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撕下衣角，蹲在魔尊身旁，為他包紮手臂上的傷口。
    他的血還在流，溫熱的，帶著鐵鏽味，與凡人無異。
    可觸到他皮膚的瞬間，指尖卻像被什麽燙了一下。
    奶奶日記裏的話突然浮現腦海：
    “魔尊的鱗片下，藏著一顆比凡人還柔軟的心。”
    那時我不懂，隻當是老人的囈語。
    如今看著他蒼白的臉，緊咬的牙關，和那因失血而微微顫抖的睫毛，我忽然明白了。
    他的強大，是三百年的封印與掙紮；
    他的傷痛，是被至親之人背叛又救贖的矛盾；
    而他的心——
    早就在奶奶用血救他那一刻，便不再是“魔”。
    我抬頭，目光與他銀色的眼瞳相遇。
    那雙眼裏，有痛，有疲憊，有防備，可深處，竟有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柔軟。
    我心頭一顫，慌忙移開視線。
    可餘光卻瞥見——
    他耳後豎起的鱗片，竟泛起一絲微紅，像是被月光浸染的薄玉。
    這細微的變化讓我心頭一震。
    他竟會……臉紅？
    “別……別看了。”
    他別過臉，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包完就走遠點。”
    我抿了抿唇，沒說話，繼續收緊布條。
    就在這時——
    “啪！”
    柳玄舟突然將那本牛皮日記狠狠摔在地上，抬腳踩住！
    “夠了！”他聲音陡然拔高，金絲眼鏡後的雙眼閃著陰鷙的光。
    “演夠了沒有？你們這對‘主仆情深’的戲碼，看了三百年，我都膩了！”
    他指向殿中央那片泛著青光的陣法，聲音帶著蠱惑：
    “想知道真相？”
    “那就用你的血脈之力，打開鎮魂木。”
    “隻要你站到陣眼上——”
    “所有秘密都會揭曉。”
    “包括……”
    “你奶奶，為什麽拋棄你。”
    “什麽？！”我猛地抬頭，心髒像被重錘擊中。
    拋棄？
    奶奶……拋棄我？
    不可能！
    她把我養大，給我做飯，教我認字，夜裏為我蓋被子……她怎麽會拋棄我？
    “她在騙你！”魔尊掙紮著要起身，卻被我按住肩膀。
    “別信他！”魔尊銀瞳死死盯著柳玄舟，“他隻會用謊言撕裂人心！你奶奶從未拋棄你！她……”
    “她把你送進孤兒院，一送就是十年！”
    柳玄舟冷笑，聲音如毒蛇吐信。
    “她明明有能力養你，卻選擇讓你吃百家飯，穿百家衣！她甚至不讓你知道她的存在！這不叫拋棄，叫什麽？”
    我渾身發冷，指尖冰涼。
    他說的……是真的。
    七歲那年，我被送到孤兒院。奶奶隻留下一句話：
    “默默，等我回來接你。”
    可這一等，就是十年。十年間，她從未來看過我一次，從未寄過一封信。
    我曾無數次在夜裏哭著問院長：我奶奶為什麽不要我了？
    而如今，這個答案，竟要由敵人來揭曉？
    我低頭看向胸口。
    玉佩正發燙。
    那熱度與心跳同步，像在催促我，又像在安撫我。
    忽然，一個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輕柔而熟悉，帶著奶奶特有的鄉音：
    “別怕，默默。”
    “真相或許會傷人。”
    “但相信你自己的判斷。”
    “心知道答案。”
    是奶奶的聲音。
    不是幻覺。
    是玉佩在傳遞她的遺言。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空氣中有血腥味，有塵土味，有魔尊身上淡淡的冷香，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奶奶常煮的艾草茶的味道。
    我睜開眼。
    走向陣眼。
    一步，一步。
    魔尊猛地伸手想拉住我：“別去！這是陷阱！”
    我反手甩開他的手，沒有回頭。
    “總得有人知道真相。”
    我輕聲說，“如果連真相都不敢麵對，我還算什麽守界人？”
    我踏上陣法中心。
    雙腳踩在那個“安”字上。
    刹那間——
    “嗡！”
    整個三清殿的地磚驟然亮起！青光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匯聚於我腳下。
    陣法旋轉，符文流轉，一股龐大的靈力從地底升起，順著我的雙腿湧入體內！
    玉佩在胸口劇烈跳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柳玄舟站在殿外，金絲眼鏡反射著刺目的光，嘴角勾起勝利的微笑。
    魔尊靠在柱子上，銀瞳死死盯著我，嘴唇緊抿，眼中竟閃過一絲……恐懼。
    而我，在靈力的衝擊下，眼前開始模糊。
    恍惚間，我看見——
    一間昏暗的屋子。
    一個年輕的女人，抱著一個嬰兒，跪在神像前，淚流滿麵。
    她低聲祈禱：
    “求求你……求求你……讓我女兒活下來……”
    “用我的命，換她的命……”
    畫麵一閃。
    醫院產房。
    醫生搖頭：“母女……隻能保一個。”
    女人嘶喊：“保孩子！一定要保孩子！”
    再一閃。
    廢品站的小屋。
    奶奶抱著七歲的我，輕輕撫摸我的頭發。
    她眼中含淚，聲音顫抖：
    “默默，奶奶對不起你……”
    “但這是唯一的辦法……”
    “隻有離開我，你才能……活下去……”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終於明白。
    她不是拋棄我。
    她是用離開，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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