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靜姝抱著迷迷糊糊、似乎又有些犯困的鳳傾羽回到坤寧宮時，慕容昭懿正坐立不安地等著。
    見女兒回來，立刻迎了上去，將她摟進懷裏仔細打量。
    “阿梧，回來了？怎麽樣？國師……師父他都教了你什麽？”慕容昭懿的聲音裏帶著難以掩飾的關切和好奇。
    她實在無法想象，國師那樣清冷莫測的人物，是如何教導一個三歲孩童的。
    鳳傾羽靠在母親溫暖的懷裏，揉了揉依舊有些惺忪的眼睛，小腦袋蹭了蹭，然後用一種非常理所當然、甚至帶著點小委屈的語氣回答道：“師父讓阿梧坐著，閉上眼睛，感受呼……呼吸……”
    她努力回憶著那個有點難的詞，“然後……然後阿梧就睡著啦！”
    “睡著……了？”
    慕容昭懿愣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嗯！”
    小公主用力點頭，似乎覺得這沒什麽大不了，還補充道，“睡得好香哦！醒來的時候，還蓋著師父白白軟軟的大毛毛，可暖和了！”
    慕容昭懿：“……”
    她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肅穆的精舍內，國師雲涯子寂然打坐，而他新收的小徒弟在一旁呼呼大睡，甚至還被細心蓋上了狐裘……
    這畫麵太過違和，讓她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是該擔心女兒怠慢了修行，還是該感慨國師竟也有如此……體貼……的一麵？
    “那……師父可有說什麽？有沒有生氣？”慕容昭懿試探著問。
    鳳傾羽歪著頭想了想：“師父說……睡著了也算……算‘靜’？”
    她不太確定地複述，“還說下次睡覺要記得自己帶衣服蓋，地上涼。”
    慕容昭懿聽著女兒稚氣的話語，心中五味雜陳。
    她大概明白了國師的意思，對於阿梧這般年紀，強行要求她立刻領悟打坐靜心確實強人所難，順其自然或許才是最好的開始。
    隻是這開始的方式，著實有些……出乎意料。
    她輕輕歎了口氣，摸了摸女兒的頭：“阿梧累了就好，先去歇會兒吧。”
    鳳傾羽一聽，美滋滋地跟著靜姝走向內殿，爬上了自己最愛的大床，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慕容昭懿看著已經睡著的小丫頭，無奈地搖了搖頭。本以為讓她修煉會是一件辛苦的事，沒想到她還樂在其中。
    演武場
    與此同時，東宮的演武場上，卻是另一番景象。
    太子鳳宸禦正在書房聽文硯匯報今日的事宜，卻聽到宮人來報，說二皇子殿下在演武場發了狠似的練功。
    鳳宸禦微微蹙眉，起身前往演武場。
    還未走近，便聽到沉重的擊打聲和少年壓抑的喘息聲。
    隻見場中，鳳雲舟脫去了華貴的皇子常服，隻著一身利落的短打勁裝，早已汗流浹背，發絲被汗水浸濕貼在額角。
    他手中握著一柄為他特製的、分量不輕的鐵木長槍，正一次又一次地、用盡全力朝著麵前的木人樁突刺、劈砍！
    他的動作毫無章法，甚至有些笨拙，完全憑著一股蠻力和狠勁。
    那日驚馬衝殿時，自己隻能眼睜睜看著母後和妹妹陷入危險，那種無力感、那種需要被侍衛和兄長保護的感覺，如同恥辱的烙印，深深刺痛了這個驕傲少年的心。
    “不夠！還不夠快！不夠強！”
    他低吼著，虎口已被粗糙的槍杆磨得通紅，手臂酸軟得幾乎抬不起來，但他還是咬著牙，一次又一次地發力，仿佛要將所有的恐懼、憤怒和後怕都發泄在這冰冷的木樁上。
    “雲舟。”鳳宸禦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鳳雲舟動作一頓，喘著粗氣回過頭，看到兄長，眼眶微微有些發紅，卻倔強地沒有讓任何情緒流出來。
    “大哥。”他的聲音因脫力而沙啞。
    鳳宸禦走到他身邊，看著他通紅的虎口和顫抖的手臂，沒有立刻勸阻，隻是平靜地問：“怎麽突然想起來練這個？”
    鳳雲舟低下頭，盯著自己發顫的手，沉默了片刻，再抬頭時，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決絕：“大哥，那天……雖然我很想撲過去，那你在她們的麵前，但我知道，我很沒用。我保護不了母後，保護不了阿梧……甚至連擋在她們前麵都做不到！”
    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痛苦：“我不想再這樣了！我不想下次再有危險的時候，還是隻能躲在後麵，什麽都做不了！我要學武！我要變得很強很強！強到足以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少年的話語擲地有聲，帶著一往無前的決心。
    或許他還不完全明白武學的艱辛，也不完全理解真正的強大意味著什麽，但這份因守護而生的信念，卻無比純粹和熾熱。
    鳳宸禦看著弟弟眼中燃燒的火焰，心中觸動。
    他想起自己身為太子的責任，想起那日殿內的混亂和無力感，又何嚐沒有類似的念頭？
    隻是他選擇的道路與弟弟不同。
    他伸出手，重重拍了拍鳳雲舟的肩膀：“好。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半途而廢。我會為你尋最好的武藝師傅，但吃不了苦，現在就說。”
    鳳雲舟猛地站直身體，盡管手臂還在抖，眼神卻異常堅定：“我能吃苦！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很好。”
    鳳宸禦點了點頭，“那從明日開始，我會安排人係統地教你。但現在，先去讓太醫看看你的手，然後好好休息。練武不是自殘，欲速則不達。”
    鳳雲舟看著兄長沉穩的目光，心中的躁動和不安似乎被稍稍撫平。他用力點了點頭：“嗯！我聽大哥的！”
    夕陽的餘暉將兄弟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一個走向文治天下的漫漫長路，一個決心踏上武勳護國的艱辛征程。
    而他們共同的目標，都是守護那個在坤寧宮裏，因為第一天修行“睡著”而懵懂無知的小妹妹。
    皇宮的黃昏，似乎也因為這份悄然滋長的決心，而增添了幾分不同尋常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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