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徹底籠罩帝都，萬家燈火次第亮起，勾勒出這座龐大城市的輪廓，也照亮了其下隱藏的汙穢與黑暗。城西小院內，油燈如豆，映照著三人凝重的麵龐。
    “西城廢棄磚窯，位於流民聚集區邊緣，背靠亂葬崗，人跡罕至，確實是藏汙納垢的絕佳地點。”陸青崖用手指蘸水，在石桌上畫出簡易地形圖，“我白日遠遠觀察，窯口有偽裝，但仍有微弱的人員進出。附近有幾個地痞望風，更關鍵的是，我感知到窯內深處，有陣法運轉的波動，以及……濃鬱的死寂之氣，與王主簿母親體內的同源，但強烈百倍！”
    墨塵聲音沙啞地補充：“韓束府邸加強了守衛，影奴的氣息曾短暫出現在京兆尹府。此外，邊境傳來密報，北莽小股騎兵近日頻繁挑釁，似在試探。軍報抵達帝都，最快也需三五日。”
    淩寒靜靜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信息碎片在他腦中拚湊：青冥利用磚窯大規模汲取流民生機，韓束與北莽暗通款曲，皇帝按兵不動等待軍報……這是一個精心編織的網，而他和北椋，正是網中的目標。
    “不能再等了。”淩寒停下敲擊，目光銳利，“每拖延一刻，便可能有更多無辜流民喪命。青冥利用流民，既能獲取生機，又能製造混亂，一舉兩得。我們必須盡快搗毀這個據點。”
    “世子打算強攻？”陸青崖皺眉，“那裏必有重兵把守，且陣法不明，貿然闖入，恐中埋伏。”
    “自然不是強攻。”淩寒眼中閃過一絲冷光，“他們既然喜歡在暗處行事，那我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墨叔，你精通潛行暗殺，負責清除外圍的暗哨和望風者，務必無聲無息。”
    墨塵微微頷首，如同即將捕獵的蒼鷹，殺意內斂。
    “陸先生，”淩寒看向陸青崖，“你我對寂滅之力皆有感應，你之生機內力更是其克星。你我二人，趁墨叔清理外圍之際，潛入窯內，你負責尋找並破壞其陣法核心，我則對付裏麵的青冥高手。若遇‘聖胎’那般不可力敵之物，即刻撤離，不可戀戰。”
    陸青崖深吸一口氣，知道此行凶險，但眼神堅定：“好！我定會找出那邪陣核心！”
    “行動定在子時，人定之際，亦是他們可能最為鬆懈之時。”淩寒最後定下調子，“現在，各自調息，養精蓄銳。”
    就在淩寒三人謀劃夜探磚窯之時，宰相府地下，影奴正聆聽韓束的最新指令。
    “淩寒此子，必須盡快除掉。陛下雖暫不處置，但北椋軍報將至，恐生變數。”韓束的聲音在密室內回蕩，冰冷無情，“根據眼線回報，他們藏身城西，與那藥王穀餘孽攪在一起。今夜，或許是個機會。”
    影奴單膝跪地，頭顱低垂：“請相爺示下。”
    “他們若安分守己，便多活幾日。若他們敢外出，尤其是去西城那片是非之地……”韓束眼中寒光一閃，“便讓他們‘意外’卷入江湖仇殺，或者……被‘憤怒’的流民撕碎。做得幹淨點，不要留下任何指向相府的痕跡。”
    “屬下明白。”影奴的聲音毫無波動，“已安排‘血刃’兩組人馬，一組監視城西小院，一組在西城流民區待命。皆是江湖亡命之徒，與相府無關。”
    “很好。”韓束滿意地點點頭，“記住，淩寒身邊那老仆，修為不明，務必小心。若事不可為，以保全自身，傳遞消息為先。”
    “是。”影奴領命，身形緩緩融入陰影，消失不見。
    韓束踱步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笑意：“淩寒啊淩寒，帝都這潭水，不是你這北疆蠻子能淌的。本想讓你多活幾日，既然你不知死活，偏要往死路上闖，那就怪不得本相心狠手辣了。”
    子時將至，月隱星稀，寒風凜冽。
    城西小院門扉悄無聲息地打開，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掠出，融入濃重的夜色之中。淩寒一襲黑衣，氣息完全內斂，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墨塵則如同真正的影子，緊貼地麵與牆角的陰影移動，幾乎不存在一般。陸青崖亦換上了深色衣物，藥箱依舊背在身後，眼神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三人按照既定計劃，悄無聲息地向著西城廢棄磚窯的方向潛行。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更夫梆子聲在遠處回蕩，更添幾分寂寥與肅殺。
    越是靠近西城流民區，空氣中的異味便越發濃重，那是貧窮、汙穢與絕望混合的氣息。隱約可見一些蜷縮在牆角屋簷下的黑影，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偶爾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或嬰兒的啼哭，很快又被死寂吞沒。
    淩寒的心微微下沉。這些，都是帝國最底層的子民，如今卻成了邪魔歪道修煉的資糧。他握緊了拳頭，體內混沌源力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緒，微微流轉，散發出一絲冰冷的怒意。
    很快，那片巨大的、如同匍匐巨獸般的廢棄磚窯輪廓出現在視野盡頭。幾座高大的磚窯煙囪在夜色中如同墓碑，窯廠周圍雜草叢生，斷壁殘垣隨處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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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百步，左側斷牆後，一人。右側廢棄磚垛上，兩人。”墨塵沙啞的聲音如同細絲，傳入淩寒和陸青崖耳中。他的感知遠超常人，早已鎖定了外圍的暗哨。
    淩寒微微點頭，打了個手勢。
    墨塵的身形如同輕煙般消散，下一刻，左側斷牆後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悶響，如同夜梟啄食，隨即再無動靜。幾乎在同一時間，右側磚垛上的兩個黑影，連哼都未能哼出一聲，便軟軟倒下，被墨塵如同提線木偶般輕輕放倒，未發出任何聲響。
    外圍清理，完成。
    淩寒與陸青崖對視一眼，不再猶豫，身形一動，如同兩隻靈巧的狸貓，借著殘垣斷壁的掩護，迅速靠近磚窯的主入口——一個巨大的、黑黢黢的窯洞口。
    靠近洞口，那股陰寒死寂的氣息越發明顯，甚至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洞口被一些破爛的草席和木板勉強遮掩，但縫隙中透出微弱的光芒，以及陣陣低沉的、仿佛無數人夢囈般的嗡鳴聲。
    淩寒屏住呼吸，將靈覺提升到極致，小心翼翼地撥開一道縫隙，向內望去。
    窯洞內部空間比想象中更大，顯然被改造過。中央地麵，刻畫著一個直徑約三丈的複雜陣法，陣紋由暗紅色的、仿佛凝固血液的物質勾勒而成，散發著濃鬱的死寂與吞噬之意。陣法核心處，懸浮著一塊拳頭大小、不斷蠕動的暗紅色肉塊，正是它在發出低沉的嗡鳴，並貪婪地抽取著周圍的一切生機！
    陣法周圍，橫七豎八地躺著數十個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流民，他們如同被抽幹了水分的秸稈，皮膚緊貼著骨頭，眼神空洞，隻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證明他們還活著。他們的生機，正化作絲絲縷縷肉眼難見的白氣，被那中央的暗紅肉塊抽取、吞噬！
    而在陣法四周，站立著四名身著黑袍、臉上帶著“幽泉”級別麵具的青冥使者，他們如同雕塑般守衛著陣法，手中持有奇特的骨杖，杖頂鑲嵌著幽光閃爍的寶石，似乎在引導和強化陣法的力量。
    “噬生魔陣……還有那東西，是‘聖胎’的碎片或者子體？”陸青崖傳音道，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他們竟然用活人如此……”
    淩寒眼神冰冷，殺意幾乎要抑製不住。他看到那些流民絕望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北椋邊境那些在戰火中流離失所的百姓。這種踐踏生命的行為，觸及了他的底線。
    “四人，皆是幽泉使者，實力約在指玄初境。”淩寒迅速判斷，“陣法核心是那塊肉瘤，必須毀掉它！陸先生，你左我右，速戰速決！”
    就在兩人準備動手的刹那——
    “嗤嗤嗤！”
    數道淩厲的破空聲驟然從他們身後襲來！淬毒的弩箭在黑暗中閃爍著碧綠的光芒，封死了他們所有的退路！
    與此同時，窯洞深處陰影中，一個陰冷的聲音響起：“果然來了！等候多時了！殺了他們！”
    埋伏！
    淩寒與陸青崖反應極快，身形瞬間向兩側爆射而出，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大部分弩箭。淩寒袖袍一卷，將射向麵門的幾支弩箭掃落，叮當落地。陸青崖則身法靈動，如同柳絮飄飛，避開了襲擊。
    然而，更多的黑影從窯洞四周的陰影中湧出，竟有十數人之多！他們並非青冥使者，而是身著各異、眼神凶狠、手持利刃的江湖亡命之徒！為首一人，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氣息凶悍，竟有指玄中境的修為！
    “血刃的人？”淩寒瞬間明白了，這是韓束安排的“意外”！他想借這些江湖殺手的手，將自己和陸青崖埋葬於此！
    前有青冥魔陣與使者，後有韓束安排的殺手，兩人瞬間陷入了前後夾擊的絕境！
    “韓束……好狠的手段！”陸青崖臉色微變，迅速從藥箱中取出幾枚藥丸捏在手中。
    “墨叔被拖住了嗎？”淩寒心念電轉，外麵沒有傳來墨塵的訊號，顯然他也遇到了麻煩，可能是更強的埋伏者。
    “先殺光這些雜魚！”淩寒眼中戾氣一閃，不再保留實力，混沌源力轟然爆發，身形如虎入羊群，直接衝入那群江湖殺手之中！
    他掌指間混沌色光芒流轉，或拳或掌，或指或爪，招式簡單直接，卻蘊含著恐怖的寂滅與新生意境。一名殺手揮刀砍來，刀鋒尚未及體，便被淩寒一指點中刀身，那精鋼長刀竟如同經曆了千百年時光侵蝕，瞬間鏽蝕、崩碎！緊接著指力穿透其胸膛，生機瞬間被掠奪、湮滅！
    另一名殺手從側麵偷襲，匕首直刺淩寒肋下，淩寒看也不看，反手一抓，扣住其手腕，混沌源力一吐，那殺手整條手臂瞬間幹枯萎靡，如同朽木！慘叫聲剛出口，便被淩寒一腳踢碎喉嚨！
    他如同行走在人間的死神，所過之處，那些凶悍的殺手如同稻草般倒下，非死即殘，竟無人是他一合之敵！混沌源力的霸道與詭異，展現得淋漓盡致！
    陸青崖那邊亦是如此。他並未與殺手硬拚，而是身法飄忽，如同鬼魅，手中不斷彈出各種顏色的藥粉。有的藥粉沾身即燃，化作慘綠色火焰；有的吸入即令人四肢麻痹，癱軟在地；有的則能引動心魔，讓人陷入瘋狂自殘。他憑借精妙的醫術和用毒之術，在人群中穿梭，所到之處，殺手們紛紛以各種詭異的方式失去戰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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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為首的刀疤臉見狀，又驚又怒，大吼一聲，手中鬼頭刀帶著淒厲的破空聲，全力劈向淩寒！刀罡凝練，顯然是用刀的好手！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淩寒冷哼一聲，不閃不避，右手五指握拳，混沌源力凝聚，一拳直直轟出！沒有花哨的技巧，隻有絕對的力量與意境！
    “轟！”
    拳刀相交，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那凝練的刀罡如同紙糊般破碎，鬼頭刀更是寸寸斷裂！刀疤臉滿臉駭然，隻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帶著終結與淨化意味的力量順著斷刀湧入體內，瘋狂破壞著他的經脈與生機！
    “不……可能……”他瞪大眼睛，看著淩寒那毫無表情的臉，下一刻，整個人如同被抽幹了所有水分，化作一具幹屍，轟然倒地！
    短短幾個呼吸間，十餘名江湖好手，竟被淩寒與陸青崖聯手屠戮一空！
    窯洞內那四名幽泉使者顯然沒料到這兩人如此強悍，尤其是淩寒展現出的力量，讓他們感到了源自本能的恐懼！
    “啟動陣法！困住他們！”一名使者厲聲喝道，四人同時將骨杖插入地麵陣法節點，全力催動！
    “嗡——！”
    整個噬生魔陣光芒大盛，暗紅色的光芒如同血海般翻湧，那中央的肉瘤劇烈蠕動，散發出更強的吸力！躺在地上的流民們發出更加痛苦的呻吟，生機流逝速度陡然加快！同時，一道道暗紅色的能量觸手從陣法中伸出，如同毒蛇般纏繞向淩寒與陸青崖！
    “陸先生，破陣！”淩寒大喝一聲，體內源力奔騰，雙掌齊出，寂滅雷罡再次爆發，將纏繞而來的能量觸手炸得不斷潰散，為陸青崖爭取時間！
    陸青崖眼神一凝，不敢怠慢，身形如電，避開陣法的直接攻擊，雙手快如幻影，無數根閃爍著翠綠生機光華的銀針從他手中飛出，精準地射向陣法各處關鍵節點！
    “滋啦！滋啦！”
    充滿生機的銀針與死寂的陣法能量劇烈衝突，發出刺耳的聲響。陣法光芒劇烈閃爍，運轉頓時變得滯澀起來！
    “找死！”一名幽泉使者見狀，怒吼著揮動骨杖，一道凝練的寂滅死光射向陸青崖後心！
    “你的對手是我！”淩寒身形一閃，已擋在陸青崖身前，一拳轟出，混沌源力化作漩渦，竟將那道寂滅死光生生吞噬、分解！
    他感受著體內又壯大了一絲的源力，目光冰冷地看向那四名使者：“你們的寂滅，不過是我成長的資糧罷了！”
    話音未落，他主動出擊，身化浮光，直接衝入陣法範圍，無視那些不斷重生的能量觸手，雙掌翻飛，直取那四名幽泉使者！
    戰鬥，瞬間進入白熱化！混沌與死寂的力量在廢棄磚窯內瘋狂碰撞，激蕩的能量將窯壁震得簌簌落下塵土！
    而與此同時，窯廠之外，墨塵佝僂的身影，正被兩道如同鬼魅般、氣息皆不弱於歸墟使者的黑影纏住，激烈的氣勁交鋒聲被巧妙地限製在極小範圍內，顯然對方也是有備而來，意在拖延，不讓他支援窯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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