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央，離火殿內，林凡盤膝而坐，卻無法靜心。藏經閣偏殿的監視道紋，蘇妙意有所指的《飛升秘錄》，以及明日即將到來的、充滿未知的會麵，都如同無形的絲線，纏繞心頭。他指間無意識地摩挲著“龍隱”鏽劍粗糙的劍柄，冰涼的觸感讓他保持著一絲清明。
    “那監視道紋，絕非善類。”林凡心中思忖，“蘇妙似乎也在躲避它，甚至知曉其非宗門所有。這意味著，宗門內部，至少在這藏經閣，已被那股神秘勢力滲透。”這印證了璿璣長老殘魂“小心身邊”的警示。
    而蘇妙尋找《飛升秘錄》的行為，更表明她對所謂的“飛升”早已心存疑慮，甚至可能掌握了一些線索。她背後的蘇墨，立場愈發顯得關鍵。
    “明日靜心亭……”林凡深吸一口氣，壓下紛亂的思緒。無論如何，他必須去。這不僅關乎另外半卷《蝕天密錄》，更關乎能否找到一個潛在的、強大的盟友，共同麵對那懸於星空之上的威脅。
    他需要更多的籌碼，也需要對蘇妙及其師尊有更深的了解。
    寅時三刻，天光未亮，一道傳音符悄然穿過離火殿的禁製，落在林凡身前。是蘇妙。
    “速來藏經閣後山鬆林，有要事。”
    言簡意賅，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 urgency。
    林凡目光一凝。距離辰時尚有段時間，蘇妙此刻相約，所為何事？與昨夜之事有關？還是靜心亭之約有變？
    他沒有猶豫，悄然起身，再次融入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
    藏經閣後山，鬆林如海，夜風穿過，帶來陣陣鬆濤與沁人寒意。林凡按照傳音符的指引，來到一株異常高大的古鬆之下。蘇妙已然在此等候，白衣在微熹的晨光中仿佛籠罩著一層薄霧，清冷依舊，但眉宇間卻比昨夜多了幾分凝重。
    “師姐。”林凡拱手。
    蘇妙轉過身，目光銳利地掃視四周，確認無人跟蹤後，才低聲道：“時間緊迫，長話短說。昨夜之後，我察覺那監視道紋有被觸動的痕跡，雖未完全激活，但此地已不安全。我懷疑，《飛升秘錄》或許根本不在乙字偏殿，那可能是個陷阱，或者……掩人耳目的幌子。”
    林凡心中一動：“師姐的意思是？”
    “真正的核心秘藏，或許在藏經閣頂層，‘甲字’天樞閣。”蘇妙語出驚人，“那裏存放著宗門最機密的典籍與曆代先賢遺物，守衛極其森嚴，有金丹長老輪值。但今日輪值的劉長老，早年曾受我師尊恩惠，我已設法引他暫時離開片刻，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她看向林凡，眼神灼灼：“我需要你的‘鏽蝕’之力。天樞閣外的‘周天星鬥禁製’乃是上古遺留，複雜無比，強行破解必遭反噬，唯有你那能侵蝕能量結構的力量，或可無聲開啟一道縫隙。”
    林凡瞬間明了。蘇妙這是要借他之手，硬闖宗門禁地！風險極大，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設想。但機遇同樣巨大，天樞閣內，或許真有關於飛升真相的直接證據！
    “為何是我？”林凡直視蘇妙，“師姐修為遠高於我，破解禁製，未必需要我這微末伎倆。”
    蘇妙沉默一瞬，道：“那‘周天星鬥禁製’與尋常陣法不同，其核心並非靈力強弱，而是對星辰軌跡、規則變化的推演與契合。我雖能勉強推演，卻無破法之力。而你……你的‘鏽蝕’之力，似乎天生便能無視規則，直指本源。昨夜你能察覺那監視道紋，便是明證。況且……”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我懷疑，那禁製本身，或許也與‘它們’有關。”
    這個“它們”，指的自然是那神秘的黑衣組織及其背後的“觀察者”。
    林凡不再多問。蘇妙的判斷與他的猜測不謀而合。這險，值得一冒。
    “好。”林凡點頭。
    兩人不再多言，身形如電，借著鬆林與晨霧的掩護，悄無聲息地繞至藏經閣後方。蘇妙顯然早有準備，對守衛巡邏的間隙了如指掌。他們避開幾處明暗哨，來到藏經閣主體建築背陰的一麵。
    仰頭望去，七層閣樓高聳入雲，頂層“甲字”天樞閣的窗戶緊閉，隱隱有繁複的星光紋路在窗欞間流轉，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威壓。
    蘇妙取出一枚刻畫著複雜星圖的羅盤，雙手掐訣，羅盤上星光點點，與閣樓外的禁製隱隱呼應。她額頭滲出細密汗珠，顯然推演這上古禁製極為耗費心神。
    “西南角，奎木狼位下三寸，靈能流轉有千分之三息的周期性衰減，是薄弱點！”蘇妙急促傳音。
    林凡目光一凝，瞬間鎖定方位。他並指如劍，一縷精純的“蝕”力凝聚指尖，暗沉無光，卻帶著洞穿虛妄的銳利。他並未強行衝擊，而是將蝕力化作無數比發絲更細的遊絲，如同微小的鏽蝕細菌，精準地滲透進蘇妙所指的那處禁製節點。
    嗤……
    微不可聞的侵蝕聲響起。那流轉不息的星光禁製，在被“蝕”力滲透的區域，光芒肉眼可見地黯淡了一瞬，結構出現了極其細微的鬆動與“鏽化”！
    “就是現在！”蘇妙低喝，手中羅盤猛地一亮，一道微弱的星光橋梁瞬間搭在禁製缺口處。
    兩人身形如煙，順著這轉瞬即逝的縫隙，險之又險地穿過了“周天星鬥禁製”，悄然落入天樞閣內！
    閣內空間遠比想象中廣闊，卻並非金碧輝煌，反而顯得古樸甚至有些……陳舊。空氣中彌漫著檀香與古卷的氣息，但更濃鬱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沉澱了萬古歲月的寂寥與沉重。
    一排排紫檀木架整齊排列，上麵擺放的多是玉簡、金冊，靈光內蘊。然而，林凡和蘇妙的目光，第一時間便被懸掛在四麵牆壁上的，數十幅等人高的畫像所吸引。
    那些畫像，材質各異，有絹帛，有獸皮，甚至還有金屬銘刻。畫中之人，男女老少皆有，或仙風道骨，或霸氣凜然，或慈眉善目，無一例外，都散發著強大的威壓，顯然皆是青雲宗曆代得以“飛升”的先賢祖師。
    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所有這些畫像，無論材質為何，其畫框、甚至部分畫作邊緣，都蒙上了一層均勻的、暗沉如鐵鏽的塵埃！那鏽塵仿佛是從畫中人身上彌漫而出，帶著一種冰冷死寂的氣息，與畫像本身蘊含的磅礴靈韻格格不入，形成一種詭異而強烈的反差！
    更讓林凡心神震動的是，識海中的【天道殘骸】，在進入此地的瞬間，便發出了持續的低沉嗡鳴，並非預警，而是一種……仿佛遇到同類殘留痕跡的悲鳴與共鳴！
    蘇妙顯然也注意到了這詭異的鏽塵。她緩步走到最近的一幅畫像前，畫中是一位背負長劍、意氣風發的青年修士。她伸出纖纖玉指，小心翼翼地拂過紫檀木畫框上那層暗沉鏽塵。
    指尖觸碰到鏽塵的刹那，蘇妙嬌軀猛地一顫，如同觸電般縮回手，清冷的麵容上血色盡褪，美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一絲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與悲慟！
    “這……這些鏽塵……”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抑製的微顫，仿佛聽到了無數冤魂的哭泣，“它們……它們在‘怨恨’？！”
    林凡也走到一幅畫像前，畫中是一位手持拂塵、麵容慈和的老嫗。他凝神感知，那看似死寂的鏽塵，在【天道殘骸】的共鳴下，仿佛活了過來，向他傳遞著無數破碎、混亂、卻充斥著極致不甘、憤怒與絕望的意念碎片！
    “……囚籠……欺騙……”
    “……剝離……吞噬……”
    “……為何……為何……”
    “……後來者……快逃……”
    這些意念冰冷而狂暴，如同被禁錮了萬古的詛咒，正是那“鏽塵”的本質！它們是曆代飛升者，在被“觀察者”收割時，殘留下來的最後一絲不甘與怨恨，曆經歲月，竟化作了這蘊含“蝕”之真意的鏽塵！
    飛升，果然是陷阱！這些畫像，並非榮耀的豐碑，而是……遇害者的墓誌銘！
    就在兩人被這驚天真相震撼得心神搖曳之際——
    天樞閣緊閉的大門，突然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冰冷刻板的機括轉動聲。
    不是蘇妙引開的劉長老回來了。
    而是另一種，更加隱蔽，更加危險的機關，被觸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