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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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輪的鐵殼撞碎三峽峽最後一朵浪頭時,夔門的雄姿正浸在晨霧裏——赤褐色的崖壁如被巨斧劈開,直插江心,崖頂的植被在風裏搖晃,像掛在巨人肩頭的綠綢。煙囪裏的黑煙卷著江風往上飄,與馬欄山上白帝城飄來的雲氣纏在一起,倒讓這百噸鐵船顯得幾分渺小。六七天的航行磨掉了船板上的新鮮水漬,卻磨不去江風裏越來越濃的複雜氣息,當“涪州碼頭”四個斑駁的木牌出現在視野裏時,連船舷邊打盹的水手都猛地坐直了身子。
    這裏的景象與湖廣平原的坦蕩截然不同。山城像被老天爺隨手摞在江邊的積木,青灰色的屋瓦層層疊疊往上鋪,一直爬到半山腰的雲霧裏;碼頭的青石板路被磨得發亮,縫隙裏嵌著經年累月的鹽粒,踩上去滑膩膩的,像抹了一層油。成百上千個赤著上身的壯丁往來穿梭,古銅色的脊梁上滲著油光,肩上的鹽包足有半人高,麻布帶子勒進肉裏,留下深紅色的印子。他們彎腰弓背,每走一步都要發出沉重的喘息,草鞋拍在石板上的“啪嗒”聲,混著碼頭管事的吆喝,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氣味是最先撞過來的——不是江風該有的清冽,是蒸煮鹽水的滾燙腥氣,裹著藥材鋪飄出的當歸、川芎的醇厚香氣,更混著成百上千個男人身上蒸騰的汗臭。那味道濃得像實質,吸進肺裏都帶著鹹澀的顆粒感,連鼻腔黏膜都被刺激得發疼。你站在船舷邊,看著一個壯丁腳下打滑,鹽包擦著肩膀撞在石墩上,白色的鹽粒撒了一地,立刻就有個穿綾羅綢緞的漢子提著牛皮短鞭衝過去,鞭子抽在背上的脆響,隔老遠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換上的粗布麻衣是在船艙底翻出來的,漿洗得發硬,領口和袖口磨出了毛邊,前襟還沾著沒洗幹淨的草屑。你運起內息將勻稱的肌肉微微收束,讓肩背顯得有些佝僂,又往臉上抹了點船底的油灰,原本清亮的眼神也沉了下去,活脫脫一個從災區逃出來的難民。走下跳板時,鞋底沾著的鹽粒硌得慌,青石板路上的青苔滑溜溜的,得學著旁人的樣子把腳放平,一步一步往前挪。
    小火輪是前往渝州販運水泥的商船,放下你和幾個搭船的人便在無數圍觀的目光中繼續逆流而上。碼頭上的所有人都在議論這鐵船是如何不用纖夫就逆流而上穿過三峽抵達這裏的。
    “新來的?!還愣著幹啥子?!”一聲粗吼炸在耳邊,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你臉上。說話的是個肥碩的漢子,綾羅綢緞裹著圓滾滾的肚子,領口敞著,露出胸口濃密的黑毛,手裏的牛皮短鞭甩得“劈啪”響,鞭梢上還沾著點草屑。他三角眼掃過你的麻衣,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下巴朝碼頭角落揚了揚,“那邊的鹽包!扛到山頂的‘德源當鋪’!一趟十個銅板!少廢話!”
    你沒應聲,隻是默默地走向那個堆得像小山的鹽包。彎腰去扛的瞬間,才知道這重量有多駭人——麻布粗糙的紋理隔著單薄的衣衫蹭在肩膀上,像砂紙磨肉,鹽包往下墜的力道幾乎要把膝蓋壓彎。你故意沒有運氣,畢竟讓一個神功在身的人扛大包,實在太紮眼!而這鹽包的沉重不是尋常內力能輕易化解的:鹽粒是實的,重量是死的,每一寸都壓在骨頭上,連胸口的氣血都跟著慢了半拍。這不是江湖上的內力比拚,是最原始的生存碾壓,是底層人要把骨頭磨碎了才能換一口飯吃的沉重。
    你學著身邊力夫的樣子,佝僂著背,膝蓋彎成鈍角,雙手死死攥著鹽包的係帶,一步一步往上攀。青石板路越走越陡,路邊的屋簷往下滴水,打在鹽包上,暈開一小片深色。
    耳邊傳來壓抑的號子聲,是個沙啞的嗓子領頭,其他人跟著和:“嗨喲嗬!一步一步高!汗水往下淌!老婆孩子餓得慌!不敢病不敢傷!”那號子沒有絲毫力氣,卻裹著徹骨的絕望,像針一樣紮進耳朵裏。
    有個年輕力夫腳下一軟,鹽包摔在地上,立刻就被那“把頭”衝上來劈頭蓋臉一頓打,短鞭抽在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那力夫連哭都不敢,隻是爬起來趕緊去撿鹽粒。
    歇腳時,你靠在石牆上喘氣,肩膀被滲出的粗鹽粒連磨帶醃,火辣辣地疼,衣衫早就被汗水浸透,貼在背上涼絲絲的。
    一個身影湊了過來,是個年過五十的老力夫,滿臉的皺紋像被刀刻過,眼角的眼屎結了痂,嘴裏的牙掉了一半,說話漏風。他手裏攥著個豁了三道口的粗瓷碗,碗沿被幾十年的手指磨得發亮,裏麵盛著渾濁的涼茶,浮著一層細塵。
    “崽兒白白淨淨的,不像本地人,外頭來的?”他把碗往你手裏塞,手背上的青筋像老樹根一樣盤結。
    你接過碗,仰頭一飲而盡,涼茶帶著點土腥味,卻解了喉嚨裏的幹渴。
    “家裏遭了災,出來討口飯吃。”你抹了把嘴,聲音放得沙啞。
    老孫頭歎了口氣,往地上啐了口濃痰,痰裏帶著血絲:“討飯吃?來這龜兒地方討飯吃?你是嫌自己命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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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警惕地掃了掃四周,把頭正背對著這邊抽煙,他趕緊壓低聲音,喉嚨裏發出“嗬嗬”的痰音:“你以為這十個銅板兒是那麽好掙的?老子這一趟上去,貨主老板給把頭的是三十文!把頭抽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還得給‘袍哥會’的大爺們上五個銅板的‘孝敬’!落到老子幾個手裏,就隻剩下這十文了!”
    你指尖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寒芒,快得像流星:“袍哥會?”
    “噓!”老孫頭嚇得差點跳起來,趕緊捂住你的嘴,手心裏的老繭蹭得你嘴角發疼,“崽兒你不要命了!這整個涪州城上上下下,哪一處不是人家‘鹽幫’的地盤!那鹽幫,就是袍哥會的一個堂口!連官府的大老爺們,都得看他們的臉色行事!前陣子有個力夫敢抱怨,轉天就沉了江!”他說著,往江裏瞥了一眼,眼神裏全是恐懼。
    你沉默著點頭,指尖摩挲著碗沿的豁口。陽光從屋簷縫裏漏下來,照在碗裏的殘茶上,映出細碎的光斑。你明白,這山城的每一塊青石板,都浸著底層人的血汗;每一斤鹽、每一味藥,都沾著黑幫和官府的貪婪。這是一個密不透風的吸血體係,把人榨幹了骨頭,還要當成柴燒。
    太陽落山時,天邊染成了血紅色。你拖著灌了鉛的腿,從把頭手裏領工錢——五十枚黑乎乎的銅板,邊緣帶著毛刺,沾著鹽粒和汗漬,放在手裏沉得慌。你攤開手,掌心被係帶勒出了幾道紅印,指關節磨得通紅,有的地方已經破了皮,滲著血絲;肩膀更是腫得老高,一摸就疼。這五十枚銅板,不是錢,是老孫頭掉光的牙,是年輕力夫背上的鞭痕,是無數人彎斷的脊梁。
    你握緊拳頭,指節發白,心裏的念頭像淬火的鋼:這個吃人的舊秩序,必須被砸碎。
    夜深了,你住在碼頭邊的破客棧裏,木板床吱呀作響,翻身都怕塌了。桌上的油燈芯結著燈花,昏黃的光隻照得亮半張桌子。你攤開雙手,紅腫的水泡在燈光下泛著水光,肩膀的灼痛感一陣陣傳來,提醒著你白天的體驗。桌子另一頭,五十枚銅板碼得整整齊齊,反射著微弱的光。你的目光在雙手和銅板間來回移動,老孫頭那張麻木的臉、力夫們佝僂的背、把頭揮舞的短鞭,一幕幕在腦海裏閃過。
    你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再睜開時,疲憊和迷茫全沒了,隻剩下萬年玄冰般的冷靜,以及冰層下翻湧的怒火。你從懷裏摸出紙筆——那是你藏在麻衣夾層裏的,宣紙細膩,狼毫筆鋒銳利。你蘸了墨,筆尖落在紙上,字跡不再是往日的龍飛鳳舞,而是一筆一劃,精準得像機械圖紙,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
    “淩華親啟。見字如麵。現命令漢陽分部,立即執行‘破冰’行動。
    第一:立即從漢陽供銷社中抽調內河運輸船二十艘,滿載‘雪花’牌精鹽、‘燈塔’牌肥皂、‘前進’牌機織棉布以及各類罐頭食品,限二十日內抵達涪州。
    第二:船隊抵達後立即在臨江碼頭建立‘新生居涪州供銷合作社’,所有商品價格以漢陽出廠價為基準,不得超過本地市價的三成。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供銷社及碼頭裝卸工作全部雇傭本地力夫,薪酬標準定為每日一百文,但支付方式改為:五十文現金以及五十文麵值的‘供銷社采購券’,當麵支付!此券隻能在供銷社內購買任何商品!
    我要讓那些吸血鬼,連一文錢的剝削空間,都不剩下!”
    寫完,你把信紙折成方塊,塞進一個竹管裏,竹管外裹著蠟。你輕輕敲了敲牆壁,三短一長。片刻後,窗欞被輕輕推開,一個黑影閃了進來,一身短打,腰間別著柳葉鏢——那是金風細雨樓的人。你把竹管遞給他,他接過,躬身行禮,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裏。這封足以掀翻巴蜀經濟的信件,會在黎明前送出涪州。
    二十日後,涪州碼頭徹底沸騰了。
    天剛蒙蒙亮,江麵上就傳來震耳欲聾的汽笛聲,那聲音比廟裏的大鍾還響,震得屋頂的瓦都往下掉。碼頭上的人抬頭一看,嚇得手裏的東西都掉了——二十艘冒著黑煙的內河火輪陸陸續續駛來,鐵殼船身在晨光裏泛著冷光,像二十座移動的黑色小山,把江麵都占滿了。水手們站在甲板上,穿著統一的藏青製服,腰杆筆直,與碼頭上的力夫形成鮮明對比。
    力夫、商販、居民,全圍了過來,踮著腳往江麵上看,嘴裏嘖嘖稱奇。有人說這是“鐵牛船”,不用人劃就能走;有人說這是官府的新戰船,要來清剿鹽幫。正議論著,火輪已經靠岸,船員們抬著木板搭成棧橋,然後開始卸貨物——雪白的精鹽裝在牛皮紙包裏,牛皮紙包裝上印著“雪花”二字;肥皂裹著油紙,散發著桂花香味;機織棉布顏色鮮亮,紋路細膩得像絲綢。
    更讓人瘋狂的是碼頭邊立起的招工牌,紅漆木板,黑字醒目:“招碼頭裝卸工!每日工錢一百文!現場現結!”
    旁邊還搭起了“新生居供銷合作社”的棚子,棚頂插著紅旗,貨架上的商品擺得整整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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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文?現結?”老孫頭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旁邊的年輕力夫拽了拽他的袖子:“孫老漢,是真的!你看那邊,有人領錢了!”
    老孫頭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個賬房先生穿著幹淨的青布長衫,手裏拿著錢袋,正給一個力夫發銅板——五十枚嶄新的銅板,還帶著銅腥味,另外一張粉白色的紙券,上麵印著“伍拾文”,蓋著紅章。
    人群瞬間炸了,力夫們瘋了一樣湧過去。老孫頭也跟著擠,等他扛完半船貨,賬房先生真的把錢和紙券遞到他手裏時,他的手都抖了。他捏著銅板,又摸了摸紙券,突然蹲在地上,抱著頭嚎啕大哭。哭夠了,他拿著紙券走進供銷社,換了一小包白糖——比他平時扛一天鹽包換的還多,一塊桂花肥皂,還有一尺細棉布,那布細膩得像嬰兒的皮膚,是他老婆念叨了一輩子的料子。他抱著這些東西,走一步哭一步,嘴裏念叨著:“娃啊,老漢能給你買糖了……”
    不遠處的望江茶樓裏,氣氛卻像冰窖。鹽幫堂主豹子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身黑綢袍,手裏的鬼頭刀被他攥得咯咯響。他看著碼頭上黑壓壓的人群,看著空無一人的自家碼頭,臉色鐵青。旁邊的涪州知府錢守垠,手裏的茶盞晃得茶水都灑了,臉上的肥肉不停抽搐:“這……這是哪裏來的勢力?敢在涪州搶生意?”
    “搶生意?龜兒子是要砸老子們的飯碗!”豹子猛地一拍桌子,茶碗都震倒了,“兄弟們,跟我下去!砸了那個狗屁供銷社!”他說著,拔出鬼頭刀,帶著上百個幫眾,氣勢洶洶地衝了下去。
    幫眾們舉著刀棍,剛衝到供銷社門口,就被一個人攔住了。那是個穿青色儒袍的年輕人,正悠閑地擦著招牌,招牌上“新生居供銷合作社”七個字,被他擦得鋥亮。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子在碼頭上扛包的“阿牛”。
    “龜兒子的是啥子狗東西?!敢擋老子的路!”豹子囂張地吼道,鬼頭刀指著年輕人的鼻子。
    年輕人緩緩放下抹布,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輕輕扔了過去。那東西在空中劃過一道金光,“當啷”一聲掉在豹子腳邊——是塊金牌,正麵刻著五爪金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在陽光下閃得人睜不開眼。
    豹子的鬼頭刀“哐當”掉在地上,他蹲下去,顫抖著手撿起金牌,翻過來一看,背麵刻著四個篆字:“如朕親臨”。他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茶樓裏的錢守垠看得清楚,“撲通”一聲從椅子上滑下來,摔在地上,尿都嚇出來了——那是禦賜金牌!
    第二天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供銷社門口的金牌上,金光刺眼。
    錢守垠帶著城中所有官吏,穿著官服,脫了官帽,跪在地上,像一群被抽了脊梁骨的狗。他們的額頭貼在地上,不敢抬頭,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你從供銷社裏走出來,青袍下擺掃過地麵的灰塵,連看都沒看那些官吏一眼。你走到錢守垠麵前,他的烏紗帽放在旁邊,頂戴花翎歪歪斜斜。你伸出手,輕輕摘下他的烏紗帽,隨手扔在地上,被一個路過的力夫踩了一腳。
    “錦衣衛。”你的聲音不大,卻像驚雷一樣炸在所有人耳邊。
    陰影裏,兩個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精悍男子走了出來。他們麵無表情,走到錢守垠身邊,一人架著一隻胳膊,就把癱軟如泥的知府架了起來。那知府連掙紮都不敢,嘴裏隻會念叨:“饒命……饒命啊……”
    “押赴京城,送入詔獄,嚴加審問。”你一句話,斷了錢守垠所有的希望。錦衣衛架著他就走,腳步沉穩,留下一路水漬。
    你這才看向旁邊五花大綁的豹子和一群把頭、劣紳。他們跪在地上,渾身發抖,有的已經尿了褲子。
    “來人!在碼頭廣場搭建公審台!把所有的力夫兄弟都請過來!我要開一場史無前例的‘公審大會’!”
    不到一個時辰,碼頭廣場就擠得水泄不通。整個涪州城的百姓都來了,老人拄著拐杖,小孩騎在大人肩上,連城外的農民都趕了過來。廣場中央,用十幾塊厚木板搭起了高台,上麵擺著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簡陋卻透著莊嚴。豹子和十幾個平日裏最凶狠的把頭、劣紳,被反綁著跪在台上,背後插著木牌,寫著他們的名字和罪行。台下,是成千上萬雙燃燒著憤怒的眼睛,壓抑的咒罵聲像暴風雨前的雷聲。
    你站在台上,身邊站著老孫頭。他穿著一件新的粗布褂子,是供銷社剛給的,手腳還在微微顫抖。你拿起一塊驚堂木,放在老孫頭手裏——那是用硬木做的,沉甸甸的,刻著“為民做主”四個字。
    “孫師傅,今天,你是主審。台下的所有兄弟夥是陪審。他們的罪,由你們來說。他們的命,由你們來判!”
    老孫頭的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渾濁的淚水順著皺紋往下淌。他握著驚堂木,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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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過身,麵向台下的百姓,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兄弟夥些!我先說!”他指著那個平日裏最囂張的王把頭,“去年臘月!我大兒得了傷寒,就因為他克扣了我們父子好幾天工錢,沒錢買藥!活活病死的!我去要工錢,他還放狗咬我!”
    “還有我!”人群裏衝出一個漢子,臉上帶著一道刀疤,指著豹子怒吼,“我二妹才十六歲!被這個畜生強行霸占!我去找他理論,被他打斷了腿!我二妹不堪受辱,投了江!屍體都沒撈上來!”
    “殺了他們!殺了這群狗雜種!”憤怒的呼喊聲炸了開來,越來越響,像海嘯一樣席卷了整個廣場。
    一個老婦人衝上台,手裏拿著一雙破鞋,往一個劣紳臉上砸去:“你搶了我的地!還逼死了我的老伴!我跟你拚了!”
    老孫頭高高舉起驚堂木,用盡全身力氣拍了下去!“啪!”一聲脆響,蓋過了所有的呼喊,廣場瞬間安靜下來。
    “兄弟夥些!依你們看,這群雜種龜兒子該當何罪?!”
    “殺!殺!殺!”山呼海嘯的怒吼震得高台都在發抖。
    你緩緩點頭,聲音清晰有力:“行刑。”
    幾個穿著工裝的漢子走了上來,他們是剛成立的“碼頭工人糾察隊”隊員,手裏的鋼刀是供銷社給的,閃著寒光。他們曾經也是力夫,被這些人欺負過。沒有劊子手,行刑的是他們自己人。
    “噗嗤!噗嗤!”刀光閃過,十幾顆人頭滾落在台上,滾燙的鮮血濺在青石板上,染紅了一片。台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抱著親人嚎啕大哭,釋放著積壓了幾十年的委屈。
    歡呼聲中,你走上前,舉起手,廣場漸漸安靜下來。
    “從今天起!我宣布!‘涪州碼頭工會’正式成立!所有的工錢、福利,都由工會與我們供銷社共同商議決定!工會的主席,由大家自己選舉!”
    “孫老哥!孫老哥!”台下的呼喊聲整齊劃一。
    老孫頭看著台下信任的目光,“撲通”一聲朝你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楊社長!你是我們的再生父母啊!”
    公審大會結束後的第三天,涪州城徹底變了樣。碼頭的號子聲換成了嘹亮的勞動口號,“齊心協力!建設涪州!”的聲音此起彼伏;供銷社門口排著長隊,百姓用幹淨的錢買著實惠的商品;孩子們在碼頭邊追逐打鬧,臉上帶著久違的笑容。
    你坐在臨時征用的知府衙門裏,麵前擺著一杯熱茶。你在等一個人——袍哥會總舵主常萬山。你沒發傳票,隻是通過金風細雨樓傳了一句話:“我在涪州,等袍哥會的總舵主,三日。”
    今天,是最後一天。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地上的金磚上。一個身穿青布長衫的幹瘦老者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把竹扇,扇麵上畫著山水。他看起來像個鄉下教書先生,臉上布滿皺紋,眼神卻異常明亮,腰板挺得筆直,沒有絲毫諂媚。
    “在下常萬山,江湖朋友抬愛,忝為袍哥會總舵主。”他對著你拱了拱手,聲音沉穩。
    你放下茶杯,目光如實質般落在他身上:“常總舵主,你可知我為何找你?”
    常萬山苦笑一聲,扇了扇扇子:“楊社長的雷霆手段,已將我袍哥會在涪州的鹽幫堂口連根拔起。常某若是再不知好歹,怕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不,常總舵主多慮了,楊某是個生意人。”你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望向窗外的街道——百姓們提著供銷社的布包,笑容滿麵。“我找你來,不是為了殺你,而是為了給你,以及你身後的十萬袍哥兄弟,一條活路。”
    常萬山的瞳孔猛地一縮,手裏的扇子停住了。
    “‘袍哥會’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你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靠收保護費、壟斷碼頭、欺行霸市,這種低效而又缺德的‘商業模式’,在我的火輪船與供銷社麵前,不堪一擊。”
    常萬山的臉微微抽搐,他知道這是實話。火輪的運力、供銷社的價格,還有那禦賜金牌背後的權力,都不是他能抗衡的。
    “現在,擺在你麵前的路隻有兩條。”你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條:我會聯合金風細雨樓,以及朝廷任命的巴蜀總督丁步楨,動用所有的力量,對你們袍哥會進行一場從人到名上的徹底剿滅。相信我,你們撐不過三個月。”
    常萬山的額頭滲出冷汗,他知道這話不是威脅。錦衣衛都動了,滅一個袍哥會,易如反掌。
    你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條:接受我的‘改編’。將你們所有的堂口全部打散,重組為‘新生居巴蜀地方安保服務公司’,以及‘長江上遊聯合物流運輸隊’。你們負責維護我所有產業的安全,負責保障我所有貨物的流通。而我,給你們發薪水,給你們合法的身份,以及一個在新時代體麵活下去的機會。”
    常萬山的呼吸變得粗重,他看著你,眼神裏充滿了震驚。他以為是死路一條,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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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你,以及你手下的所有舵主、堂主,”你繼續說,“你們將作為第一批‘管理培訓生’,前往我的安東府總部,進行為期半年的‘參觀學習’。學習什麽是現代化的企業管理,學習什麽是新時代的規矩。半年之後,考核通過,你們將成為安保公司和物流運輸隊的第一批合法經理人。”
    常萬山看著你深邃的眼睛,知道這是唯一的活路,也是最好的活路。他緩緩跪了下來,額頭貼在冰冷的地磚上,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袍哥會,願為楊社長效死!”
    解決了袍哥會,涪州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你把後續事宜交給從漢陽趕來的幹部,自己則準備前往渝州。這一次,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你乘坐的是新生居的蒸汽小火輪,船身刷著嶄新的紅漆,甲板上擺著桌椅。為你護航的,是“長江上遊聯合物流運輸隊”的第一支船隊,十幾艘大船跟在後麵,氣勢恢宏。
    常萬山親自站在船頭執鞭引航,他換了一身藏青禮袍,腰板挺得更直了。他看著兩岸的百姓對著座船頂禮膜拜,看著江麵上往來的火輪,心裏感慨萬千——一個屬於袍哥的時代,徹底結束了;一個屬於新生居的時代,才剛剛開始。
    船行至江心,一個唐門弟子駕著小船靠了過來。他穿著青色勁裝,腰間別著唐門的鐵牌,態度恭敬地遞上一個朱紅漆盒:“楊社長,我家堡主有請。這是唐家堡的請柬。”
    你打開漆盒,裏麵是一張燙金請柬,字跡飄逸,落款是“唐家堡唐明潮”。你看著請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巴蜀之地,果然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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