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出霧隱澤的第三日，東方天際線正被晨光撕開一道金紅的裂口，朝陽穀的輪廓便在那道裂口中緩緩鋪展。穀口的崖壁像是被上古神隻劈開的兩半，赤紅色的岩石層疊交錯，表麵覆著一層薄如蟬翼的淡金色霜花——那霜花並非尋常冰晶，而是星軌碎片凝結的微光，風過時便簌簌飄落，如同誰從雲端撒下的一把碎星，落在地上便化作細碎的銀青色光點，鑽進泥土裏不見了。
    鄭沐陽操控著風輪在穀口盤旋了三圈，青藍色的氣流與穀內湧來的赤金色氣息相撞，激起細碎的光火星子。他俯身落在馬車旁，風輪上還沾著幾縷未散的赤金色氣流，指尖撚起一縷時，那氣流竟在掌心蜷成一朵小小的火焰，火焰邊緣鑲著銀青色的星軌紋路，明明是灼熱的火，觸在皮膚上卻隻覺溫潤。
    “這穀裏的靈氣是暖的，像是被太陽烤過的地脈。”他揚了揚手心的火焰，星羽突然從車頂上振翅飛下，用尾羽輕輕掃過火焰，銀青色的羽毛竟染上幾分赤金，卻絲毫沒有灼傷的痕跡，“有意思，這裏的地脈靈氣帶著火屬性，竟和星軌碎片融出了新的力量。你看星羽，它好像很喜歡這火焰。”
    阮南葉正低頭翻看懷中的書冊，聞言抬頭時，書頁上的光紋突然劇烈跳動，像是被穀內的氣息點燃，組成一段段帶著灼熱感的文字：“朝陽穀是地脈之火的源頭，上古時期，火神祝融曾在此鍛造‘兩界爐’。此爐非金非石，以地脈之心為基，星軌之精為焰，能將衝突的靈力熔鑄成新的形態。書冊說，爐中藏著‘共生之火’，那火焰不以焚燒為能，而以接納為魂，若能引火淬煉鎖界符，青銅與星軌的融合便再無缺憾，真正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話音未落，穀口的崖壁突然傳來一陣石裂的脆響，像是有巨物在岩石深處蘇醒。眾人抬頭望去，隻見赤紅色的岩壁上憑空裂開一道丈寬的縫隙，縫隙中湧出滾滾赤金色氣流，那氣流在半空盤旋三匝，竟凝成一條蜿蜒的火徑——火徑由無數細小的火焰組成，卻不燙手，走在其中隻覺暖意融融，徑旁還盛開著銀青色的星軌花，花瓣在火焰中輕輕搖曳，將路徑引向穀內深處。
    星羽率先振翅衝向火徑，銀青色的尾羽掃過氣流時，羽尖竟燃起一簇小小的火焰，它卻似渾然不覺，反而興奮地在火徑上盤旋，不時回頭望向眾人，像是在催促。
    “是地脈之火在引路。”銀澈抬手撫過袖口的星軌紋路，那些光紋突然變得明亮，與火徑的赤金色氣流產生共鳴，發出清越的鳴響，“兩界爐認主，看來它等我們很久了。界外星軌的古籍裏記載過，這爐子有靈，隻會對願意接納不同力量的生靈敞開大門。”
    踏入朝陽穀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氣息——既有硫磺的微苦，又有草木的清甜，兩種味道交織在一起，竟生出幾分類似米酒的醇厚。穀道兩側的岩壁上，布滿了天然形成的火紋，那些紋路如遊龍般蜿蜒，與空中飄落的星軌碎片相撞時，便在岩石上燒出半青半赤的圖案：有的像奔跑的鹿，鹿角是銀青色的星軌；有的像展翅的鷹，羽翼是赤金色的地脈；還有的像耕作的農人，手中的鋤頭一半是青銅，一半是星軌，像是某種古老的圖騰，訴說著兩界共生的過往。
    走至穀心時，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一片約莫數十丈寬的環形空地出現在眼前，空地邊緣生長著從未見過的植物——葉片是赤紅色的，葉脈卻是銀青色的，葉片上滾動的露珠落地時，便燃起一簇小小的火焰，又很快化作星軌光點消散。空地中央，矗立著一尊巨大的石爐。
    那石爐約莫三丈高，爐身由赤紅色的岩石鑄就，表麵刻滿了青銅色的地脈紋路，紋路間流淌著赤金色的光，像是爐內的火焰在岩石下奔湧。爐口方圓丈許的地方，赤金色的火焰正緩緩噴吐，火焰中懸浮著無數銀青色的星軌光點，那些光點被火焰包裹著，卻不熄滅，反而與火焰交織成螺旋狀的光帶，在爐口上方盤旋。正是阮南葉所說的“兩界爐”。
    “這爐子在自行淬煉能量。”墨守成緩步走近石爐，掌心的鎖界符玉佩突然騰空而起，穩穩懸浮在爐口上方，玉佩上的青銅紋路與星軌光紋開始自行流轉，像是被爐中的力量喚醒，“你看，它在吸收地脈之火與星軌碎片，像是在……等待最終的融合。就像一個空了很久的容器，終於等到了屬於它的東西。”
    阮南葉將書冊輕輕放在爐邊，書頁剛觸到地麵，頁麵上的光紋便如潮水般湧向爐身，與爐身的地脈紋路完全重合，緊接著，一行行古老的銘文從紋路中浮現，懸浮在半空：“欲鑄共生器，需以三靈引——地脈之精藏於爐心，星軌之魂係於守護者本源，人間之心凝於信念。三者缺一，爐毀器崩，萬劫不複。”
    “地脈之精在石爐深處，星軌之魂應當是銀澈袖口的本源光紋。”鄭沐陽的目光掃過銘文，手指在“人間之心”四個字上停頓片刻，突然看向墨守成與阮南葉，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可這‘人間之心’……總不會是字麵意思的心髒吧？難道是我們對共生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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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話音剛落，書冊的光紋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將四人的身影清晰地映在爐前的空地上。墨守成掌心的青銅紋路、銀澈袖口的星軌光紋、鄭沐陽風輪上的青藍氣流、阮南葉書冊上的光紋墨跡，四者在光芒中漸漸升起，在空中交織成一道細密的光網。光網中央，一顆約莫拳頭大小、淡金色的心髒虛影緩緩浮出——那心髒每跳動一次，便有無數細小的光點從虛影中溢出，融入地脈之火與星軌光點中，正是四人共同的信念凝聚而成的“人間之心”。
    “原來如此。”銀澈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釋然，他上前一步，抬手將袖口的星軌本源光紋抽出——那光紋比尋常星軌碎片更加純粹，銀青色中帶著一絲瑩白，是界外守護者最本源的力量，“界外星軌的古籍說，兩界爐的真諦不是‘熔鑄’，而是‘接納’。它要的從來不是完美無缺的力量，而是願意接納不同的勇氣。就像這星軌之魂，若是帶著排斥之心注入爐中，隻會被地脈之火焚毀。”
    說罷，他將星軌本源光紋輕輕推向爐口。光紋接觸到赤金色火焰的刹那，沒有被焚毀，反而與火焰纏繞在一起，順著爐口緩緩流入爐心，爐身的地脈紋路隨之亮起一分，發出低沉的嗡鳴。
    墨守成深吸一口氣，將懸浮在爐口的鎖界符玉佩拋向空中。玉佩在半空中炸開，化作無數青銅色的光帶，光帶在火焰中舒展，與地脈之火纏繞成螺旋狀的光帶，如同兩條互相追逐的龍，順著爐口盤旋而下；鄭沐陽操控著風輪飛到爐口上方，將青藍色的氣流注入光帶，那些氣流像是溫柔的手，將地脈與星軌的力量輕輕撫平，讓原本略顯剛猛的光帶變得柔和；阮南葉翻開書冊，光紋墨跡化作一道細細的銀線，將“人間之心”的虛影輕輕牽起，引向爐心——那虛影穿過火焰時，竟散發出溫暖的光，讓赤金色的地脈之火與銀青色的星軌光點都變得更加溫順。
    當三者在爐心相遇的刹那，兩界爐突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赤金色的火焰與銀青色的光點同時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將整個朝陽穀照得如同白晝。眾人下意識地閉上眼，隻覺一股溫暖的力量從四麵八方湧來，包裹著他們的四肢百骸，像是浸泡在初春的溫泉裏，所有的疲憊與傷痛都在這股力量中漸漸消散。
    爐中傳來細微的、如同金屬淬煉的輕響，叮叮當當，像是無數細小的紋路在重新編織、融合。那聲音持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漸漸變得清晰、厚重，最終化作一聲悠長的鳴響，如同古老的鍾磬被敲響。
    光芒漸漸散去時，眾人睜開眼，隻見一枚新的鎖界符正從爐中緩緩升起。那符身約莫手掌大小，不再是單純的青銅或銀青，而是化作半赤半青的玉石，赤金的部分如同流動的火焰，銀青的部分像是凝固的星軌，兩種顏色在符身中央交織，沒有絲毫突兀。符身表麵，刻著地脈與星軌交織的紋路，紋路間流淌著赤金色的火焰，火焰中又藏著銀青色的星軌光點，像是將整個天地的能量都熔鑄其中，卻又和諧得如同天然生成。
    “這是……‘共生符’。”墨守成伸出手，那符便輕輕落在他掌心，指尖剛觸到符身，一股溫暖的力量便順著指尖流遍全身，所過之處，血脈都仿佛在輕輕吟唱，“它能同時調動地脈、星軌與人間的靈力，而且……”他側過符身，看向銀澈，“你看，符身的紋路裏，藏著我們四人的氣息。”
    銀澈湊近細看，果然在紋路的轉角處看到了熟悉的痕跡：風輪的青藍氣流凝成的雲紋、書冊的墨色光紋化作的字跡、星軌的銀青光點組成的星圖，還有墨守成本身的青銅色地脈印記。四者交融無間，像是天生就該如此，再也分不清彼此的邊界。
    此時，兩界爐突然發出一聲悠長的轟鳴，仿佛完成了使命的老者在低聲歎息。爐身的地脈紋路開始一片片剝落，化作無數赤金色的光點，如同螢火蟲般飛向朝陽穀的四麵八方，融入土地、岩石、草木之中。阮南葉的書冊突然自動翻頁，光紋在頁麵上寫下幾行字，墨跡未幹便化作光點消散：“兩界爐已完成使命，它將自身化作地脈的一部分，讓共生的能量順著地脈流淌，滋養人間與界外的每一寸土地。自此，再無兩界爐，卻處處是兩界爐。”
    眾人走出朝陽穀時，發現穀口的崖壁已悄然改變。原本赤紅色的岩石上，開滿了半赤半青的花朵——花瓣是火焰的顏色，花蕊卻是星軌的銀青，花瓣上的火紋與星軌紋路在陽光下閃爍，像是兩界爐留下的最後印記。星羽落在墨守成手中的共生符上，銀青色的尾羽輕輕掃過符身的赤金火焰，竟在羽毛上燒出半青半赤的斑點，它卻似極為歡喜，在符上蹭了蹭，發出清脆的鳴叫。
    “往南走是‘望月城’，”阮南葉合上手中的書冊，封麵的光紋已化作一幅完整的兩界地圖，人間的山川與界外的星軌在地圖上交織，再也沒有清晰的界限，“我之前用傳訊符聯係過城裏的百姓，他們說最近城裏的井水都帶著暖意，種下的果樹既能結出人間的果子，又能開出星軌的花。看來兩界爐的能量已經開始擴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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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守成握著掌心的共生符，目光望向朝陽穀深處，那裏的地脈之火與星軌光點正順著土地蔓延，在地上畫出半赤半青的紋路。他突然想起極北的冰封海眼，那裏的閘門上刻著最初的青銅星圖；想起荒原的逆生石塔，那裏的星軌碎片曾與地脈激烈碰撞；想起峽穀的共生玉符，那裏的光紋第一次讓兩界力量和諧共存；想起斷雲崖的淨光，那裏的戾影被共生的信念淨化；想起落星原的祭壇，那裏的源初符文訴說著兩界同源的過往；想起霧隱澤的憶鏡池，那裏的水鏡照見過兩界共生的未來；還有此刻的兩界爐，將所有的力量熔鑄成一枚無分彼此的共生符。
    這些曾讓他們輾轉奔波、出生入死的地方，此刻都化作了共生符上的一道紋路，共同編織成兩界交融的脈絡。
    “其實我們一直都在做同一件事。”他輕聲道，指尖撫過符身的紋路，感受著其中流淌的溫暖力量，“不是在尋找完美的平衡，而是在學會帶著不同前行。就像這共生符，青銅與星軌沒有變成一樣的顏色，卻能和諧共存，反而比單一的力量更加強大。”
    鄭沐陽的風輪突然發出清越的鳴響，他抬頭望去，隻見望月城的方向，隱約有炊煙升起，炊煙中竟纏繞著銀青色的星軌光點，在半空織成一片溫暖的光暈。“前麵的百姓在招手呢！”他操控著風輪向前飛去，聲音裏滿是笑意，“看來新的故事，已經在等著我們了。”
    馬車緩緩駛離朝陽穀時，赤金色的地脈之火與銀青色的星軌光點在穀口織成一道光門。光門後，隱約能看到人間的城池與界外的星空連成一片，城池的飛簷上纏繞著星軌，星空的星雲裏藏著人間的炊煙，再也沒有界限。車轅的銅鈴在風中輕響，這一次，鈴聲裏藏著火焰的溫暖、星軌的清冷、人間的煙火，所有不同的聲音都在其中，卻和諧得像一首完整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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