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懿發現，小女兒從國師那裏回來後的晚上，睡覺前總會盤腿坐在床上，閉著眼睛，小眉頭皺著，一副努力“傾聽”的樣子。
    雖然坐的歪歪扭扭的，通常堅持不了一炷香就會東倒西歪地睡著，但那份認真的小模樣，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而鳳傾羽也發現，二哥最近好像變得很忙，來找她玩的次數都變少了。
    偶爾過來，身上還總是帶著一股藥油的味道，走路也有點一瘸一拐的，但眼睛卻亮亮的，好像藏著什麽了不起的秘密。
    “二哥，你身上臭臭的。”小公主捏著鼻子，嫌棄地往後躲。
    鳳雲舟嘿嘿一笑，故意湊近她：“臭小子才有力氣！等二哥練成絕世武功，就能一拳打跑大老虎，保護阿梧了！”
    “真的嗎？”鳳傾羽眼睛一亮，“那二哥要打跑所有嚇人的大馬！”
    鳳雲舟的笑容微微一僵，隨即更加用力地點頭：“嗯！打跑所有嚇人的東西！”
    兄妹倆的笑語聲衝淡了宮殿中的一絲凝重。
    一個在懵懂中踏上了掌控力量之路，一個在汗水中堅定了守護之心。
    皇宮的夜晚，似乎也因為這悄然生長的努力和羈絆，而顯得格外寧靜和溫暖。
    ......
    日子一天天過去，鳳傾羽去竹林精舍的次數也逐漸增多。
    她依舊不能完全理解師父那些“凝神”、“傾聽”、“感受氣息流轉”的指令，但似乎……漸漸習慣了這個過程。
    那絲時常在她快睡著時注入眉心的清涼氣息，仿佛成了她與這片寂靜天地、與眼前這位清冷師父之間的一種獨特聯係。
    她開始能坐得更久一些，走神的次數雖然依舊頻繁，但每次被“凍”醒後，重新專注的時間能稍微延長那麽一點點。
    有一次，她閉著眼睛，努力去“聽”師父說的“心跳聲”。
    聽著聽著，她忽然發現，除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好像還有另外一個非常非常輕、非常非常慢，幾乎和風聲融為一體的……“咚……咚……”聲？
    那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讓她莫名覺得安心。
    她好奇地悄悄睜開一條眼縫，發現師父依舊端坐如山，胸膛似乎隨著那極其緩慢悠長的韻律微微起伏。
    哦，原來是師父的心跳聲呀！小公主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起的秘密，心裏有點小得意，趕緊又閉上眼睛，努力去捕捉那微弱卻令人安心的節奏。
    這一次，她竟然堅持了將近半個時辰沒有睡著，雖然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和瞌睡蟲做鬥爭以及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
    結束時，雲涯子罕見地多看了她一眼，雖然什麽都沒說，但鳳傾羽隱約覺得，師父周身那股冷冰冰的氣息好像……柔和了那麽一絲絲？
    ......
    又到了去竹林精舍的日子，鳳傾羽已經漸漸習慣了這條路線，甚至對那片清幽的竹林產生了一絲模糊的親近感。
    她依舊帶著她的小鬥篷，被靜姝送到精舍門口。
    雲涯子如常端坐。
    經過前幾次的“訓練”，鳳傾羽不用吩咐，就自己爬到蒲團上坐好，甚至還學著師父的樣子，努力挺直小小的脊背，雖然看上去依舊像個搖搖晃晃的不倒翁。
    “今日，嚐試內觀。”
    雲涯子的聲音清冷如舊，“閉目，凝神，將注意力集中於自身，而非外物。嚐試……感受你體內那股力量的源頭，如同溪流之源頭。”
    這個要求對三歲的孩子來說無疑過於抽象和困難了。
    鳳傾羽懵懂地點頭，閉上眼睛，努力去想“溪流的源頭”是什麽樣子，是禦花園裏那個咕嘟咕嘟冒水的小泉眼嗎？
    她努力集中精神，摒除雜念。
    精舍內異常安靜，隻有窗外細微的風聲和她自己逐漸平穩的呼吸聲。
    那絲熟悉的清涼氣息似乎在她眉心盤旋，引導著她向內探尋。
    起初，一切如常。她感覺自己好像沉入了一片溫暖的黑暗裏，很舒服。
    但漸漸地，一些不對勁的感覺開始浮現。
    那片溫暖的黑暗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不是實物，更像是……聲音？極其微弱，極其雜亂，像是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被什麽東西死死捂住嘴巴發出的嗚咽。
    鳳傾羽的小眉頭微微蹙起，下意識地想避開這些幹擾，繼續尋找師父說的“源頭”。
    然而，那些聲音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
    它們不再是雜亂的嗚咽，而是變成了無數個淒厲、痛苦、充滿了無盡絕望的尖叫和呐喊！
    那些聲音尖銳地刺入她的腦海，重重疊疊，仿佛有成千上萬的人在同一時刻遭受著極致的痛苦！
    “啊——！”
    “痛……好痛……”
    “放過我……放過……”
    “為什麽……為什麽是我們……”
    “逃……快逃啊！”
    這些聲音扭曲著，嘶吼著，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恐懼和警告。
    它們似乎想向她傳達什麽，但那極致的痛苦和混亂淹沒了任何具體的信息，隻剩下最原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和“快跑”的催促！
    那無數淒厲痛苦的嘶吼如同黑色的潮水，幾乎要將鳳傾羽小小的靈魂淹沒。
    極致的恐懼攥住了她的心髒，讓她無法思考，隻能本能地顫抖。
    就在這無盡的混亂與絕望的喧囂中，一個聲音，與其他所有聲音都截然不同，穿透了層層疊疊的哀嚎，清晰地、如同破開烏雲的一道冷電，直直刺入她的腦海！
    那聲音同樣充滿了急迫，甚至帶著一種瀕臨毀滅的絕望，但它沒有扭曲的痛苦，沒有瘋狂的嘶鳴，而是帶著一種殘存的、近乎燃燒生命的堅定與……忠誠？
    “吾主，快走，不要回頭！永遠不要再回來！”
    這個聲音仿佛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帶著血淚的決絕，然後便如同被掐斷的琴弦，驟然消失在那片恐怖的聲浪之後，再無痕跡。
    “吾主”？
    這個陌生的稱呼，以及那聲音中蘊含的截然不同的情緒，像一根尖刺，讓深陷恐懼的鳳傾羽猛地怔忪了一瞬。
    那聲音……好像不是在害怕自己受苦，而是在……害怕“她”受到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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