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藏書閣避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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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藏閣,坐落於西岐侯府西北角,背倚一段古老的城牆,與府內其他區域的繁華與肅殺相比,這裏更像是一處被時光遺忘的角落。
閣樓共分三層,通體由深色的鐵杉木構築,曆經風雨,木料上已滿是斑駁的痕跡,透著一股古樸的氣息。飛簷翹角上蹲坐著幾隻沉默的石獸,眼眸空洞地望著遠方,見證著西岐的春秋更迭。閣樓周圍,是幾片稀疏的竹林,在秋風中發出沙沙的輕響,平添了幾分幽寂。
姬北辰的“新居”,便是守藏閣一樓東側的偏殿。殿內陳設簡單,一床,一桌,一椅,一個存放衣物的舊木箱,僅此而已。窗外便是那片竹林,光線被竹葉篩過,落在室內,形成斑駁晃動的光影。
這裏,遠不及聽濤小院精致,更無主院附近的便利與尊榮,但卻有一種難得的清淨。空氣中彌漫著陳舊書卷的氣息,反而讓姬北辰因連日風波而緊繃的心神,緩緩鬆弛下來。
他將那點可憐的行李放下,環顧這間空蕩而簡陋的屋子,心中並無多少失落,反而有種龍歸深淵、暫時蟄伏的平靜。
“這裏很好,雲羲。”他對著默默幫他整理床鋪的侍女說道,“至少,耳根清淨。”
雲羲停下整理床鋪的動作,抬起頭,清麗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點了點頭:“少爺覺得好便好。”她頓了頓,聲音壓低,“隻是這裏太過偏僻,若有宵小……”
姬北辰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搖曳的竹影,淡淡道:“若是連這裏都不安全,那西岐便再無我容身之處了。況且······”他摸了摸眉心,那裏似乎又有微弱的溫熱傳來,與這閣樓深處的某種氣息隱隱呼應,“我覺得,這裏或許真有我需要的‘東西’。”
他選擇守藏閣,並非一時衝動。離開權力漩渦是其一,尋找《星輝引》線索是其二,而這其三,便是他冥冥中的一種感應——自踏入守藏閣的範圍,他眉心的異動就變得頻繁而清晰,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深處呼喚著他。
安排稍定,姬北辰便迫不及待地走進了守藏閣的主閣。
推開那扇沉重的、漆色剝落的木門,一股更加濃鬱的書卷氣混合著歲月的塵埃撲麵而來。映入眼簾的,是密集、高聳直至屋頂的巨大書架。這些書架皆由硬木製成,密密麻麻排列,上麵分門別類地存放著無數竹簡、帛書、皮卷乃至少數珍貴的玉簡。光線從高處的幾扇狹窗透入,在布滿浮塵的空氣裏形成一道道朦朧的光柱,靜謐而神秘。
這裏的藏書,遠非藏書閣一層可比。此地存放的,是姬氏家族乃至西岐之地千百年來收集的真正核心典籍,涉及曆史、地理、星象、卜筮、功法殘篇、先人筆記、乃至一些關於洪荒秘辛的隻言片語。
就在姬北辰被這浩瀚書海所震撼時,一個略帶沙啞、含糊不清的聲音從角落傳來:“新來的?整理典籍的?”
姬北辰循聲望去,隻見在靠近門口的一個角落裏,擺著一張破舊的藤椅,一個穿著灰色長袍的老者,正蜷縮在椅中。他頭發灰白,胡亂地用一根木簪束著,臉上布滿皺紋,眼袋浮腫,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樣。最顯眼的,是他腰間掛著一個油光發亮的朱紅色酒葫蘆,即便隔著一段距離,也能聞到那股劣質酒漿的味道。
這便是守藏閣的看守,族中人都稱他為岑夫子。據說他看守此地已不知多少年月,平素隻與酒壺為伴,沉默寡言,對誰都愛搭不理,便是族長姬昌前來,他也未必會給個好臉色。
“小子姬北辰,奉侯爺與長老會之命,暫居偏殿,並協助整理閣內典籍。”姬北辰恭敬行禮,並未因對方貌不驚人而有絲毫怠慢。敏銳的靈覺告訴他,這位看似頹廢的岑夫子,氣息如同深潭,晦澀難明,絕非常人。
岑夫子耷拉著眼皮,渾濁的眼睛瞥了姬北辰一眼,似乎對他這個名字毫無反應,隻是擺了擺手,嘟囔道:“愛幹嘛幹嘛,別打擾老夫喝酒,也別把書弄亂了”
說著,竟又拿起酒葫蘆灌了一口,然後腦袋一歪,仿佛又睡了過去。
姬北辰心中了然,不再多言,深深一揖,便轉身步入那書海之中。
接下來的日子,姬北辰過上了近乎與世隔絕的生活。
每日,他除了必要的休息和雲羲強行要求的進食,幾乎所有時間都泡在守藏閣那浩瀚的典籍之中。他並非漫無目的地翻閱,而是有意識地先從星象、上古傳說、家族起源以及一些關於神魂修養的殘篇入手。
他知道,自己時間有限,必須盡快找到與《星輝引》相關的線索,或是能改善自己身體狀況的方法。
過程是枯燥的,古籍文字晦澀,許多記載語焉不詳,甚至互相矛盾。他的身體依舊虛弱,長時間閱讀會讓他頭暈目眩,神魂傳來針紮般的刺痛。那扇“神秘之門”的幻影,偶爾還會在他精神疲憊時突兀閃現,帶來一陣心悸。
那份關乎生死與未來的緊迫感,驅動著他咬牙堅持了下來。
而那位岑夫子,果然如傳聞般,大部分時間都在醉夢之中,對姬北辰的存在視若無睹。隻是,偶爾會有那麽一兩次,當姬北辰在某個書架前駐足良久,因找不到所需的書籍而眉頭緊鎖時,會發現旁邊書架的顯眼處,不知何時多了一卷看似無關、實則可能蘊含某些關鍵信息的古籍。
比如,當他翻遍星象類典籍,對“星辰之力如何與人體竅穴共鳴”一籌莫展時,第二天,他常坐的書案上,便會多出一本講述人體經絡與天地能量感應的《竅穴通感初解》。
又比如,當他苦苦思索父親所授的十六字引子,“星輝入竅,照見紫府”何解時,一本被遺棄在角落、蒙塵許久的《紫府識海初探》獸皮卷,會“恰好”出現在他清理書架時觸手可及的地方。
一次是巧合,兩次三次,便絕非偶然。
姬北辰心中明鏡似的,這位岑夫子,是在用一種不露痕跡的方式在點撥他。他每次都會默默將那些書籍認真研讀,然後將收獲記在心裏,對岑夫子的方向鄭重行上一禮,雖依舊得不到任何回應,但他心頭的感激卻與日俱增。
這一日深夜,姬北辰並未入睡,而是在偏殿中,依照《竅穴通感初解》和《紫府識海初探》中的一些粗淺法門,嚐試感應星辰之力。他盤膝而坐,心中默念那十六字引子:“星輝入竅,照見紫府;心接寰宇,神遊太虛。”
起初,依舊是一片沉寂。體內如死水,神魂如枯井。
但當他念到“心接寰宇”四字時,精神高度集中,仿佛整個人的意念都要脫離這具殘破的軀殼,投向那冥冥中的無盡星空。
突然!
他眉心識海深處,那股沉寂了數日的灼熱感猛地跳動了一下!如同心髒搏動!
緊接著,他恍惚中“看到”,一絲微不可查的、冰涼的銀色光輝,仿佛穿透了守藏閣厚重的屋頂,無視了空間的阻隔,悄無聲息地落入他的眉心,融入那團灼熱之中!
“轟!”
一聲隻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輕微轟鳴在識海炸響!
那扇“神秘之門”的幻影再次浮現,雖然依舊模糊,卻不再帶來劇烈的痛苦,反而散發出一種古老而浩瀚的波動。與此同時,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如同布滿裂痕瓷器般的神魂,似乎被這一絲微弱的星輝浸潤,傳來一絲極其細微、卻真實無比的舒泰感!
雖然隻有一絲,雖然轉瞬即逝,但那困擾他三年、不斷惡化的神魂之傷,第一次出現了被滋養的跡象!
姬北辰猛地睜開雙眼,黑暗中,他的眸子亮得嚇人,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激動與希望。
“星輝……真的可以入竅!”他低聲自語,聲音帶著顫抖,“《星輝引》……這條路,是對的!”
他強壓下心中的狂喜,再次嚐試,卻發現那絲星輝仿佛隻是偶然的恩賜,再難接引。但他並不氣餒,有了這第一次,便證明了他並非毫無希望!
他知道,這不僅僅是那兩句口訣的功效,更與他眉心的異變、與這守藏閣的特殊,甚至與那位神秘的岑夫子,都有著莫大關聯。
就在姬北辰於守藏閣內初步觸摸到星辰之力的奧秘時,西岐城乃至整個洪荒的暗流,並未因他的“避世”而平息。
大長老姬桓的府邸,密室之中。
“三個月?哼,自尋死路!”姬雲海臉上滿是興奮與猙獰,“祖父,我們是否要在守藏閣內……”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姬桓端坐主位,眼神陰鷙:“愚蠢!守藏閣有那個老酒鬼在,誰敢輕易動手?況且,此時他若出事,所有人都會懷疑到我們頭上。”
他沉吟片刻,冷笑道:“不必我們親自動手。他不是要證明文華武道嗎?武道考核,可不是紙上談兵。三個月後,自有‘意外’等著他。如今朝歌使者不日將至,據說是為星墜之事,尤其是為墜星崖而來。這才是頭等大事,若能在朝歌使者麵前,坐實他‘災星’之名,或利用墜星崖再做些文章……屆時,無需我們動手,姬昌也保不住他!”
姬雲海眼睛一亮:“孫兒明白了!”
朝歌,人皇宮深處。
一份關於西岐星墜及墜星崖的密報,被呈送至禦案。九龍椅上的身影籠罩在朦朧的皇道龍氣中,看不清麵容,隻有一道淡漠而威嚴的聲音響起:“星墜指向西岐墜星崖?有趣!”
他略微沉吟後,帶著命令口吻道:“著欽天監派員,前往西岐,一探究竟。看看是真正的天災,還是……人禍。”
旨意傳出,一股無形的壓力,開始向西岐匯聚。
而這一切,暫時都與守藏閣偏殿內,那個正對著窗外星光,努力捕捉那絲微弱星輝的少年無關。
他如同蟄伏的幼龍,於無人問津的角落,貪婪地汲取著養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