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象殿那場決定天衍宗未來走向的最高密議，被牢牢封鎖在厚重的殿門與強大的禁製之後。然而，迎仙穀考核場上發生的一切，尤其是那接二連三、一次比一次駭人的異象與變故，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激起的漣漪以無可阻擋之勢，迅速擴散至宗門的每一個角落。
    不過短短半日，“星瀾”這個名字，便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傳遍了天衍宗外門、內門，甚至是一些閉關弟子的耳中。與之相伴的，是各種添油加醋、真假難辨的傳聞。
    “聽說了嗎？這次入門考核出了個怪物！”
    “何止是怪物！問心路第一個登頂，據說臉不紅氣不喘，把那些世家天才都甩沒影了！”
    “這算什麽？測靈根才叫嚇人！鑒天石直接爆出混沌之色！引動天地靈氣暴動，百鳥朝凰，連虹橋霞光都暴漲三尺！”
    “混沌靈根？！傳說中的混沌靈根？！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當時在場的人都看見了！更離譜的是第三關，萬法石壁！她居然……居然補全了開派祖師留下的殘篇！雖然隻是一絲，但當場就讓幾位峰主長老差點打起來要搶人！”
    “我的天……這，這還是人嗎？”
    “嘿，最勁爆的還在後麵呢！連宗主大人都被驚動了！親自降臨迎仙穀！你們猜怎麽著？”說話的外門弟子故意賣了個關子，看著周圍一圈豎起的耳朵，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宗主他……他竟然對著一個看起來比我們還年輕的白衣男子，行大禮，口稱——師祖！”
    “師祖？！”
    “怎麽可能？！宗主何等人物？！”
    “那白衣男子是誰？難道是宗門隱世不出的老怪物？”
    “誰知道呢！反正宗主對他恭敬得不得了！而且，你們猜那星瀾最後拜入誰門下了？”
    “肯定是某位峰主吧？清虛子長老？還是淩鋒長老？”
    “錯！大錯特錯！”那弟子一拍大腿，激動得唾沫橫飛，“是那位‘師祖’！宗主親口說的，星瀾是那位師祖唯一的親傳弟子！我的乖乖，這下樂子大了，咱們以後見了那位星瀾師姐，怕是都得喊一聲……師叔祖了！”
    “師……師叔祖？！”人群炸開了鍋。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修為才煉氣期的小丫頭，轉眼間成了輩分高得嚇人的“師叔祖”？這簡直荒謬！卻又真實地發生了。
    類似的議論，在膳堂、在講法堂、在任務大殿、在弟子居所……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在熱火朝天地進行著。星瀾的形象在口耳相傳中被不斷神化，又不斷扭曲。有人說她三頭六臂，天生道體；有人說她冷若冰霜，目空一切；也有人說她不過是運氣好，被那位神秘師祖看中，走了天大的狗屎運。
    好奇、羨慕、震驚、難以置信……種種情緒交織，最終都化作了對那個名叫“星瀾”的少女無比濃厚的興趣，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距離感。
    外門，雜役弟子區域。
    幾個剛幹完雜活、聚在簡陋屋簷下休息的年輕弟子，正聽著一個稍微年長些的弟子唾沫橫飛地講述著聽來的消息。
    “……所以說啊，這位星瀾師叔祖，那可是真龍般的人物！咱們這些人，怕是連仰望的資格都沒有咯。”年長弟子唏噓道，語氣中帶著向往，也有一絲認命般的黯然。
    一個麵容稚嫩、眼神卻頗為靈動的少年，名叫林小凡，他握了握拳頭，低聲道：“混沌靈根……補全道痕……師祖親傳……聽著就像話本裏的故事。阿牛哥，你說，我們這輩子，有沒有可能……也像她那樣？”
    被稱作阿牛的憨厚少年撓了撓頭，憨笑道：“小凡，你想啥呢？咱們能留在天衍宗，做個雜役弟子，有機會接觸仙法，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了。那種人物，跟咱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林小凡抿了抿嘴，沒有反駁，但眼中那簇微弱卻不肯熄滅的火苗，表明他並未完全死心。星瀾的出現，像是一道劃破夜空的流星，雖然遙不可及，卻讓他看到了這個世界更為廣闊和精彩的冰山一角。
    內門，倚天峰，弟子修煉場。
    幾名氣息淩厲、身著統一青色劍袍的內門弟子剛剛結束對練，正在調息。其中一人，麵容俊朗，眉眼間帶著幾分傲氣，正是倚天峰這一代弟子中的翹楚，名為趙乾。他師尊是淩鋒長老座下一位資深執事，自身天賦亦是不凡，年僅二十便已築基中期，在宗門內小有名氣。
    “趙師兄，聽說了嗎？那個新來的星瀾……”旁邊一個弟子湊過來，語氣複雜。
    趙乾擦拭著手中寒光閃閃的長劍，動作微微一頓，冷哼一聲：“哼，混沌靈根？師祖親傳？不過是仗著天賦和運氣罷了。修行之路，漫長艱險，天賦固然重要，但心性、毅力、實戰，缺一不可！一個靠山硬、修為低微的小丫頭，被捧得如此之高，未必是好事。”
    他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服與酸意。他苦修十餘載，方有今日成就，如今一個憑空冒出的少女，僅憑天賦和背景，就瞬間淩駕於他之上，甚至輩分都高得離譜，這讓他如何能心平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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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兄說的是。”另一名弟子附和道，“不過，宗主和各位長老似乎對她極為看重，資源怕是會無限傾斜。而且，有那位神秘的師祖撐腰……”
    趙乾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撐腰？修行終究是自己的事！宗門大比、秘境試煉，靠的可是真本事！我倒要看看，這位‘師叔祖’，到底有多少斤兩！”他將長劍歸鞘，發出清脆的錚鳴，轉身離去，背影帶著一股不服輸的倔強。
    類似趙乾這般心思的弟子，在各峰皆有。天才總有傲氣，驟然被一個“空降”之人壓過一頭，心中難免生出比較、不服，甚至是等著看笑話的心思。
    百草峰，丹房外。
    幾名女弟子正在晾曬靈草，話題自然也離不開星瀾。
    “蘇芸長老回來時，臉色又驚又喜，還帶著點遺憾，說沒能把那位星瀾師叔搶到我們百草峰來呢。”一個圓臉女弟子說道。
    “混沌靈根啊，聽說對萬物生機感知最為敏銳，若是煉丹，說不定能煉製出蘊含混沌道韻的靈丹呢！可惜了……”另一個氣質溫婉的女弟子歎息道。
    “有什麽可惜的？”一個眉眼略顯刻薄的女弟子撇了撇嘴，“人家現在是師祖的親傳弟子，身份尊貴著呢，哪裏看得上我們百草峰這點丹道傳承？怕是連棲梧殿的門朝哪邊開，我們都不知道呢。”
    話語中的酸意幾乎要溢出來。羨慕與嫉妒，往往隻有一線之隔。
    棲梧峰下。
    這裏原本是宗門一處相對僻靜的靈山，因形似鳳凰展翅而得名，但萬年來主殿一直封閉，隻有少數負責日常維護的執事會定期前來。如今，整座棲梧峰已被無形的強大陣法籠罩，雲霧繚繞，看不清內裏情形，隻隱約能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沉寂威壓。
    峰腳不遠處，兩名被派來值守的內門弟子，正百無聊賴地守著陣法入口。他們隸屬萬象峰，是清虛子長老親自挑選出來的，修為皆在築基後期，算是內門中的好手。
    “張師兄，你說……那位師祖和星瀾師叔祖，就在這上麵？”年輕些的弟子忍不住抬頭仰望那被雲霧遮蔽的山巔，好奇地問道。
    年長些的張師兄神色嚴肅，低聲道：“李師弟，慎言！師祖他老人家的事情，豈是我等可以妄加揣測的？宗主嚴令，我等隻需守好此地，禁止任何人擅闖，其他的，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看的別看。”
    李師弟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忍不住嘀咕：“我就是好奇嘛……那位星瀾師叔祖，到底長什麽樣子？是不是真的有三頭六臂？”
    張師兄無奈地搖搖頭：“收起你的好奇心吧。記住，裏麵那兩位，是我們天衍宗如今最尊貴的存在。做好自己的本分，或許將來還能得些機緣，若是行差踏錯……”他沒有說下去，但眼中的警告意味十足。
    李師弟連忙正色道：“師兄教訓的是，我明白了。”
    兩人不再說話，盡職盡責地守在山道入口，但目光偶爾掃過那雲霧深處時，依舊帶著難以掩飾的好奇與敬畏。
    棲梧殿內。
    星瀾對外麵因她而掀起的軒然大波還一無所知。
    此刻，她正站在一座空曠、古樸、彌漫著淡淡檀香與萬古蒼茫氣息的大殿中央。殿宇極高，穹頂之上仿佛有星河流轉，四周牆壁並非金玉，而是某種溫潤的、自帶道韻的奇異木材，上麵刻滿了她完全無法理解的古老紋路。
    這裏沒有奢華的裝飾，卻每一寸空間都流淌著精純至極、遠超外界的天地靈氣，呼吸之間，都感覺修為在隱隱增長。這就是棲梧殿，鳳臨曾經的洞府。
    鳳臨將她帶到這裏後，隻簡單交代了一句“自行熟悉，明日開始修行”，便身影一晃，消失在了大殿深處，不知去了哪個偏殿或靜室。
    星瀾獨自一人站在這空曠得有些嚇人的大殿裏，感受著那無處不在的、屬於鳳臨的淡淡氣息，心中五味雜陳。
    一天之內，她的身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從一個忐忑參加考核的新人，變成了身負傳說靈根、悟性逆天的“天才”，更一躍成為了連宗主都要恭敬稱呼“師叔”的、神秘師祖的唯一親傳弟子。
    這轉變太快，太劇烈，讓她如同踩在雲端，飄飄然的同時，又充滿了不真實感和……壓力。
    她知道，從她踏出迎仙穀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成為了整個天衍宗的焦點。無數雙眼睛在看著她，有善意的，有惡意的，有好奇的，有等著看她笑話的。
    “師叔祖……”她低聲重複著這個讓她頭皮發麻的稱呼，苦笑了一下。這頂高帽子，戴得實在是不輕鬆。
    她走到窗邊，推開那不知何種靈木製成的窗欞，望向外麵。雲霧在腳下翻湧，隻能隱約看到遠處其他山峰的輪廓，以及更下方如同螞蟻般微小的建築。這裏，是真正的高處。
    高處不勝寒。
    她深吸一口冰冷卻充滿靈機的空氣，努力讓自己激蕩的心緒平複下來。
    不管外界如何議論，不管未來有多少挑戰和目光，路，終究是要自己一步步走的。
    她有混沌靈根，有天漏之體，有懷中這塊神秘的源石碎片，更有……一個來曆恐怖、實力深不可測，雖然冷漠卻會為她撐起一片天的師父。
    “不能給他丟人……”星瀾握緊了拳頭，眼中重新燃起鬥誌。天賦是機緣，背景是助力，但最終能走多遠，還是要看自己！
    她轉身，不再去看窗外的雲海，開始認真打量起這座日後將要長久居住的棲梧殿，同時也默默運轉起《煉神訣》，為明天未知的“修行”做準備。
    然而，星瀾並不知道，在她於棲梧殿內暗自下定決心之時，在天衍宗某個不為人知的陰暗角落，一道隱晦的傳訊符光，悄無聲息地穿透了宗門大陣的細微縫隙，朝著某個遙遠而未知的方向，疾馳而去。
    傳訊符的內容，赫然正是關於“天衍宗驚現混沌靈根弟子，疑似與上古神君鳳臨有關”的絕密信息！
    風已起，雲已湧。
    星瀾這艘剛剛駛入港灣的小船，尚未真正揚帆，便已被更遙遠、更深邃的暗流，悄然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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