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寂滅之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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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盡頭的光芒消失了。
星瀾和墨淵站在一片破碎空間的邊緣,腳下是凝固的、像黑色玻璃般的虛空斷麵。再往前,景象讓兩人的呼吸都停頓了半拍。
那是一片絕對的“空”。
不是黑暗——黑暗至少還是一種存在,一種顏色,一種可以被感知的狀態。
眼前這片區域,是“無”。
大約百丈方圓的一片圓形區域,懸浮在破碎空間的中央。那片區域裏什麽都沒有——沒有光,沒有暗,沒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感,沒有空間該有的縱深和質感。就像一張被徹底擦除的畫布,留下純粹、幹淨、令人心悸的空白。
但這片“空白”並不平靜。
星瀾盯著它看久了,開始感覺到一種詭異的暈眩。那片區域在緩慢地、持續地“擴張”——不是物理意義上的擴大,而是它邊緣那些破碎的空間碎片,正一點一點地失去顏色、失去質感、失去“存在”的實感,融入那片純粹的“無”中。
像一塊永不滿足的海綿,在無聲地吸收周圍的一切。
“空間本身……在被吃掉。”墨淵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種星瀾從未聽過的凝重。
他掌心裏那柄小劍虛影開始劇烈顫抖,青光明滅不定,劍尖死死指向那片空洞的中央。劍身表麵出現了細密的裂紋,像隨時會崩碎。
墨淵皺了皺眉,抬手一握,小劍虛影化作光點消散。他眉心的劍痕暗淡下去,整個人氣息內斂得像一塊沉入深潭的石頭。
“不能再用神識探路了。”他說,“那片區域會吞噬一切投射過去的力量,包括感知。”
星瀾點了點頭。她其實已經感覺到了——當她的視線試圖聚焦在那片空洞中央時,眼睛會刺痛,腦子裏像有什麽東西被硬生生抽走。她趕緊移開目光,隻敢用餘光觀察。
空洞的正中央,懸浮著一顆東西。
拳頭大小,黑色,在緩慢地旋轉。
但“黑色”這個描述並不準確——它更像是一個立體的、不斷自我吞噬的“缺塊”。周圍的“無”從它表麵流淌而過,被它吸收,然後它自身又在不斷坍縮、膨脹,形成一個永無止境的循環。
它不發光,不發熱,不散發任何能量波動。
但它“存在”本身,就是對周圍一切最徹底的否定。
星瀾隻是看著它,就感覺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往下沉。不是恐懼,是一種更深層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抗拒”——仿佛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要逃離,要離這個東西越遠越好。
她的右手無意識地抬起來,按在胸口。心髒跳得很快,快得有點疼。丹田裏的元嬰蜷縮成一團,混沌之力在經脈裏運轉得滯澀艱難,像在泥濘中跋涉。
“那就是……寂滅之核?”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很輕,有點發飄。
墨淵“嗯”了一聲。
他沒看那顆黑色的東西,而是盯著空洞邊緣那些正在被緩慢吞噬的空間碎片。那些碎片原本流淌著彩色的、扭曲的光帶,此刻光帶正一寸一寸地黯淡、消失,像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
“歸墟最深處的具現化。”墨淵說,語速很慢,像在斟酌每個字的分量,“‘終結’這個概念凝結成的實體。它不是要毀滅什麽——毀滅至少還承認事物存在過。它是要把一切都‘歸零’,抹去所有痕跡,還原到最徹底的‘無’。”
他頓了頓,轉過頭看向星瀾。
那張總是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此刻有很深的凝重。
“我師父當年闖過歸墟,遠遠看過這東西一眼。”墨淵說,“他說,任何有形的、無形的、概念的、非概念的東西,隻要靠近它,都會被它‘同化’。不是破壞,是直接變成‘無’的一部分,就像……”
他抬起手,指向空洞邊緣。
一塊巴掌大的空間碎片正緩緩飄向空洞。在觸及那片“無”的瞬間,碎片表麵那些扭曲的光帶驟然熄滅,碎片本身的質感——那種介於虛實之間的、半透明的玻璃質感——迅速褪去,變成一片純粹的、毫無特征的灰白。然後灰白也消失了,碎片徹底融入空洞,像一滴水落入大海,沒留下任何漣漪。
整個過程安靜得可怕。
沒有聲音,沒有爆炸,沒有掙紮。
就是……消失了。
“就像那樣。”墨淵收回手,“連‘消失’這個過程本身,都會被它吞噬掉。所以你看不到崩潰,聽不到碎裂,什麽都感知不到——因為它連‘感知’這個概念,都在否定。”
星瀾沉默地看著那片空洞。
她忽然想起青蓮的話——“極致的死,極致的滅,極致的‘無’”。
當時聽到這些話,她隻覺得沉重,但沒完全理解。
現在她理解了。
眼前這東西,就是“無”本身。
它什麽都不做,隻是存在著,就足以讓周圍的一切走向終結。
“我們……”星瀾開口,喉嚨有點幹,“要怎麽拿到它?”
這是最關鍵的問題。
墨淵沉默了很長時間。
他盯著寂滅之核,眼神很沉,像在計算什麽極其複雜的難題。眉心那道劍痕偶爾閃過一絲微光,又迅速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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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緩緩搖了搖頭。
“拿不到。”他說,聲音很平,但字字清晰,“任何‘東西’碰到它,都會被同化。我的手,我的劍,我的劍意——所有這些都是‘存在’,都會被它否定。”
他頓了頓,補充道:“我師父當年試過。用一道劍氣去試探,劍氣在進入那片空洞的瞬間就‘消失’了。不是被擊潰,是直接‘不存在了’。連劍氣本身蘊含的‘攻擊’這個概念,都沒留下。”
星瀾的心往下沉。
但她忽然想起青蓮的囑咐——“隻有你的混沌之軀,才能承受它極致的死滅氣息。”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掌邊緣那些傷口已經結痂,暗紅色的血塊粘在皮膚上。她緩緩握緊拳頭,感覺到肌肉的收縮,骨骼的硬度,血液在血管裏流動的溫度。
這些都是“存在”。
而她要去觸碰的,是徹底否定“存在”的東西。
“也許……”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飄,但很清晰,“也許不是用‘東西’去碰。”
墨淵看向她。
星瀾抬起眼,目光落在那顆緩慢旋轉的黑色晶體上。
“青蓮說,隻有我的混沌之軀能承受。”她說,“混沌……是‘有’和‘無’之間的狀態。是萬物未分之前的原初。也許……也許它能接納我,至少……不會立刻把我‘抹掉’。”
這個推測很大膽。
大膽到近乎瘋狂。
墨淵盯著她看了很久,久到星瀾以為他會反對。
但他最終隻是問:“你有多少把握?”
星瀾誠實地說:“沒有把握。青蓮隻說‘有可能’,沒說一定行。”
墨淵又沉默了。
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他的目光在星瀾和寂滅之核之間來回移動,眉心微微蹙起,像在權衡什麽極其危險的天平。
空洞在緩慢擴張。
邊緣又一塊空間碎片被吞噬了,這次是更大的一塊,有半個人大小。碎片消失時,周圍的虛空微微扭曲了一下,像被無形的手扯動。
時間不多了。
星瀾深吸一口氣,從懷裏掏出墨淵給的那個小布袋。她打開布袋,裏麵是五枚青色的玉符,每枚都隻有指甲蓋大小,表麵刻著複雜的劍紋,觸手冰涼。
她取出一枚,貼在眉心。
玉符觸碰到皮膚的瞬間,一股清涼而淩厲的氣息湧入識海。那氣息像一柄無形的劍,筆直地刺入她意識的深處,然後展開,化作一層薄薄的、透明的“甲胄”,包裹住她的神魂。
那種被空洞隱隱牽引的暈眩感,頓時減輕了許多。
但也隻是減輕——她能感覺到,那片“無”的力量依舊在滲透,隻是被這層劍意甲胄擋住了大部分。甲胄表麵泛起細密的漣漪,像雨點落在平靜的水麵。
“定神符能撐三十息。”墨淵說,“從你踏入那片區域開始算。三十息後,劍意消耗殆盡,你的神魂會直接暴露在寂滅之核的影響下。”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到那時,你會感覺到‘自我’在被剝離。記憶,情感,意識——所有構成‘你’的東西,都會被一點點擦除。如果不在徹底失去自我前退出來,你就會變成一具空殼,甚至……連空殼都留不下。”
星瀾點了點頭。
她把剩下的四枚玉符收好,係在腰帶上最容易摸到的位置。
然後她開始做準備。
不是戰鬥的準備——在這種東西麵前,任何戰鬥技巧都是笑話。她做的,是“存在”的準備。
她閉上眼睛,沉入內視。
丹田裏,那個小小的元嬰蜷縮著,周身籠罩著溫潤的混沌之氣。星瀾用意識輕輕觸碰它,元嬰顫抖了一下,緩緩舒展開身體,抬起小手,掌心朝上。
一縷精純的混沌之力從元嬰掌心湧出,順著經脈向上流淌。
星瀾引導著這股力量,流過四肢百骸,流過五髒六腑,流過每一寸皮膚、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骼。混沌之力所過之處,身體泛起一層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灰色光暈。
她在加固自己的“存在”。
用混沌的本質,去對抗“無”的否定。
這個過程很慢。她必須小心翼翼,不能有絲毫差錯——混沌之力太過磅礴,稍有不慎就會損傷經脈,甚至反噬元嬰。
墨淵站在一旁,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
他看著星瀾閉目凝神,看著她周身的空間開始微微扭曲,看著她皮膚表麵泛起那種奇異的、介於虛實之間的灰色光澤。
他的右手無意識地按在劍柄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眉心那道劍痕,亮起又熄滅,熄滅又亮起,像在反複掙紮。
但他始終沒有開口。
因為這是星瀾必須自己走的路。
終於,星瀾睜開了眼睛。
她周身的灰色光暈緩緩內斂,最後完全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但她的氣質變了——不再是之前那種帶著沉重悲傷的堅韌,而是一種更沉靜、更接近“本源”的狀態。
像一塊未經雕琢的混沌原石,樸素,厚重,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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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準備好了。”她說。
墨淵點了點頭。
他從懷裏掏出另一件東西——不是玉符,是一截隻有手指長短的枯枝。枯枝通體焦黑,表麵布滿裂紋,看起來一碰就會碎。
但墨淵握著它時,眼神很鄭重。
“這是我師父留下的。”他說,“當年他從歸墟退回來時,身上隻剩下這截樹枝。他說,這是在寂滅之核邊緣撿到的——某種東西在被徹底吞噬前,殘留下來的最後一點‘存在’。”
他把枯枝遞給星瀾。
星瀾接過,枯枝觸手冰涼,輕得幾乎沒有重量。
“帶著它。”墨淵說,“如果……如果你感覺撐不住了,捏碎它。裏麵封存著一道我師父的劍意,能把你強行拉回來一次——隻有一次。”
星瀾握緊了枯枝。
焦黑的表麵硌著掌心,粗糙,但真實。
“謝謝。”她說。
墨淵搖了搖頭。
他退後一步,給星瀾讓出前路。
星瀾最後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麵向那片純粹的空洞。
空洞中央,寂滅之核在緩緩旋轉。
黑色的,沉默的,否定一切的。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腳,踏出了第一步。
腳尖觸碰到空洞邊緣的瞬間,她感覺到了一種……無法形容的觸感。
不是踩在實地上,不是踏在虛空中,也不是陷入什麽柔軟或堅硬的東西裏。
而是“空”。
絕對的、徹底的“空”。
仿佛她踩下去的那隻腳,正在失去“腳”這個概念。肌肉、骨骼、皮膚、神經——所有這些構成“腳”的東西,都在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緩慢地、不可抗拒地“擦除”。
星瀾咬牙,混沌之力從丹田狂湧而出,灌注到那隻腳上。
灰色的光暈在腳部亮起,與那股“擦除”的力量正麵碰撞。
沒有聲音,沒有火花,沒有任何可見的衝突。
但星瀾能感覺到——兩股力量在角力。一股要把她變成“無”,一股要維持她的“存在”。
她繼續往前。
第二步,第三步。
每走一步,那股“擦除”的力量就強一分。混沌之力的消耗呈幾何級數增長,她感覺到丹田裏的元嬰開始顫抖,周身的灰色光暈明滅不定。
十步之後,她走進了空洞的內部。
這裏的感覺更詭異。
沒有上下左右,沒有前後遠近。她像是懸浮在一片絕對的虛無中,唯一的參照物是前方那顆緩慢旋轉的黑色晶體——寂滅之核。
而她自己,正在被這片虛無緩慢地“消化”。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手掌邊緣,皮膚開始變得……透明。
不是變得蒼白或灰敗,是真正的透明——能隱約看到皮下的血管、肌肉的紋理、骨骼的輪廓。仿佛她正在從一個“實體”,變成一個“概念”,然後這個概念也在被慢慢擦除。
眉心那枚定神符開始發燙。
劍意甲胄在劇烈震蕩,表麵漣漪密得像沸騰的水。
十五息了。
星瀾咬緊牙關,繼續向前。
二十步。
三十步。
距離寂滅之核還有十丈。
她的整條右臂已經完全透明了,左手也在從指尖開始失去實感。視野開始模糊,耳朵裏聽到一種詭異的、像是從極遠處傳來的嗡鳴——那是她的聽覺在被剝離。
二十五息。
她抬起左手,摸向腰間的布袋。
指尖觸碰到玉符的瞬間,她毫不猶豫地捏碎了一枚。
新的清涼劍意湧入識海,加固那層搖搖欲墜的甲胄。視野清晰了一瞬,手臂的透明化速度也放緩了。
但隻是放緩。
沒有停止。
星瀾繼續往前走。
四十步。
五十步。
距離寂滅之核還有五丈。
她的胸口開始透明了。她能低頭看見自己的心髒在跳動,肺葉在收縮舒張,胃袋的輪廓,腸道的蜿蜒——所有內髒都暴露在虛無中,緩慢地失去顏色,失去質感。
三十息。
第一枚定神符的力量徹底耗盡。
星瀾立刻捏碎第二枚。
這次劍意湧入時,她感覺到了一陣刺痛——神魂已經開始受損,新的劍意在強行修補,像用針線縫補一塊破碎的布。
她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但穩住了。
繼續。
六十步。
距離還有三丈。
她的雙腿完全透明了,像兩根發光的玻璃柱,支撐著一具正在逐漸瓦解的身體。呼吸變得困難——不是缺氧,是“呼吸”這個動作本身,在被否定。
她張著嘴,卻感覺不到空氣進出肺葉。胸腔在起伏,但那起伏正在失去意義。
三十五息。
第二枚定神符耗盡。
第三枚捏碎。
這次的刺痛變成了劇痛。星瀾眼前一黑,耳朵裏的嗡鳴變成了尖銳的嘶鳴。她感覺到有什麽溫熱的液體從鼻孔流出來,劃過嘴唇,滴在下巴上。
是血。
但她看不到顏色——視野裏的一切都在失去色彩,變成單調的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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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左手——那隻手還在,還能動,但已經感覺不到“手”的存在了。她靠著意誌,命令手指彎曲,握緊。
繼續走。
七十步。
兩丈。
寂滅之核就在眼前了。
拳頭大小,黑色,旋轉。離得這麽近,她才看清它的表麵並不是光滑的——那裏有無數細微的、不斷坍縮又膨脹的漩渦,每一個漩渦都在吞噬著什麽,每一個漩渦深處都是更深的“無”。
她的上半身也透明了。
心髒還在跳,但跳動的節奏正在變得紊亂。肺葉的收縮越來越慢,血液在透明的血管裏流淌,速度在降低。
四十息。
第三枚定神符耗盡。
第四枚。
劇痛變成了麻木。星瀾感覺自己的意識在飄散,像一縷煙,隨時會消散在虛無中。她用力咬了下舌尖——沒有痛感,隻有一種模糊的、遙遠的“觸碰”感。
她快失去“痛”這個概念了。
但她還記得自己要做什麽。
八十步。
一丈。
她站在寂滅之核麵前。
觸手可及的距離。
她的整個身體都透明了,像一尊用水晶雕成的人像,在虛無中散發著微弱的光。那光是混沌之力最後的掙紮,像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四十五息。
第四枚定神符耗盡。
最後一枚。
星瀾捏碎玉符的瞬間,感覺到那層劍意甲胄徹底崩碎了。清涼的劍意湧入,但這次沒能修補什麽——她的神魂已經破碎得像摔在地上的鏡子,劍意隻是勉強把碎片粘合在一起,維持著最後的“形狀”。
但她還有意識。
她還記得自己是誰。
記得鳳臨。
記得青蓮。
記得要做什麽。
她伸出右手——那隻完全透明、已經感覺不到存在的手,緩緩伸向寂滅之核。
指尖離黑色的晶體,越來越近。
三寸。
兩寸。
一寸。
然後,觸碰。
那一瞬間——
時間,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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