並非尋仇,那是尋死,是純屬給江湖閑漢的茶餘飯後,徒增笑料罷了。
你緩緩地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那些弟子們邊哭邊吃飯的狼狽模樣,又浮現出她們在聽到“家”這個字時,眼中迸發出的炙熱光芒。已經一無所有的你們,是你們給了我信任,是你們給了我希望。我不能讓你們就這樣白白地死在毫無勝算的衝鋒中。
你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輕聲呢喃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但我楊儀,並非君子。我是一個要跳出思維定式,站在更高層麵布局的人。
我有的是耐心,我會像一條最陰冷的毒蛇,靜靜地蟄伏在暗處,用最溫柔的方式打磨我的毒牙,積蓄我的毒液。然後,在你們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給予你們最致命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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