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鋪裏，空氣仿佛凝固了。
    那山羊胡掌櫃目光，如兩根鋼針，死死地釘在葉塵身上，要將他從裏到外徹底看穿。
    “兄台，”他緩緩開口，“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
    葉塵的心，在這一瞬間沉到了穀底。
    大意了！
    長久以來身為強者的本能，讓他習慣性地指出了對方的不足。
    他忘了，他現在隻是“林凡”。
    一個怯懦的底層的采藥人，為了幾塊靈石都要反複計較。
    他臉上那木訥的表情，瞬間被“恐慌”所取代。
    這並非完全是偽裝。
    麵對【聽雪樓】這種未知的、在暗中布下天羅地網的恐怖組織，任何一點暴露，都可能是致命的。
    “沒……沒什麽！”
    葉塵的身體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雙手連連擺動，聲音都因為緊張而變得結結巴巴。
    “掌櫃的，我……我瞎說的！是我胡說八道！您這‘龍血藤’是最好的，是上品！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我不買了，不買了！”
    他說著，就要轉身逃走。
    那副被嚇破了膽的樣子，真實得不能再真實。
    “站住。”
    葉塵僵在了原地。
    他不敢回頭，隻是用眼角的餘光，驚恐地瞥著對方。
    “你別怕。”掌櫃的語氣，似乎緩和了一些，他重新拿起算盤慢悠悠地撥弄著，
    “我隻是……好奇。你剛才說的，‘靈氣外泄，保存手法不對’。這話不像一個普通的采藥人能說出來的。”
    “是跟哪位高人學的嗎？”
    葉塵的後背，已經沁出了一層冷汗。
    他轉過身，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雙手搓著衣角，顯得局促不安。
    “沒……沒有高人。真的沒有。”
    然後從懷裏，掏出了一本破破爛爛的、隻剩下幾頁的古書殘卷。
    書頁泛黃，邊緣滿是蛀洞，散發著一股黴味。
    “是……是這個。”葉塵將殘卷遞了過去，像獻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這是我爹留給我的，說是我爺爺年輕時，從一處塌方的古修洞府裏撿到的。可惜……大部分都爛了，就剩下這幾頁。我……我也不識字，就認識上麵畫的幾種藥草，還有……還有旁邊那句‘藤身見血線，靈華藏於內，若無玉盒養，三日氣自泄’……我……我就死記硬背下來了，想著以後能用上……我真不是有意的，掌櫃的！”
    這番話，半真半假。
    殘卷是真的，是他早年收集的雜物。
    話是現編的，但卻符合一個底層小人物，得到一點奇遇後，那種既想炫耀又怕惹禍的矛盾心態。
    山羊胡掌櫃接過殘卷，隻翻看了一眼，便失去了興趣。
    上麵的字跡，確實是上古的蝌蚪文，但記載的東西，零零散散，毫無價值。
    他將殘卷還給葉塵，臉上的銳利，似乎也消散了許多。
    “原來如此。”他點了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個解釋，“倒是難為你了，能把這拗口的話記下來。”
    他重新撥了撥算盤，道：“行了，看你也不容易。這三味藥，算你便宜點，一共……一百二十塊下品靈石。”
    葉塵聞言，臉上立刻露出“驚喜”和“感激”的神色，連忙從錢袋裏數出靈石，雙手奉上。
    “謝謝掌櫃！謝謝掌櫃！”
    掌櫃收了靈石，將三味藥材打包好，遞給了他。
    “去吧。”
    “誒，好，好！”
    葉塵如蒙大赦，接過藥包，抱在懷裏，頭也不回地，幾乎是小跑著衝出了百草堂。
    看著他那倉皇逃竄的背影，山羊胡掌櫃他走到藥鋪後堂，對著一麵空無一物的牆壁，恭敬地行了一禮。
    牆壁上，一道微不可見的符文，閃爍了一下，便歸於沉寂。
    ……
    另一邊。
    落雲鎮千裏之外，一處隱藏於地底深處的密室之中。
    密室中央，懸浮著一個巨大的、由無數光點和符文構成的青銅羅盤。
    羅盤前，一個身穿黑袍、麵容籠罩在陰影中的男子，正靜靜地站著。
    他，正是【聽雪樓】雲州分舵主，“冷蛛”。
    忽然，他麵前的青銅羅盤之上，一個代表著“百草堂”的光點，閃爍了一下。
    一道信息流，無聲地匯入羅盤的核心。
    【眼線編號：丙七三。】
    【地點：落雲鎮·百草堂。】
    【目標：林凡煉氣七層，散修）。】
    【事件：目標展現出與其身份不符的藥理知識。】
    【處置：已進行初級試探。目標提供解釋——偶得上古殘卷。】
    【評估：解釋邏輯自洽，但行為異常。目標“可疑度”，提升百分之十二。】
    【建議：提升監視等級。】
    冷蛛看著羅盤上跳動的數據，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他不在乎那個“林凡”編造了什麽樣的故事。
    他在乎的，隻有那一行冰冷的數據——“可疑度，提升百分之十二”。
    對於【聽雪樓】來說，任何“異常”，都代表著風險，也代表著價值。
    “有意思。”
    他伸出蒼白而修長的手指，在身前的虛空中，輕輕一點。
    一道指令，瞬間發出。
    “命令：第三‘探針’小隊，啟動。”
    “任務：對目標‘林凡’，進行二級非接觸式持續監控。”
    “準則：隻記錄，不驚動。我需要他從出門到睡覺，所有時辰的，全部行為數據。”
    ……
    與此同時。
    已經離開落雲鎮，重新潛入山林中的葉塵，腳步猛地一頓。
    他停在一棵大樹後，側耳傾聽，神識如水銀瀉地般悄無聲息地向後蔓延。
    什麽都沒有。
    風聲，鳥鳴，蟲豸的嘶叫。
    沒有任何跟蹤者的氣息。
    但他心中那股被窺視的感覺，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更加強烈了。
    有一張無形的、由無數根看不見的絲線編織而成的大網，已經從四麵八方，悄然籠罩了下來。
    而他，就是網中的那隻……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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