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溫柔而嬌弱自憐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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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曦月被送回家,下車的時候禮貌地感謝了司機,瞧著那輛科技感滿滿的國產豪華車離去,她有點感慨有錢真好,宛月媛剛到郡沙,可是這邊的住宅和日常生活所需,都有專人提前安排得妥妥當當。
她非常高興,不止是見到了故友,更重要的是宛月媛是雲麓宮的金主,當年常住郡沙的時候,出手十分大方,大大改善了雲麓宮的財務狀況,也讓才常曦月在給小陳安買衣服、玩具的時候不用摳摳搜搜,過於精打細算。
當然了,大部分錢還是進了雲麓宮的銀行賬戶裏。
理論上任何宗教場所,包括道觀寺廟,都屬於國家財產,這些場所按照相關法律法規成立管理委員會,日常經營收入由專職財務人員管理,常曦月繼任主持後,並沒有權力隨意支配雲麓宮的收入,雲麓宮管理委員會還有幾個老資格的道長和郡沙市道教協會派駐的人,並不是住持的一言堂。
關鍵是她又不姓釋,修道之人即便是愛財,更應當取之有道啊。
常曦月和陳安沒有住在雲麓宮了,早些年間為了方便陳安上學,有個更加正常的成長環境,常曦月在麓山下租了一套房子。
這是當年麓山實行商業旅遊統一管理前,當地居民的自建房。
兩層小樓,房東太太住在二樓,常曦月和陳安住在一樓,一樓的客廳、餐廳和廚房共用。
臨街有兩個鋪麵,一個鋪麵常曦月以雲麓宮的名義售賣文創產品……用雲麓宮的名義,自己不用出租金和運營成本,但是收入也要歸納入雲麓宮的財務中,這部分收入也不屬於免稅範圍。
另一個鋪麵,房東太太自己開了早餐店,隻是她一般九點以後才開門,這時候大部分學生黨和上班牛馬早已經吃完了,但她的生意依然很好,許多人都願意等一等或者兜兜轉轉專門來她這裏吃。
倒不是口味獨特,或者是什麽老店……
常曦月瞄了一眼樓上,房東太太的房間裏依然亮著一盞昏昏暗暗的油燈。
她輕手輕腳地開門,發現陳安的房間也亮著燈。
常曦月心頭溫暖,盡管想要數落陳安明天要上學還不早睡,但也知道他是在等她。
“還在敕符呢?”常曦月走進陳安的房間,站在他的身後。
“敕符”即“畫符”,其實敕符的核心精髓是相關法門、講究和規矩,例如要選良辰吉日,通常在子時——現在已經過了。
敕符前三日,更需要沐浴更衣,不用葷腥,不行房事,清淨身心,陳安沒有女朋友,倒是沒有行房事,但是其他的也沒有遵守。
在常曦月看來,他這屬於文創產品製造而已。
可是偏偏陳安的賣符生意還挺好。
去年高考前,湘大附中的1班班主任,在陳安這裏買了一批符發給同學們,結果去年1班創下了湘大附中高考成績巔峰記錄,全班僅有寥寥數人未考取985院校,而且這幾個還是家裏安排的一些對口專業大學,倒不是沒有能力上985。
事後陳安大肆宣揚是他的符起了作用,盡管大家表麵上一笑而過,但是暗地裏找他預定今年“高考符”的人也有不少。
畢竟這關係一生的考試,也有一定的運氣成分,就連學校和班主任都講究一些玄學,例如會看黃道吉日,會祭天祭神什麽的。
大家又都知道他確確實實是雲麓宮主持的弟子,所以倒也不能完全說他是在胡鬧蒙人。
“是的,店裏的平安符賣得很好,沒幾張了,我補充一點。”聞著那股熟悉而溫暖的香氣靠近,然後越過肩膀,環繞著他再鑽入他的鼻孔,陳安舒服地吸了一口氣。
“那個又不著急,你早點睡,不是說今天有考試嗎?”知道他一定會做完事情才睡覺,常曦月這麽說著,卻坐在了床邊陪他。
雲麓宮的文創店裏,賣得最好的也是陳安畫的平安符,這倒不是因為它靈,而是平安符的符文在普通人眼裏最為漂亮,再加上有塑封包裝,很適合當書簽。
“一會兒的。”
“對了,我在家長群裏看到黃老師又在點名批評你了,今天你又沒有去上晚自習!”
說著常曦月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陳安從小就不是那麽規規矩矩的性子,隻是小時候她管著就可以了,也沒有別人會說什麽。
現在常常有班主任和老師要和常曦月談話,她發現自己管教陳安時理所當然,但是別人一說他,她就特別不樂意。
也不是說那些批評沒有道理,常曦月就是不喜歡……這種發現一度讓她暗暗警醒,這肯定是過於寵溺的表現,自己不會在教育過程中把陳安寵壞了吧?
應該沒有的,他很乖,就是偶爾有點調皮——那也很可愛啊。
“今天不想去嘛——”陳安側頭給了常曦月一個笑臉,然後轉移話題,“鹿鹿回郡沙了,她來雲麓宮找我,好久不見我一開始都沒有認出來,但是她也不說自己是誰就走了。”
常曦月笑了起來,“我這麽晚回來,就是去見宛姐和鹿鹿,好久不見,多說了會話。”
“我猜到了……宛阿姨對待重要或者親近的客人,都是車接車送,我也放心,所以沒有打電話問你什麽時候回來。”陳安說著,看了一眼自己美貌無比的師父,現在的治安是陳安所知的人類文明巔峰,但有些衝動性犯罪是難以防患也無法預知的。
尤其這裏是大學城的範圍,到處都是精力爆棚,荷爾蒙兜兜都兜不住的男大學生,現在又是這種壓抑那種壓抑的。
師父即便穿著寬鬆的道袍,但隻要風一吹,衣衫貼著身材,便有似柳枝兒在風中亂顫的線條顯露出來,難免引狼。
“我要是自己回來,太晚了肯定會讓你來接的。”常曦月笑了起來,她側頭看了一眼桌上的鏡子,自己的笑容中似乎有著自然的甜蜜和依戀。
是啊,他都長這麽大了,高高的,壯壯的,讓她不自覺地開始依賴起來,不再把他當成緊貼著自己大腿無比依戀她的小朋友。
“你也早點去睡吧。別覺得自己青春永駐,就不在意保養了啊,充足的睡眠是延緩皺紋出現的必要條件。”陳安催促著說道。
他當然清楚,師父其實不是那種一心清修,心無俗務的道長,她特別愛美,這一點在道長裏就不那麽多見。
常曦月連忙偷看了一眼陳安,看他是不是在認真地說她,好在他的語氣溫和,也沒有真的在說她已經長皺紋了,這才放心地用手背拍了拍臉頰,“我哪裏覺得自己青春永駐了……我今天見到宛姐,人家才是真的保養得好,不過鹿鹿說她眼角長皺紋了,我倒是沒有看見。”
說著,常曦月掩嘴輕笑,在宛月媛麵前她是端正優雅自持的道長,但是在陳安麵前她的身份可以是傳道受業的師父,也可以是一位含辛茹苦撫養他長大的長輩,更是一個愛美的女人罷了——愛美的女人,看見別的漂亮女人,難免起比較之心。
如果自己可能在某些方麵占據優勢,又或者僅僅是取得了一些心理優勢,也會很高興的。
“正常——她其實內心焦慮和抑鬱都非常嚴重,這麽些年來估計也沒有好轉,能夠強撐靠的是非同一般的心理素質,還有鈔能力。”陳安頗有些了解地點了點頭。
內心焦慮和嚴重抑鬱,聽起來似乎和“非同一般的心理素質”是矛盾,但其實不然。
她內心的焦慮和抑鬱,並不是生理和心理出了問題,而是基於某些事實和對悲劇未來的認知——就像很多死刑犯在執行前一段時間,就開始狂躁不安,無比焦慮,那是生理和心理疾病嗎?他隻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常曦月隱約知道點宛家的事情,她估計陳安也聽說了一點,但不想講這個話題,試探著問道:“鹿鹿長大了,和她媽媽一樣漂亮哦?”
說到王瀌瀌,陳安有點無奈,小時候的王瀌瀌是純粹的可愛,現在長大了也很可愛,但似乎有了更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可能會是一個磨人的煩人精。
看到陳安不說話,常曦月心頭一顫,這是少年人遇到青梅竹馬出落得亭亭玉立後,心中竊喜卻又羞澀矜持不肯表露心跡?
常曦月的感覺也有些複雜。
就像那些含辛茹苦地把兒子拉扯長大的媽媽,原本母子相依為命,彼此都是各自世界裏最親密的、唯一的依靠,結果兒子長大了,跑來一個女人,勾得他對母親的噓寒問暖心不在焉,勾得他有家不回不管母親的等待和召喚,勾得他甚至夜不歸宿,讓原本溫馨平靜的小家庭逐漸隻有母親一個人的歎息聲……
想到這裏,常曦月忽然覺得可怕,陳安長大了,這也是自己可以預知的無法改變的未來啊。
常曦月很喜歡王瀌瀌,她要是和陳安做朋友,常曦月很高興……可是現在兩個人孩子都長大了,他們之間會順其自然地發展為戀愛關係嗎?
常曦月有點擔心……可又覺得自己杞人憂天,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更何況自己難道還能一直守著他不成?陳安遲早要談戀愛的——與其找那些可能八九年級就開始談戀愛,高中已經有過好幾個男朋友的小狐媚子,王瀌瀌顯然更好。
看著陳安不說話,也不再認真敕符,而是在一張符紙上畫了一隻林中小鹿的簡筆畫,然後露出笑容,常曦月抬手摸了摸陳安的頭。
她終究不可能去阻撓陳安交朋友,更何況是王瀌瀌這樣的好朋友,以後他要是不怎麽著家了……自己,自己就搬……搬回山上住好了。
這麽想著,常曦月也不說話,慢慢起身往浴室走去,老女人還是洗洗睡吧,你一手拉扯長大的徒弟,難道還能夠永遠栓住他在身邊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