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萬裏求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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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霄府的青銅門在身後緩緩閉合,將那片承載著沉重真相與希望的廢墟重新封存於地脈深處。林凡、蘇妙、王鐵柱,以及懸停在林凡肩頭的“星塵”,立於一座荒僻的海島孤峰之上,鹹澀的海風裹挾著濕冷水汽,撲麵而來。身後是沉寂的過往,身前,是僅剩三年、波濤詭譎的九州。
    林凡攤開手,掌心那枚“鏽核”與蘇妙手中的烏木發簪彼此呼應,散發著溫潤而內斂的微光。“星塵”複眼閃爍,將一副以靈霄府數據為基、結合近期掃描繪製的九州靈脈輿圖投射在虛空中,其上清晰標記出數個能量反應特異、或與逆天盟遺留記載有所關聯的光點。
    “三年時間,單憑我們三人,縱有通天之能,亦難撼動星海強敵。”林凡開口,聲音在海風中顯得沉靜而堅定,“需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尋找盟友,尋找一切可能站在我們這邊的力量。”
    蘇妙凝望著輿圖,清冷的眸子閃過一絲憂慮:“但飛升之秘被‘觀察者’與巡天司層層掩蓋,視為禁忌。貿然接觸,恐打草驚蛇,引火燒身。”
    “所以,不能貿然。”林凡指尖劃過幾個輿圖上的光點,那裏或是傳承久遠卻日漸式微的古老宗門,或是與巡天司素有齟齬的勢力,亦或是近些年門中頂尖高手“飛升”後便一蹶不振的派別。“我們不去說服,隻去‘展示’。讓真相自己說話,讓懷疑的種子在他們心中生根發芽。”
    他看向“星塵”:“能否將靈霄府中關於‘飛升陷阱’、‘觀察者’收割文明的片段信息,以及那‘鑄道’影像,進行剝離和封裝?製成無法追溯源頭、隻能單向接收一次的‘記憶晶塵’?”
    “指令確認。信息剝離中……封裝格式采用一次性神念觸發模式……製作‘記憶晶塵’……完成。”“星塵”效率極高,片刻間,數十點細如微塵、閃爍著星芒的晶塵便懸浮於空,內裏封印著足以顛覆認知的碎片信息。
    “鐵柱。”林凡喚道。
    “俺在!”王鐵柱甕聲應道,拍了拍胸膛,鏽徒境的氣息讓他更顯精悍,“兄弟你說,讓俺幹啥?”
    “你體魄強橫,氣血旺盛,不易被神識鎖定。帶著部分晶塵,前往北境‘冰罡玄宗’和西陲‘金剛寺’。”林凡點出兩個光點,“這兩派近年皆有頂尖強者‘飛升’,宗門內部必有疑慮與暗流。尋其失意者,或對巡天司不滿之人,伺機‘贈送’晶塵,不必多言,送完即走。”
    “好嘞!保證神不知鬼不覺!”王鐵柱接過晶塵,小心收好,銅鈴大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蘇師姐,”林凡轉向蘇妙,目光交匯間,自有默契流轉,“你心思縝密,精擅潛行。南疆巫蠱諸部與東海散修聯盟,關係盤根錯節,對巡天司的滲透向來抵觸。你去這兩處,方法自定,目標亦是播撒晶塵,引動其內部自查。”
    蘇妙點頭,冰魄靈力微旋,將屬於她的那份晶塵納入袖中:“放心,我知曉分寸。”
    “而我,”林凡目光投向輿圖上最為耀眼、也是守備最森嚴的中州核心區域,“去會一會那位號稱‘一劍橫壓三百年’,其師亦在百年前‘飛升’的……天劍門當代劍尊,獨孤傲。”
    計議已定,三人互道珍重,身影化作三道流光,悄無聲息地沒入茫茫九州,如同水滴匯入大海。
    半月後,北境,萬裏冰原深處。
    冰罡玄宗山門巍峨,卻難掩一絲暮氣。王鐵柱扮作一個前來交易極地寒鐵的粗豪傭兵,混跡在往來人流中。他看似大大咧咧,實則暗中觀察,很快鎖定了一個目標——宗門刑罰堂的一位副執事,因其敬若神明的師尊五十年前“飛升”後,他這一脈便備受打壓,本人更是鬱鬱不得誌。
    在一處偏僻的冰穀,王鐵柱“偶然”與這位副執事相遇,借口問路,在錯身而過的刹那,一枚“記憶晶塵”已借著拍打對方肩頭積雪的機會,悄無聲息地沒入其衣領。副執事身形微頓,眼中閃過一絲茫然,隨即恢複正常,並未察覺異常。
    是夜,副執事於靜室中打坐,神念觸及那莫名出現的異物,下一刻,蒼涼的“鑄道”戰場、冰冷揭示飛升真相的碎片信息、以及“觀察者”巡航星圖……如同決堤洪水,衝入他的識海!他猛地睜開雙眼,瞳孔驟縮,渾身劇顫,死死捂住嘴巴才沒有驚呼出聲。淚水混雜著冷汗滑落,他望向山巔供奉著師尊牌位的方向,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憤與恍然:“原來……師尊他……竟是祭品?!”
    類似的情形,幾乎在同一時間段,於西陲金剛寺、南疆密林深處的巫寨、東海星羅棋布的島嶼坊市間,以不同的方式悄然上演。蘇妙憑借高超的隱匿技巧與對人心敏銳的洞察,或是利用巫蠱部落的內部祭祀,或是假借海外遺族的古老傳說,將晶塵送到了關鍵人物手中。懷疑、憤怒、不甘的暗流,開始在九州各地默默滋生、匯聚。
    中州,天劍門,試劍峰。
    孤峰如劍,直插雲霄。峰頂平台,光滑如鏡,乃是曆代劍尊試劍之地。林凡並未強行闖入,他如一個尋常訪客,遞上了一枚以最普通鐵精打造的拜帖,帖上無字,唯有一縷精純至極、內斂了所有破壞性、隻餘純粹“鏽蝕”道則真意的氣息。
    片刻後,峰頂傳來一聲輕“咦”,帶著一絲訝異與探究。一道無形的劍意掃過林凡,似在審視。林凡坦然受之,周身鏽蝕道韻自然流轉,將那鋒銳無匹的劍意悄然化解於無形,如同微風拂過鏽跡斑斑的古岩,隻留下歲月的痕跡。
    “上來。”一個蒼老卻依舊鏗鏘如劍鳴的聲音在林凡耳邊響起。
    林凡一步踏出,身形已至峰頂。隻見一位青袍老者負手而立,背對著他,身形挺拔如鬆,僅是站在那裏,便仿佛是整個天地的中心,萬劍的君王。他便是當代劍尊,獨孤傲。
    “小輩,你這氣息……古怪得很。非正非邪,卻蘊含一種……令老夫劍心微顫的意韻。”獨孤傲並未回頭,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尋老夫何事?”
    林凡不卑不亢,拱手一禮:“晚輩林凡,特來為劍尊,解一惑。”
    “哦?老夫有何困惑?”
    “關於尊師,上代劍尊獨孤無我,百年前破碎虛空,踏虹橋而去之真相。”林凡緩緩說道。
    獨孤傲猛地轉身,一雙眸子開闔間,如同兩道絕世劍光射出,瞬間鎖定了林凡,整個峰頂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空氣仿佛都被無形的劍意切割得支離破碎!“小輩,妄議先師,你可知罪?!”
    恐怖的元嬰威壓如同山嶽般向林凡壓來,尋常金丹修士在此威壓下早已筋骨斷折。然而林凡身周,一層若有若無的暗紅色力場自然浮現,那足以斬金斷鐵的劍意威壓觸及力場,竟如泥牛入海,被無聲無息地“鏽蝕”、消弭,未能撼動他分毫。
    林凡麵色不變,隻是平靜地取出一枚特製的“記憶晶塵”,屈指一彈,晶塵緩緩飛向獨孤傲。“真相如何,劍尊一看便知。晚輩此行,非為挑釁,隻為……求一盟友,為人族尋一線生機。”
    獨孤傲目光如電,死死盯著那枚飛來的晶塵,又看向在自身威壓下巋然不動的林凡,眼中首次出現了凝重與驚疑。他沉吟片刻,終究是伸手接住了那枚晶塵。
    神念探入。
    刹那間,那熟悉的、被他仰望了百年、視為畢生追求目標的“飛升虹橋”景象再現,但緊接著,畫麵陡然一變!虹橋盡頭,並非仙氣繚繞的仙界,而是一隻冰冷、巨大、布滿詭異紋路的金屬巨口!他的恩師,那位一生桀驁、劍試天下的獨孤無我,在踏入虹橋盡頭的瞬間,臉上浮現的不是得道的喜悅,而是極致的錯愕與驚怒!下一刻,一道無形的光束掃過,他師尊的身軀如同風化的沙雕,瞬間崩解、消融,化為最精純的能量流,被那金屬巨口吞噬殆盡!隻有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劍意碎片,帶著無盡的不甘與警示,僥幸逃脫,被靈霄府的監測裝置捕捉記錄……
    “不——!!!”
    獨孤傲猛地發出一聲淒厲如負傷野獸般的咆哮,周身澎湃的劍元失控般爆發開來,無數道淩厲劍氣四射,將峰頂堅逾精鋼的地麵切割得溝壑縱橫!他雙目赤紅,須發皆張,整個人如同癲狂!
    “師尊!這就是你追尋的飛升?!這就是我天劍門曆代先輩的歸宿?!祭品!我們都是祭品!!”他猛地轉頭,死死盯住那塊陪伴他數百載、用以磨礪劍意、光潔如鏡的“試劍石”,那上麵,曾映照過他無數次憧憬飛升的麵容。
    “騙局!萬古騙局!!”
    怒吼聲中,獨孤傲並指如劍,一道凝聚了他畢生修為、蘊含著無盡悲憤與毀滅意誌的煌煌劍罡,如同開天辟地般斬落!
    “轟——!!!”
    巨響震徹雲霄,整座試劍峰都為之劇烈搖晃。那塊承載了天劍門無數榮耀與追求的試劍石,在這一劍之下,並非被斬碎,而是從最基礎的粒子結構層麵,被那極致憤怒的劍意徹底湮滅,化為虛無!隻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坑洞,邊緣光滑如鏡,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毀滅氣息。
    一劍之威,竟至如斯!
    獨孤傲拄著膝蓋,劇烈喘息著,赤紅的眼中淚水終於滾落,與那無邊的殺意交織。他緩緩直起身,看向一旁靜立未動、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的林凡,聲音沙啞如同鏽鐵摩擦:
    “林凡……不,‘鏽帝’!”他幾乎是咬著牙吐出這個已開始在特定圈層中悄然流傳的名號,“你說……該如何做?”
    林凡迎上他那雙飽含血淚與決絕的眸子,一字一句道:“聯合所有可知的力量,在這三年內,找到‘觀察者’的弱點,在我們自己的土地上,迎擊它們!為逝去的先賢,也為未來的生靈,殺出一條真正的生路!”
    獨孤傲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與殺意,重重吐出兩個字:
    “算我一個!”
    數月之間,“記憶晶塵”如同無形的瘟疫,在九州各大勢力暗流中傳播。盡管巡天司與某些頑固派極力壓製、否認,甚至追查,但飛升真相的衝擊力太過巨大。冰罡玄宗那位副執事聯合多位同樣知曉真相的失意長老,暗中成立“逆鱗會”;金剛寺一位閉關多年的苦行僧怒而出關,手持降魔杵砸碎了寺內供奉的飛升祖師金身;南疆大巫祭召開部落盟會,宣布斷絕與巡天司的一切往來;東海散修聯盟則悄然開始整合力量,打造星槎……
    而“鏽帝”林凡之名,也隨著這股暗流,迅速傳遍九州。有人視其為顛覆傳統的魔頭,有人視其為揭開真相的賢者,更有人,將他看作是這絕望黑暗中,唯一那縷帶著鏽蝕氣息、卻充滿無限可能的希望之光。
    天下暗流,已化為洶湧潛潮。
    鏽帝之名,遍傳九州。
    三年之期,步步緊逼。一場關乎文明存續的狂風暴雨,正在無聲處,積蓄著毀天滅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