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殿內熏香嫋嫋，暖意融融，卻驅不散慕容昭懿心頭那絲莫名的焦躁。
    她正親自檢查著小公主鳳傾羽明日生辰宴上要佩戴的瓔珞項圈，每一顆珍珠、每一片金葉都需完美無瑕。
    她的阿梧，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素心安靜地侍立一旁，將皇後娘娘反複確認過的幾件精致小衣裳仔細疊好。
    小公主鳳傾羽清脆的笑聲從殿外傳來，正和幾個小宮女玩著捉迷藏，無憂無慮，像隻快樂的小百靈鳥。
    就在這時，殿外響起了沉穩卻帶著一絲不同尋常急促的腳步聲。
    內侍總管蘇銘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的臉色比平日更顯凝重。
    “參見皇後娘娘。”蘇銘躬身行禮，聲音低沉。
    慕容昭懿心頭一跳。
    蘇銘是陛下身邊最得力的心腹，非重大要事，陛下絕不會輕易派他來坤寧宮。
    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幾乎是在電光火石間，她想到了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小女兒——明日就是阿梧三歲的生辰了！
    “免禮。”慕容昭懿放下手中的瓔珞，指尖微微發涼，麵上卻維持著一國之母的雍容平靜，“不知蘇總管前來，所為何事？”
    她的聲音依舊溫和，但素心卻敏銳地察覺到娘娘擱在膝上的手，指節已悄然收緊。
    “娘娘，”蘇銘抬起頭，目光沉肅，“陛下派咱家來通報一聲，請娘娘即刻移駕紫宸殿議事。”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最終壓低了聲音，吐出了那個足以在平靜湖麵投下巨石的名字，“……國師回來了。”
    “什麽？！”
    慕容昭懿霍然起身！動作快得帶翻了手邊的茶盞，溫熱的茶水潑灑在光潔的金磚上，暈開一片深色。
    她想過雲涯子可能會在某個時候歸來，但絕不該是現在，絕不該是在阿梧生辰前夕這個節骨眼上！
    那個白發如雪、清冷如冰的男人，他的歸來本身就代表著無法預測的變數，尤其與阿梧那被封印的、不為人知的秘密息息相關！
    巨大的震驚和恐慌瞬間席卷了她，讓她眼前甚至有一瞬間的發黑。
    她強撐著扶手站穩，指甲幾乎要掐進堅硬的紫檀木裏。
    “本宮……知道了。”慕容昭懿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
    蘇銘退下後，慕容昭懿疾步走到殿門口。
    殿外，她的心肝寶貝鳳傾羽正被小宮女逗得咯咯直笑，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洋溢著純粹的快樂，陽光灑在她柔軟的發頂，像鍍了一層溫暖的金邊。
    看著女兒天真無邪的模樣，慕容昭懿的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阿梧，阿梧……娘這一生別無所求，隻願你永遠像此刻這般，無憂無慮，平安喜樂。
    她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的驚濤駭浪已被強行壓下，隻剩下深不見底的憂慮和決絕。
    “靜姝。”她喚來自己的貼身宮女。
    “奴婢在。”靜姝立刻上前。
    “將小公主送去東宮，讓太子看顧好。告訴他，務必寸步不離，小心看護妹妹，直到本宮或陛下去接。”
    慕容昭懿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凝重，“記住，是寸步不離。”
    “諾。”靜姝心領神會，神色也肅然起來。她快步走到殿外，蹲下身對鳳傾羽柔聲說了幾句。
    小公主很懂事，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伸出小手牽住了靜姝，臨走前還不忘回頭對著殿內的娘親甜甜地揮了揮小手。
    看著女兒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宮道轉角，慕容昭懿隻覺得心頭空落落的，巨大的不安如同陰影籠罩下來。
    “素心，備攆。”她不再猶豫，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
    “是，娘娘。”素心立刻吩咐下去。
    很快，皇後的鳳攆便停在了坤寧宮門前。
    慕容昭懿搭著素心的手坐了上去，華貴的鳳袍下，她的身體緊繃如弦。
    紫宸殿
    殿內的氣氛比慕容昭懿想象的更加凝重肅殺。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
    禦座之上，她的夫君，皇帝鳳臨霄，身姿依舊挺拔如鬆，玄色龍袍襯得他麵容愈發冷峻，但慕容昭懿一眼就看到了他緊抿的薄唇和眼底深處那抹極力壓抑的沉重。
    殿門中央，那個雪衣白發的身影，如同萬年不化的冰川，散發著拒人千裏的清冷與孤絕。
    國師雲涯子，鶴發童顏，容顏依舊年輕得令人心驚，那雙墨玉般的深瞳古井無波，仿佛世間萬物都無法在其中激起一絲漣漪。
    “皇後娘娘到！”通傳聲打破了死寂。
    鳳臨霄立刻起身，幾步走下禦階，親自迎向慕容昭懿。
    此時，殿內早已沒了不相幹的人。
    他握住了慕容昭懿冰涼的手，那掌心傳來的溫熱和力量，是此刻她唯一的支撐。
    “昭昭。”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安撫，卻也透著不容忽視的嚴峻，“國師回來了。”
    他引著她在禦階旁特設的鳳椅上坐下。
    “見過皇後娘娘。”
    “國師。”慕容昭懿的目光直直射向殿中的雲涯子，勉強維持著皇後的威儀，微微頷首。
    她的心跳得飛快，幾乎要撞出胸膛。
    雲涯子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瞳平靜地回視著她，無悲無喜，無波無瀾。
    他微微頷首，算是回禮，清冷的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清晰地響徹大殿： “既然皇後娘娘已至，那本座便直言了。”
    慕容昭懿的心猛地一沉！
    不祥的預感瞬間攀升到頂點！
    她下意識地抓緊了鳳臨霄的手，力道之大，連指甲都陷進了他的掌心。
    鳳臨霄的手穩穩地回握著她，傳遞著無聲的支撐，但他不能流露出更多，他是帝王，是這大殿的主心骨。
    雲涯子似乎並未在意帝後之間無聲的交流，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宮殿的穹頂，落在了某個遙遠的、令人心悸的節點上，聲音平淡地宣告著一個足以粉碎慕容昭懿所有希望的噩耗。
    “小公主體內的封印，”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清晰得如同冰錐砸落，“就在這三兩日之內，便會自行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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