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滑過女學齋的窗欞。在太子鳳宸禦無形的威懾和葉璃“改過自新”般的謹慎守護下，鳳傾羽重返學堂的日子過得平靜而有序。
    每日晨起由大哥或父皇親自送來，課業結束再由大哥親自接回，路線固定，人員精簡，安全無虞。
    葉璃更是如同驚弓之鳥，寸步不離公主身邊，連王語嫣想拉著鳳傾羽去稍遠點的花圃看新開的睡蓮，都被葉璃以“公主殿下，那邊離水近，不安全”為由婉言勸阻了。
    鳳傾羽雖然偶爾還會對著窗外的飛鳥流露出向往，但被拘束了幾日又經曆了那場風波，她似乎也懵懂地明白了“安全”的重要性，加上有葉璃陪著描紅、識字、聽故事，倒也安之若素。
    隻是那份屬於孩童的蓬勃精力，終究需要出口。
    這日習字課，老翰林布置了描摹“心”字的功課，便坐在講台前閉目養神。
    齋內安靜，隻聞筆尖劃過沙盤的沙沙聲。
    鳳傾羽捏著細細的筆杆，對著沙盤上那個結構複雜的“心”字發愁。
    她描了幾筆，總覺得歪歪扭扭，不像崔明萱姐姐寫的那麽好看。
    小手因為用力，指尖都微微泛白了，小眉頭也蹙得緊緊的。
    葉璃坐在她側後方，看得分明。她很想提醒公主放鬆手腕，或者幫她調整一下筆的位置，但想到太子殿下那冷峻的目光和上次的教訓，她又不敢貿然出聲打擾，隻能幹著急，小拳頭在膝上悄悄握緊。
    就在這時，鳳傾羽因為太過專注和用力，手肘不小心碰翻了案角用來潤筆的小小水盂！
    “哎呀！” 一聲小小的驚呼。
    清澈的水瞬間傾瀉而出，漫過桌麵，打濕了鋪在沙盤旁的幾張宣紙，眼看就要流向鳳傾羽的衣袖！
    事發突然！葉璃瞳孔一縮，幾乎是本能地就想撲過去！
    但徐女官已先一步起身，動作迅捷地拿起備用的布巾，迅速吸幹桌麵水漬，同時不著痕跡地將濕透的宣紙移開。
    整個過程不過瞬息，除了小範圍的動靜，並未驚擾太多人。
    “公主殿下受驚了。”徐女官聲音溫和，麻利地替鳳傾羽整理好袖口，確認沒有沾濕，又換上了新的宣紙。
    鳳傾羽小臉有些發白，看著被弄濕的紙和慌亂的水漬，大眼睛裏滿是懊惱和後怕。她下意識地看向側後方的葉璃，尋求安慰。
    葉璃接收到公主的目光，心中稍定，連忙用口型無聲地說：“殿下沒事，不怕。” 同時對她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
    小風波平息。
    齋內恢複安靜。
    然而，就在這短暫的慌亂和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瞬間，鳳傾羽體內，那被雲涯子國師評價為“溫潤圓融”卻依舊懵懂的本源之力，似乎被這小小的驚嚇和情緒波動輕輕撩撥了一下。
    鳳傾羽隻覺得心口處微微一熱，一股極其細微、難以言喻的暖流，如同被驚醒的幼獸，自血脈深處悄然彌漫開來，瞬間流遍四肢百骸。
    那感覺並不難受，反而暖洋洋的，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讓她剛才那點懊惱和後怕如同陽光下的露珠，迅速消散了。
    更奇異的是！
    她原本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小手，在這股暖流拂過之後，竟不由自主地穩了下來。
    指尖仿佛被注入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靈巧和力量。
    她下意識地再次拿起筆，蘸了墨，低頭看向沙盤上那個讓她犯難的“心”字。
    這一次，落筆的感覺截然不同！
    筆尖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流暢而輕盈地劃過沙粒。
    點、撇、捺……那些原本在她眼中如同糾纏線團的筆劃，此刻變得清晰而富有韻律。
    她的小手不再僵硬，而是帶著一種奇異的協調感，隨著心意而動。
    沙盤上，一個雖然依舊稚嫩、但結構清晰、筆鋒初顯的“心”字，竟在她自己都感到驚訝的目光中，漸漸成形！
    她描完了！而且……好像……還不錯？
    鳳傾羽呆呆地看著沙盤上的字，又看看自己握著筆的小手，烏溜溜的大眼睛裏充滿了純粹的驚奇和一絲懵懂的喜悅。
    剛才……發生了什麽？她的手……好像突然聽話了？
    坐在不遠處的崔明萱，正專注於自己的字帖，卻似有所感，筆尖微微一頓，抬起眼簾，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主位上正對著沙盤發愣的小公主。
    方才那一瞬間，她似乎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純淨溫和的氣息從小公主身上逸散開來，轉瞬即逝。
    是錯覺嗎？崔明萱微微蹙眉，隨即又低下頭，繼續書寫。
    葉璃則完全沉浸在公主“突然開竅”的驚喜中，根本沒察覺到任何異常。
    她看著沙盤上那個明顯進步許多的“心”字，激動得差點拍手叫好！
    硬是忍住，隻用亮晶晶的眼睛無聲地傳達著“公主殿下太棒了！”的崇拜。
    鳳傾羽感受到葉璃的目光，抬起頭，小臉上綻放出一個混合著得意和困惑的笑容。她伸出小胖手指了指沙盤上的字，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小聲對葉璃說：“葉姐姐……這裏……暖暖的……手手……自己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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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璃聽得一頭霧水，隻當公主是太高興了在說孩子話，笑眯眯地點頭：“嗯嗯！公主殿下最聰明了！手手聽話了！”
    鳳傾羽歪了歪小腦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手，那股奇異的暖流已經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
    她甩了甩手，剛才那種如有神助的感覺也隨之消失，小手又恢複了平時的笨拙感。
    “咦？”她有些困惑地又試著描了一下，果然又歪了。
    “沒關係，殿下，多練練就好了！”葉璃連忙小聲安慰。
    鳳傾羽嘟了嘟嘴，雖然有點小失望，但剛才成功描出“心”字的喜悅還是占了上風。她很快把這點小小的“奇怪”拋在了腦後，又興致勃勃地開始新一輪的“畫符”。
    然而，在女學齋斜對麵、書院藏書閣的最高層臨窗處。
    一道清冷如月的身影，正靜靜地佇立在那裏。
    雲涯子一襲白衣，白發如霜，負手而立。他清絕的目光穿透了空間的距離，精準地落在女學齋內那個懵懂的小公主身上。
    方才那一瞬間，那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純淨、帶著鳳凰涅盤般溫煦又潛藏浩瀚之意的本源波動，如同投入他心湖的一顆石子，清晰地被他捕捉到了。
    他清冷的眼眸中，銀芒微閃，如同星河流轉。那萬年冰封的容顏上，浮現出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乎讚許的波動。
    “靈犀初動……孺子可教。” 低沉清越的聲音，如同自語，又仿佛是對著虛空中的某種存在低語。
    他看著小公主因為一點小小的成功而露出的、毫無雜質的純然喜悅，看著她又埋頭與沙盤“搏鬥”的笨拙模樣，清冷的眼底深處，那絲幾不可察的柔和，似乎又深了一分。
    這力量初醒的“混沌期”，比預想的更平穩。而公主殿下這份純淨的心性，似乎正是那浩瀚力量所需要的？
    雲涯子收回目光，身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藏書閣的陰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女學齋內，一切如常，隻有沙沙的習字聲和孩童偶爾的低語。
    那短暫的異變，如同投入深潭的微石，漣漪過後，水麵複歸平靜。但深藏其下的暗流，已悄然改變了方向。
    懵懂的小公主，正以她自己的方式，無意識地觸碰著那扇通往非凡世界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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