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哥？”
    韓舟的聲音不大，在這間小破屋裏卻清晰得過分。
    空氣凝滯了。
    床頭，月光貓嘴裏叼著的半截魚幹“啪嗒”一聲掉在床上。
    它那雙藍寶石般的眼睛瞪得溜圓，滿滿都是“你這凡人是真敢說啊”的驚駭。
    鐵手那張如同岩石雕刻的臉上，千年不變的冷峻表情，肉眼可見地僵了一下。
    他沒有暴怒，也沒有嗬斥。
    他隻是用一種全新的，帶著審視和探究的目光，重新打量著眼前這個穿著新手布衣，一臉無辜的男人。
    許久，他像是卸下了某種沉重的偽裝，長長吐出一口氣，聲音裏透著一股子無奈。
    “你怎麽……算了。”
    他揮了揮手，像是放棄了追究這個稱呼的來曆，也像是默認了。
    “剛才那兩個人，你知道他們的來曆嗎？”鐵手把話題帶了回來，但無論是稱呼還是語氣，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知道。”韓舟老實回答，“他們身上有【阿斯加德】的公會徽章。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戰天下派來的。”
    “又是他們。”
    鐵手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他走到那扇被強製撬開的木門前，伸出閃著金屬光澤的手掌，在那破損的鎖芯上輕輕摩挲。
    “幾天前，南城門的小巷，也是兩個人，一個影武者，一個星辰射手，同樣是阿斯加德的精英。”
    鐵手轉過身，目光筆直地落在韓舟身上。
    “他們死了。”
    “一個被一擊貫穿心髒，傷口平滑，力道精準，直接破壞了遊戲角色的核心數據判定，導致無法觸發任何瀕死保護。”
    “另一個，連位移技能都沒能完整用出來，就被從背後抹了脖子。”
    鐵手一步步走近韓舟，他身材高大，身上厚重的鎧甲隨著移動發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跳上。
    “現場沒有多餘的打鬥痕跡，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
    他停在韓舟麵前，那雙不帶感情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
    “告訴我，一個每天隻在主城釣魚的‘風景黨’，是怎麽做到這一切的？”
    韓舟臉上的那副人畜無害，終於收斂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的偽裝，在這個實力深不可測的衛兵隊長麵前，已經被撕得粉碎。
    鐵手看著他，繼續說下去。
    “聖裁城的衛隊長，除了維護主城秩序，還擁有一項特殊的係統權限——【洞察】。”
    “在這個權限下，任何玩家的偽裝都無所遁形。
    你的反應速度，你的戰鬥意識，你剛才施展【鬼影步】時對能量的瞬間調動……所有數據都告訴我，你絕不是一個簡單的生活玩家。”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實話了嗎？”
    “好吧，我承認。”
    韓舟攤了攤手，身體放鬆下來，順勢靠在了背後的牆上。
    既然被看穿了，再裝下去也沒意義。
    “我確實會一點三腳貓的功夫。”
    “但你也看到了，我隻想安安穩穩地待在主城裏，釣釣魚，曬曬太陽。打打殺殺什麽的，太麻煩了。”
    他的語氣裏，透著一股發自骨子裏的倦怠，仿佛世間的一切紛爭都與他無關。
    “麻煩？”
    鐵手咀嚼著這個詞，看著韓舟那副懶散的樣子，腦海裏那些關於他的零碎情報，迅速地拚湊出了一副全新的圖景。
    一個實力頂尖、卻厭倦了紛爭，選擇大隱隱於市的絕世高手。
    他低調，他偽裝，他隻想過自己的鹹魚生活。
    然而，他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鋒芒，還是被自己那個眼光毒辣的妹妹——夜神，給發現了。
    夜神欣賞他，青睞他，甚至不惜將他帶在身邊，讓他掛機蹭經驗。
    這一切，都落在了那個心胸狹窄、占有欲極強的戰天下眼裏。
    於是，嫉妒的火焰開始燃燒。
    戰天下無法容忍夜神身邊出現任何一個他無法掌控的男人，哪怕這個男人看起來隻是個廢物。
    所以，他開始用各種手段打壓、排擠，甚至派出殺手，想要將這個“眼中釘”徹底抹除。
    一切，都說得通了。
    鐵手看著韓舟的眼神，徹底變了。
    那不再是審視，而是多了一份了然，甚至是一絲……同為男人的認可。
    “阿斯加德屢次派人刺殺你的事，你告訴她了嗎？”鐵手指的，自然是夜神。
    韓舟搖了搖頭。
    “這是我自己的事，沒必要讓她知道，給她添麻煩。”
    “好。”
    鐵手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一抹清晰的讚許。
    “是個爺們。”
    “她要走的路，已經夠難了，不需要再為這些瑣事分心。你能這麽想，很好。”
    鐵手像是徹底放下了心防，語氣也變得隨意起來。
    “你和她之間的事，我不會幹涉。今天的事，我也不會告訴她。”
    他的視線，掃過門口那個還在微微閃爍紅光的煉金警報器。
    “這套警報器，很精巧，市麵上可買不到。也是她給你的？”
    “不是。”韓舟隨口回答，“我自己花錢買的。”
    這話一出，鐵手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欣賞。
    有骨氣。
    沒有因為抱上了大腿，就心安理得地“吃軟飯”，連這種保命的小東西，都堅持自己解決。
    不錯。
    “你剛才用的那個技能，是【鬼影步】吧。”鐵手忽然又問。
    “嗯。”
    “這本技能書，是我當初作為隱藏任務的獎勵，親手交給她的。”鐵手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回憶的意味。
    “她轉送給我的。”韓舟補充了一句。
    鐵手沉默了。
    【鬼影步】這種級別的通用神技，其價值不言而喻。
    夜神竟然舍得把它送給這個男人。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青睞”了。
    這是真正的“看重”。
    鐵手歎了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
    他看著韓舟，用一種近乎托付的語氣開口。
    “我那個妹妹……性格太要強，什麽事都喜歡自己扛著，也不懂得怎麽跟人相處。”
    “既然她願意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交給你，就說明，她把你當成了自己人。”
    “以後，還希望你……多擔待她一點。”
    這一刻，他不再是聖裁城的衛兵隊長。
    他隻是一個，在拜托別人照顧自己妹妹的，兄長。
    韓舟看著他，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這次的事，說到底，還是因她而起。你被阿斯加德盯上，我這個當‘大舅哥’的，不能坐視不管。”
    鐵手從自己的腰間，解下了一枚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金屬徽章，遞到了韓舟麵前。
    那徽章呈銀白色，入手一片冰涼，上麵雕刻著聖裁城的城徽——一把交叉的利劍與堅盾，做工古樸而厚重。
    “這是【衛兵徽章】，聖裁城衛隊的內部信物，整個玩家群體裏，你是第一個擁有的。”
    鐵手將徽章塞進韓舟的手裏。
    “拿著它，以後在聖裁城的地界內，隻要遇到無法解決的危險，直接捏碎它。三秒之內，我的人，就會出現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