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傳閣前，靈木清香、金屬冷冽、符墨異香交織。
    成林穿著一身洗得發白、毫無標識的粗布短打，混雜在一眾或世家華服、或寒門樸素的候選者中，如同投入溪流的石子，毫不起眼。
    他微微垂首，目光低斂，刻意收斂著周身氣息，將煉氣一層的修為波動壓製得近乎於無，完美扮演著一個資質平庸、前途黯淡的底層散修。
    唯有指尖不經意間流轉的一抹極淡、幾乎融入環境光線的七彩霞暈，無聲訴說著不凡的潛質。
    “秘傳閣複試，啟！” 深藍短打執事洪亮的聲音響起，規則投影再現：析其理、複其形、衍其新。
    成林被引至自己的案台前，他的考題赫然在目：一個巴掌大小、布滿劃痕與汙跡的青銅羅盤。
    羅盤中央的指針已然斷裂，盤麵上代表方位的古拙符文模糊不清，邊緣鑲嵌的幾顆米粒大小、黯淡無光的“霧隱石”更是靈氣盡失。旁邊提供的材料是最基礎的：一小塊“青岡木”、一丁點“軟星銅”粉末、基礎符墨、刻刀等。簡陋至極，與他散修的身份相配。
    成林先是有些“茫然”地拿起破舊羅盤，翻來覆去地“笨拙”查看，甚至用粗糙的手指去摳那些模糊的符文，眉頭緊鎖，嘴裏還“嘀咕”著：“這破玩意兒…指針都斷了，還能有啥用？當個墊桌角的料？” 這番作態引得旁邊一位衣著光鮮的候選者投來毫不掩飾的鄙夷目光。
    ‘這次就胡亂搞一搞得了，每次都進一萬名也太刻意了！’想到這裏，成林看向旁邊那位衣著光鮮的候選者的案台。
    案台上，靜靜躺著一件巴掌大小、結構精巧卻黯淡無光的青銅鳥形器物，鳥喙處一道細微裂痕觸目驚心，旁邊散落著幾枚殘缺的符文碎片，旁邊放著一塊巴掌大的“沉水木”胚料、一小塊“軟星銅”、基礎符墨、刻刀等物。
    這名候選者嘴角微翹，眸中閃過一絲自信，並未急於動手，而是先小心翼翼捧起青銅鳥，指尖泛起淡淡的霞光，輕輕注入一絲靈力。
    同時，靈識如絲如縷，探入鳥形器物內部。
    “核心驅動…是微型聚靈陣轉化風靈，推動內部扇葉…傳導至翅膀關節…”自語的聲音傳入成林耳中。
    。“失效主因…鳥喙裂痕導致外部聚風符文破損，核心風靈回路中斷。次要原因…第三關節傳動軸有輕微靈力鏽蝕，導致扇葉轉動不暢。”說著拿起那幾枚殘缺的符文碎片，指尖霞光流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感知著碎片上殘留的微弱靈韻軌跡。
    “嗯…是‘引風符’的變體，結合了‘輕身符’的部分結構…設計意圖應是低空短途傳訊或偵查…”
    不到半炷香，顯然已胸有成竹，提筆在玉簡上飛速書寫，完成時，第一炷香尚有三分之一未燃盡。
    這位候選者滿意地放下玉簡，瞥見旁邊成林還在滿頭大汗地試圖拚湊碎片，心中不免升起一絲優越感。
    第二柱香點燃，他開始動手。
    先拿起沉水木胚料，指尖七彩霞光凝聚於刻刀尖端，動作如穿花蝴蝶，精準而優雅地在木料上雕刻出替代鳥喙的構件雛形。
    極佳的靈巧和控製力，雕刻線條流暢完美。
    接著，調製符墨，準備修複核心的微型聚靈陣和風靈回路。
    然而，當靈氣注入符筆，試圖繪製那精細繁複的符文時，問題出現了！
    靈氣靈動飄逸，變化多端，本是優勢。
    但在繪製需要絕對穩定、靈力輸出均勻持續的精密符文線條時，這份“靈動”卻成了阻礙！
    靈力如同調皮的霞光，總在不經意間產生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波動！
    一條本應筆直均勻的靈力刻線，在符筆下，出現了幾乎肉眼不可見、但靈識能清晰感知到的微米級扭曲和靈力濃度不均！
    一次，兩次…他專注地修正，額頭滲出細汗，努力穩定著靈力輸出。
    但那種如臂使指、絕對穩定的感覺，始終差了一絲！
    修複微型聚靈陣時，一處關鍵的靈力節點就因為這點細微的波動，未能完美閉合，導致整個微型陣法運轉時出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滯澀感。
    修複傳動軸上的靈力鏽蝕更是需要水磨功夫，用極其精純穩定的靈力一點點衝刷，這對根基的要求極高，靈氣的“飄”讓效率大打折扣。
    兩炷香時間飛速流逝。
    當香灰落下時，青銅鳥終於被修複完成。
    鳥喙被嶄新的沉水木構件替代，雕刻著修複的引風符文，整體看起來完好無損。
    注入一絲靈力。
    “嗡…” 青銅鳥發出一聲輕鳴，翅膀微微顫動了幾下，搖搖晃晃地離案飛起！
    雖然飛得有些歪斜，速度也不快，但核心功能——飛行，確實恢複了！
    鬆了口氣，擦了擦額角的汗。
    雖然過程有瑕疵，但總算完成了，而且加了點功能。
    看向周圍，不少候選者還在手忙腳亂，甚至有人複原失敗，麵前的器物毫無反應。
    心中的那點優越感又回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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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炷香恰好燃盡！
    而成林麵前案幾上擺放的那具羅盤，則清晰地詮釋了何為“敷衍了事”。
    中央那根新接駁的感應杆雖勉強立起，但接駁處焊點粗糙扭曲如蟲蛀，杆身線條更是坑窪不平，毫無流暢美感可言，透著一股子倉促與劣質。
    蝕刻的符文筆畫模糊，靈力在其中流轉時艱澀無比，如同老牛拉破車，導致其散發的光芒不僅黯淡，更如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
    作為核心感應石的霧隱石，僅散發出極其微弱、混濁不堪的灰白光暈，其強度與清晰度，聊勝於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當成林依循規則，小心翼翼地注入一絲微弱的靈氣後：
    “嗡…” 一聲幾不可聞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微顫從羅盤核心傳來——那是中央感應杆極其輕微、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一次痙攣性抖動。
    隨後，一切歸於死寂。盤麵符文的光芒未曾增強分毫，霧隱石那本就混濁的光暈更是紋絲不動，仿佛那絲靈力泥牛入海，未激起半點漣漪。
    功能恢複度？零， 它未能執行感應羅盤最基本的任何功能。
    工藝水準？ 這根本談不上“工藝”！純粹是粗劣材料的胡亂拚湊與敷衍連接，其完成度之低下，堪稱廢品。
    環顧四周，縱有不少試煉者的器物同樣毫無反應，但成林這件“作品”的粗陋與無效，在對比之下也絕對屬於墊底中的墊底，毫無入選可能。
    “唉……” 成林適時地、重重地歎了口氣，肩膀應聲塌陷下去。
    低垂著頭，抬起粗糙的手背，略顯笨拙地蹭了蹭額角並不存在的汗水，將“一個天賦駑鈍、已然竭盡全力卻仍回天乏術的底層散修”那份刻骨的沮喪與無奈，演繹得淋漓盡致。
    所有複原的器物和玉簡被收走，送到後方由數位資深煉器師和符師組成的評審團前。
    評審過程沉默而迅速。
    很快，結果在秘傳閣中央的巨大水鏡上顯現。
    錄取名單滾動播放。
    這時，那位負責主持的深藍短打執事走到台前，聲音洪亮，竟直接點評起來：
    “祖風策！”成林旁邊的世家試煉者似乎被一跳。
    “析其理： 上佳！洞察敏銳，條理清晰，推斷合理，足見家學深厚，靈識敏銳。此關，可入前百！”
    台下微微騷動。
    “複其形：” 執事話鋒一轉，“複原器物，確能飛行，核心功能恢複。然！” 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人心，“鳥喙符文靈力流轉有微瑕，聚靈陣核心節點閉合不足九成八，傳動軸靈力鏽蝕清除僅九成五！此等精度，於真正器物煉製中，便是隱患，便是廢品！此關，僅堪堪擠入萬名之末！”
    祖風策俏臉瞬間漲紅，手緊緊攥著。
    執事的話如同重錘，砸碎了他之前的優越感，也讓他第一次深刻體會到“根基不足”的含義。
    自身所修功法靈氣的靈動，在需要絕對紮實和穩定的基本功麵前，顯得如此花哨無力。
    “然！” 執事聲音再次拔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賞，“衍其新： 翼噴霞光，構想新奇，巧思靈動，化缺陷為特色，拓展功能實用且頗具潛力！此構想，當為此關最優構想之一！憑此巧思，方將你拉回錄取之列！”
    祖風策猛地抬頭，眼中重新燃起光彩。
    執事環視全場，最後目光落在祖梅兒身上，意味深長地道：“器物之道，根基為骨，巧思為翼。骨不堅，翼再華美，終難翱翔九天！望汝入得山門，勤修苦練，補足根基！下一位…”
    祖風策站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
    執事的評價如同醍醐灌頂。
    他看著水鏡上自己的名字，又低頭看了看腕間流光溢彩的雲霞佩，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優勢與短板。
    收起了最後一絲世家子弟的驕矜，眼神變得沉靜而堅定。
    秘傳閣的試煉，不僅讓他通過了考核，更給他上了踏入道途後最重要的一課。
    “根基為骨，巧思為翼…多謝！”祖風策對著執事遠去的背影，深深一揖。
    “成林！” 一聲炸雷般的暴喝猛地劈開秘傳閣考場的安靜，震得空氣都嗡嗡作響。
    隻見那位人送外號“包子爺”的任務殿殿主，此刻正瞪圓了雙眼，手指幾乎要戳到成林鼻尖上，唾沫星子隨著怒吼四濺：
    “你搞的這叫什麽玩意兒？！嗯？！” 白子夜“砰”地一聲將那塊毫無反應的粗糙羅盤砸在桌案上，震得旁邊幾件小法器都跳了一跳。
    “老子可聽說了！靈獸殿試煉，你小子是魁首！能玩光、能弄影，本事大得很呐！”
    白子夜胸膛劇烈起伏，聲音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怒其不爭，仿佛看著一塊能發光的金子偏偏要往茅坑裏跳： “這破感應羅盤！就算你他娘的搞不懂裏麵那些彎彎繞繞的鬼畫符，這最基礎的、讓它發個光、亮一下的本事總該有吧？！啊？！靈獸殿那會兒的光呢？被狗吃了？！”
    “滾滾滾！看見你這副慫包樣老子就肝疼！” 白子夜嫌惡地連連揮手，像趕蒼蠅一樣驅趕著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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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眼神活脫脫在看一塊糊不上牆的爛泥： “靈獸殿都給你開了天窗了，你他娘的不好好等著去享福，還屁顛屁顛跑這麽遠，挨個試煉鑽一遍！你圖啥？圖好玩？圖給老子添堵？！你他娘的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在這‘玩’呢？！”
    成林被這劈頭蓋臉的唾沫風暴噴得下意識後退了半步，臉上那副刻意維持的“茫然”表情差點沒繃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心裏確實有點發懵——千算萬算，算準了每個試煉殿的監考輪換，就是沒算到這個本該偷懶啃包子的家夥，今天怎麽偏偏跑到秘傳閣來監考了！
    ‘得，徹底沒戲了……’ 一絲真正的無奈掠過心頭，成林認命般塌下刻意繃緊的肩膀，準備默默退開。
    然而，在轉身擠出人群的瞬間，他那低垂的眼簾下，一絲極其隱蔽的、帶著孩子氣報複意味的凶光驟然閃過：
    ‘死胖子！等著！以後你別來來靈獸穀吃肉包子了……’ 他在心底惡狠狠地磨著牙，仿佛能聽見牙齒咬碎麥麩的聲音： ‘老子讓你一個都吃不上熱乎的！！！’
    祖風策嘴巴微張，眼珠子瞪得溜圓，幾乎要從眼眶裏掉出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高台上那位剛剛還板著臉、威嚴宣讀規則的執事大人——包子爺，此刻竟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市井潑婦般，對著成林消失的方向兀自喋喋不休、唾沫橫飛地碎碎念！
    這巨大的反差讓他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半晌才猛地一搖頭，帶著滿腹的驚愕和一頭霧水，轉身擠出去了。
    通往無名峰的石徑上，試煉者的隊伍蜿蜒前行。
    成林沉默地走在隊伍中段，刻意保持著低調。
    然而，周圍那些來自不同殿閣、方才在秘傳閣親眼目睹了那場風波的青雲門弟子和試煉者們，卻按捺不住八卦之心。
    壓低的、帶著各種情緒的竊竊私語聲，如同煩人的蚊蚋，不斷鑽進他的耳朵：
    “快看！就前麵那個穿破灰布褂子的！就是他！那個叫成林的倒黴蛋！” 聲音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和指指點點的興奮。
    “謔！今天包子爺這火氣……簡直像吃了十斤火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平常不是最愛揣著肉包子打瞌睡嗎？” 語氣充滿驚訝和不解。
    “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一個故作神秘的聲音插進來，帶著分享秘聞的得意)。
    “聽說前兩天，包子爺想溜去靈獸穀‘順’點新鮮靈豚肉做包子，結果被楚藥師兄抓了個正著！楚師兄那暴脾氣你們懂的，當場就放了頭追風吼攆著包子爺跑！好家夥，那場麵！包子爺被追得鞋都跑飛了，繞著青雲七峰整整跑了三圈！灰頭土臉，慘不忍睹！”
    “嘶——原來如此！” 聽眾恍然大悟，發出倒吸冷氣的聲音)。
    “合著他這是憋了一肚子邪火沒處發，正好撞上成林這個鐵定要去靈獸殿楚師兄地盤的新人，拿他當出氣筒撒火呢？！嘖嘖，這倒黴催的……” 最後一句帶著對成林遭遇的幾分同情和戲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