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尚未走進教室，就看到白蕊正在教室門口抓著門框東張西望。
    她發現陳安，本能的脖子後仰，然後臉頰鼓了鼓，在稍微猶豫之後似乎鼓起了勇氣，直接衝向了陳安。
    陳安被她有點向死而生的勇氣震懾住了，插在兜裏的雙手都差點拔出來警戒。
    “幹什麽？”陳安警惕地問道。
    白蕊抬起頭，努力和陳安對上眼神，讓他發現她眼裏全是勇氣和決心。
    隨後，她費老大勁的樣子，從校服的口袋兜兜裏拿出了一片旺旺雪餅。
    盡管有塑料袋的包裝，但光線依然透過去，落在餅上的糖霜，讓糖霜呈現一種甜美白膩的質感，猶如積雪迎來了第一縷陽光。
    “我給你吃旺旺雪餅。”白蕊眼眶濕潤地說道。
    陳安接了過來，撕掉塑料袋子，一口就把旺旺雪餅吃掉了，咀嚼著發出脆脆的聲音。
    “哪有人這樣吃的！”對於陳安牛嚼牡丹式樣的吃飯，白蕊無法理解同時十分生氣，“你應該一點點啃，然後感覺嘴唇有點幹，就喝口水，再舔一舔上邊的糖霜，再接著吃。”
    “我不，我就要這樣吃。”陳安忍不住想笑，在重點高中常常能夠遇到這樣由於生活環境太單純，平常除了學習沒有別的愛好，所以導致言行舉止跟小學生無異的家夥。
    相對而言，他就是那種校園裏罕見的智商和情商都極高的人物了，通過對比白蕊，陳安對自己十分滿意。
    白蕊揮了揮拳頭，想想自己反正也打不過陳安，而且還有正事要說。
    她悄悄往教室裏回頭看了一眼，發現王鴦姳正留意著自己和陳安，王鴦姳的表情也是十分警惕戒備，似乎準備一發現陳安有什麽異動，王鴦姳就要衝出來打人。
    白蕊連忙放鬆表情，以免王鴦姳誤會，瞪著眼睛理直氣壯地要求陳安：“你吃了我的旺旺雪餅，以後就不能欺負鴦鴦了！”
    “我什麽時候欺負她了！”
    “我都看到了！原來你們在班主任辦公室裏出來，她就肯定是被你氣到了！還有上次，你們在樹下邊說話，說著說著話你們就打起來了，後來鴦鴦沒打過你！”白蕊又揮了揮拳頭，可惜她的力氣隻有在剝核桃開心果夏威夷果掰蘋果的時候才用得出來，平常根本用不出來，也沒法用在打架的事情上。
    否則自己和王鴦姳一起上，陳安肯定抵擋不住。
    “哦。”
    “反正你吃了我的旺旺雪餅，以後就不要再欺負鴦鴦啦！”
    “我不。”
    白蕊不可思議地看著陳安，哪裏有人吃了別人的旺旺雪餅，然後還要欺負人的？
    怎麽有這種人？
    果然是個惡霸。
    白蕊醞釀了好久的勇氣，要不是為了王鴦姳，她平常根本不可能和陳安這種壞蛋說話的。
    這時候王鴦姳已經看出來不對了，連忙衝出來把白蕊拉回座位上——她尚且對付不了陳安，白蕊這種人畜無害的小白兔，那還不被他凶殘殺戮？
    陳安輕哼了一聲，他從高一開始就想樹立的“好學生”人設，第一步就是從競選班長開始，結果被王鴦姳破壞了。
    做不了好學生沒有關係，那就最終通過欺負王鴦姳樹立一個壞學生的形象，體驗全新的人生，那也不錯。
    始於王鴦姳，終於王鴦姳，這也算是一種玄妙的緣法，符合大道要義啊！
    其實大道到底是什麽，陳安也不知道。
    這大概就像量子力學吧，遇事不決就往上套，自己不懂沒關係，反正問自己的人也不懂——當大家都不懂的時候，問題就不存在了，也就等於解決了問題。
    陳安思考著“道”與量子力學的關聯問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聽到沈澤平正在和趙大漢趙大秦講摸摸唱的事情。
    “重點中學由於壓力更大，學生學業緊張，迫切需要釋放渠道，於是他們道德淪喪，甚至把欲望寄托在灰色地帶的邊緣人群身上——摸摸唱從業者既不能把她們簡單地看成失足婦女，也不能定義為正常勞務輸出行為……”陳安略微感慨一下就問道：“郡沙哪裏還有摸摸唱？”
    摸摸唱，顧名思義，就是在一些娛樂場所，可以邊摸邊唱——你如果不想花錢或者兜裏沒錢，你可以一邊摸自己一邊唱歌，就是看起來有點變態。
    你如果願意花錢，就可以把手伸到別人身上去，這個“別人”一般就是在這種場合討生活的女子，她們年齡有大有小，具體看經濟形式和年代。
    在九十年代和本世紀初，從業者以中老年婦女為主，隨著一些掃黃行動和各種原因，從業者逐漸變得年輕，但隨後又變成了中老年婦女——因為年輕的都去當主播了。
    現在主播也不那麽好做了，沒那麽多舔狗了，她們就回歸到了她們本該從事的行業。
    摸摸唱起源於武漢，很快就傳到了郡沙，並且經久不衰——人們在這方麵的創造力總是有異曲同工之妙，成都那邊的洞洞舞廳裏興起的莎莎舞，也是一樣的東西。
    “不知道。主要是趙大秦和趙大漢想去，高中生的生理衝動真是太可怕了。”沈澤平歎息道，“這種地方其實主要是以中老年男性為主，他們很多離異孤寡，又或者老伴早已經癱瘓多年，但是他們也有這方麵的需求啊……據說，都是發了退休金以後去的多，然後就漸漸少了。”
    “我們有你可怕？”趙大秦不以為意同時鄙視沈澤平，“你衝動的對象都不是人，甚至是各種各樣的動物。”
    “那是人外娘，人外娘懂不懂？”沈澤平說著清了清嗓子，鼓起了臉頰，然後使勁提起眉毛，讓額頭上略微露出點青筋，模仿起了一種低沉又無力，卻顯得急促的嗓音，“你怎麽這樣憑空汙人清白……人外娘不能算變態！萌人外娘的事情，能算變態嗎？君子固宅，專精手活而少猥褻她人，無損清譽，卻少衝動減罪惡利於社會之和諧……哈哈哈……”
    教室的角落裏便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王鴦姳聽到了那邊的笑聲，也沒有回頭，反正又是陳安或者沈澤平在說一些蠢話，準備做一些蠢事，記得高一的時候趙大秦和趙大漢還是一對靦腆的雙胞胎，自從他們和陳安沈澤平走得近以後，基本也沒有救了，一起當上了蠢蛋還很快樂得渾然不知。
    趙大漢笑完之後才總結，“剛剛沈澤平說的情況——就是那些中老男子是因為老伴癱瘓或者幹脆就是去世了，對我們有一些啟迪。”
    “什麽啟迪？”陳安好奇地問道，高中生的思維靈活，常常能夠給人啟發，這是逐漸被社會固化後的成年人難以企及的。
    “那些中老年男子的妻子，多半和他們是同齡人，才導致如此情況啊。我們要是娶一個年輕十幾二十歲的老婆，還用去那種地方嗎？”趙大漢進一步解釋，“可是年輕十幾二十歲的老婆是那麽容易娶的嗎？你錢權總得要一樣吧，所以還是要努力學習啊——為了將來不用去摸摸唱，大家還是好好學習吧。明白了嗎？”
    很有道理啊，大家一起點頭。
    “沈澤平你點什麽頭？你隻要不創業不想證明自己，安安穩穩當你的富二代，還用和我們一樣擔心嗎？你即便七老八十了，也有的是小姑娘小姐姐。”趙大秦直接把沈澤平開除出了“為了不去摸摸唱努力學習”小組。
    沈澤平倒也沒有要堅持加入的意思，他深思熟慮後說道：“我覺得等我們到了那個年紀，機器人陪侍、機器人保姆和機器人配偶可能已經發展很成熟了——我覺得宇樹科技很有可能是這方麵的先驅和領跑者，從現在開始尋找投資宇樹科技的機會，也許就是不錯的遠見投資。”
    在男高中生不著邊際的閑聊中，午休時間結束了。
    下午放學後，陳安繼續找黃善請晚自習的假。
    盡管黃山已經做出了決定，隻要陳安不影響別人，這晚自習他愛來不愛，但現在陳安居然真的連續兩天請假，又讓黃善覺得他得寸進尺，有點難以忍耐。
    最後黃善還是沒有什麽就準了——黃善知道中午陳安被馬小青叫去談話，盡管不知道談了些什麽，但是下午馬小青又給陳安單獨小考，陳安依然考得很不錯。
    那麽這也就意味著，陳安隻要繼續正常下去，他的高考成績相對於以前模測的成績，算是突飛猛進。
    附中除了競賽班，其他理科實驗班和平行班的差距不大，許多班級你追我趕每次模擬測試的平均分甚至隻相差零點幾分。
    陳安以前是以一己之力拉低全班的平均分，那他現在就是以一己之力拉高，還能說他什麽？
    麵對這種傳統教學方法不合適，勸退也不合適，更讓人覺得神神秘秘最好別得罪他的學生，他能夠做到這樣子了，黃善覺得自己再對他嚴加管教，那麽黃善才是得寸進尺的那個人。
    做老師被學生PUA到這種程度，黃善覺得挺悲哀的，但是他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卻又有了自我安慰的理由——把陳安算成自己的救命恩人吧。
    雖然他也不確定那天自己差點出車禍時，平安符熱了一下，是不是真的發揮了一次救命的作用。
    陳安請完假，又把王鴦姳叫到偏僻處，讓她學了一會兒羊叫，這才離開了學校。
    他發現王鴦姳乖巧聽話地學羊叫還是挺可愛的。
    走出校門，陳安看到王瀌瀌站在不遠處的梧桐樹下朝著她揮手。
    她等了他一天。
    王瀌瀌總給人一種她的世界裏你最重要的感覺，這讓人忍不住就會心頭溫暖，陳安也笑著揮了揮手走過去。
    她沒有再讓那些隨行人員捧著她今天抓到的娃娃，而是用一個大塑料袋子裝著拖在了身後，看起來就和那些賣充氣塑料氣球的差不多，讓人以為她是賣娃娃的。
    陳安走過去的時候，還有人問她價格，王瀌瀌隨口報了五塊錢的價格，竟然賣出去了一個。
    “我賺了五塊錢——”王瀌瀌給陳安看她的收款記錄，得意非凡。
    “厲害了。”陳安也沒有說什麽，盡管可以肯定的是，她抓這些娃娃平均算下來，每一隻肯定不止五塊錢，但是並不是什麽事情都需要計算金錢成本的。
    因為王瀌瀌收獲的並不是錢，而是快樂。
    快樂這種情緒，有時候不需要花費一毛錢，有時候卻是千金難買，這也是陳安在做人以後才領悟到的道理，而作為金身神像的時候，他常常看到有人身無分文卻嘻嘻哈哈，有人錦衣玉食卻愁容滿麵，讓他十分不解。
    可是這些人都會走到金身神像麵前祈願，身無分文的人嘻嘻哈哈卻也並沒有對自己這樣子十分滿意，依然祈願能夠獲得財富，那些滿麵愁容的錦衣玉食者，卻也從不曾祈願散去家財萬貫以換取快樂，而是祈願更多更多的財富和權勢。
    所以，那時候金身神像領悟到的人生道理是：快樂與否和財富無關。
    等到成為人以後，他才知道快樂與否確實和財富無關，但是財富確實能夠換來快樂，快樂千金難買，但是萬金呢？
    哈哈——
    陳安想著這些有的沒的，陪著王瀌瀌在路邊賣玩偶——因為剛剛有人五塊錢買了一個，便有更多的人來求購，一小會兒王瀌瀌賣出去了十多個，她便舍不得賣了，拉著陳安要跑。
    兩人收拾好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娃娃，都塞回塑料袋子然後紮好口子，就準備高高興興的回家了。
    “別走，你們兩個——說你們呢，站住！”
    陳安和王瀌瀌回頭，就看到四個藍製服急匆匆地衝了過來。
    “幹嘛？”陳安皺著眉頭問道。
    “你們剛才是不是賣東西了？”
    “是啊，賣了快一百塊錢呢！”王瀌瀌主動出示收款記錄。
    “好，承認了就好——我們剛剛也拍了照片取證，你們非法占道經營，相關物資必須扣留七天，罰款兩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