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北麓，鏽道研究院的宏偉大殿內，薑玄長老那句“拭目以待”的寒意尚未完全消散，一場更劇烈的風暴已悄然醞釀。傳統派與革新派之間那層勉強維持的窗戶紙，被北漠之戰繳獲的星艦技術與“眾生鏽道堂”日益高漲的求學熱情徹底捅破。質疑與抵觸不再局限於高層議事，而是如同暗流，蔓延至聯盟的每一個角落。坊間巷議，皆是對那“奇技淫巧”能否作為立盟根基的爭論；修煉間隙，亦不乏老派修士對年輕弟子擺弄公式、疏於打坐的搖頭歎息。
    林凡深知，理念之爭，絕非一紙命令或幾次議事所能平息。堵不如疏，當眾議洶洶，便需一個足夠分量的舞台，讓事實說話，讓勝負定論。
    三日後，一道由盟主林凡親自簽發的告示，貼遍了鏽帝盟總壇及各處分舵：
    “為驗證鏽道之基，融新舊之法，探求生之路，特於鏽道研究院中央廣場，設‘問道擂’一座。凡我盟眾，無論尊卑長幼，皆可登台。以鏽蝕之道為核心，佐以諸法，印證所學。勝者，非為私譽，乃明道之所在；敗者，亦非恥辱，乃知進之方向。擂期三日，以武論道，以道定途！”
    此告一出，全盟嘩然！
    “問道擂”？這分明是要以最直接、最赤裸的方式，決定鏽帝盟未來的走向！傳統派摩拳擦掌，欲借此良機，狠狠挫一挫那幫“數理小子”的銳氣，讓他們知道何為萬載不易之正道！革新派則群情激昂，視此擂為展示新學偉力、打破桎梏的絕佳機會！
    擂台，便設在研究院中央，那座原本用於宣講新學、此刻被臨時以陣法加固的巨大廣場之上。林凡親自出手，以鏽蝕之力混合星艦合金，鑄造了一座長寬各百丈、高約三丈的暗金色擂台。擂台表麵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天然形成的、玄奧繁複的鏽蝕道紋，隱隱與天地間的金鐵之氣及那微妙的衰亡、新生法則相呼應。
    第一日，登台者多為年輕氣盛的革新派弟子與傳統派中的激進後輩。戰鬥激烈，互有勝負。新學弟子憑借對能量結構的敏銳感知和計算，往往能出其不意，以弱勝強；而傳統弟子根基紮實，法術磅礴，亦屢建奇功。但總體而言，勝負在伯仲之間，誰也未能徹底壓服對方。
    氣氛在第二日下午，被推向了高峰。
    一位身著皓白道袍、仙風道骨的老者，緩步登上了擂台。他須發皆銀，麵容清臒，周身氣息圓融自然，赫然是一位金丹後期的長老——清虛道長！他乃中州清微山耆宿，以一手出神入化的“清微雷法”聞名九州，在傳統派中德高望重，地位僅次於薑玄。
    清虛道長立於擂台中央，目光平靜地掃視台下，最終落在高台之上端坐的林凡身上，聲音溫和卻清晰地傳遍全場：“老朽清虛，癡活數百載，略通微末道法。近日觀新學洶湧，心有所惑。道法自然，貴在感悟天地，明心見性。若萬事皆求於數算，萬物皆析於公式，則‘道’在何處？‘心’在何方？老朽不才，願以此殘軀，一會鏽道高足，以求釋惑。”
    他並未指名道姓，但其姿態與修為，無疑是對整個鏽道新學體係的最高級別挑戰！若無人能接下，或者新學弟子慘敗，那麽剛剛興起的鏽道研究院，聲望將遭受致命打擊。
    台下瞬間寂靜。革新派弟子們麵麵相覷，清虛道長金丹後期的修為，遠超此前所有登台者，更是對“鏽徒”、“鏽師”境弟子的絕對碾壓！誰人能敵？
    王鐵柱握緊了鏽柱，蠢蠢欲動，卻被南宮炎以眼神製止。體修之道，與清虛道長並非一路，上去恐也難以真正辯明道法優劣。
    就在氣氛凝滯之際，一個身影越眾而出。
    此人名為韓方，原是一名資質平平、在青雲宗外門蹉跎多年的普通弟子，築基初期已是其極限。鏽帝盟立，新學興，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入了“眾生鏽道堂”，竟在數理與鏽蝕之道上展現出驚人天賦，短短時日，便已突破至“鏽師”境（約相當於築基後期），是研究院年輕一輩中的翹楚。
    韓方走到林凡座前，躬身一禮，目光堅定：“盟主，弟子韓方，願代表鏽道研究院，向清虛長老請教。”
    林凡看著他，韓方眼中的光芒，並非盲目自信，而是一種洞悉了某種規則後的沉著與坦然。他微微頷首：“可。記住，此擂非為爭勝，乃為‘問道’。”
    “弟子明白。”
    韓方飛身掠上擂台，對著清虛道長恭敬行禮：“晚輩鏽道研究院弟子韓方，鏽師境，請清虛長老指教。”
    清虛道長看著眼前這修為明顯遠低於自己的年輕人，感受到他體內那股迥異於靈力的、帶著衰朽與新生氣息的鏽蝕之力，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溫和道：“小友請。”
    “得罪了！”
    韓方並未如眾人預想那般搶攻或防禦，而是雙手在胸前虛抱，暗金色的鏽蝕之力自體內湧出，並未擴散，而是如同織網的靈蛛，在他身前迅速勾勒、交織！眨眼間，一個由無數細微鏽蝕道紋構成的、不斷流轉變化的立體模型憑空出現！模型核心，隱約可見代表著能量流動的線路與節點。
    “這是……‘靈能結構解析模型’？”台下有研究院弟子驚呼，“韓師兄竟能徒手瞬間構建！”
    清虛道長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並未遲疑，拂塵輕揮，口誦真言：“天地無極，乾坤借法，敕！”
    轟哢！
    一道碗口粗細、純正浩然的紫色雷霆，如同九天降罰，帶著撕裂一切的煌煌天威，直劈韓方頭頂！清微雷法，至剛至陽，對陰邪、異種能量有著天然的克製！
    麵對這足以讓尋常金丹初期修士嚴陣以待的一擊，韓方竟不閃不避！他指尖輕點身前那不斷演算的鏽蝕模型，模型核心處一個代表能量匯聚的節點驟然亮起刺目紅光！
    “解析完成。結構弱點：雷法凝聚點偏移零點三寸，能量流轉速率超載百分之五。應對方案：鏽蝕幹擾，引導失衡。”
    心中默念的同時，韓方並指如劍，一道凝練到極致的暗金鏽痕，如同擁有生命般，並非迎向雷霆，而是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射向了雷霆側下方一處看似毫無異常的空處！
    “他在幹什麽？”台下傳統派弟子愕然。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讓所有人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道威勢驚人的紫色雷霆，在接觸到那縷細微鏽痕的刹那，竟如同被擊中了七寸的巨蟒，龐大的雷光猛地一顫，內部穩定的能量結構瞬間發生詭異的偏轉和紊亂！原本筆直劈落的軌跡硬生生扭曲，擦著韓方的身體，轟擊在擂台邊緣的防護光幕上，炸開一團絢爛卻徒勞的電火花！
    而韓方，甚至連衣角都未曾被掀動！
    “什麽？！”
    “這不可能！”
    台下嘩然如沸！清虛道長勢在必得的一擊，竟被一個鏽師境的弟子，以如此輕描淡寫、近乎未卜先知的方式化解？
    清虛道長臉上的溫和終於斂去，化為凝重。他不再留手，拂塵連揮，法訣變幻！
    “雷獄鎮魔！”
    “紫霄神劍！”
    “九霄雷音！”
    一道道威力更勝之前的雷法，如同狂風暴雨，從四麵八方轟向韓方！或剛猛，或詭譎，或直擊神魂！
    然而，韓方身前的鏽蝕模型亦在飛速演化，如同最精密的預警與計算核心。他的身形在雷霆的間隙中穿梭、挪移，每一次動作都幅度極小，卻總能恰到好處地避開雷霆的正鋒。他手中不斷射出的暗金鏽痕，也不再是攻擊，而是如同最高明的醫者手中的銀針，精準地刺入一道道雷法能量結構最脆弱、最不穩定的“穴位”，引導其自行崩潰、瓦解、或相互抵消！
    他並非以力破法，而是……以技破法！以對能量規則本質的理解，瓦解其形，潰其神！
    三招！
    從清虛道長出手，到韓方完美化解其三波最強的雷法攻擊，僅僅過去了三招！
    擂台之上，雷光漸熄，隻餘下韓方身前那穩定運轉的暗金模型，以及他微微喘息卻依舊挺立的身影。清虛道長站在原地，臉色變幻不定，他畢生苦修的雷法，在對方那詭異的“解析”與“幹擾”之下，竟如同撞上了一張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的粘稠大網，空有毀天滅地之力，卻無處著落！
    這不是修為的差距，這是……認知層次的碾壓！
    “清虛長老，”韓方散去身前的模型，再次躬身，語氣依舊恭敬，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鏽蝕非道之對立，實為道之延伸。萬物皆循理則，萬法皆有結構。明其理，析其構，則萬變不離其宗。鏽蝕之力，便是吾輩理解、駕馭乃至超越這‘理則’與‘結構’的橋梁。此非棄道，實為……求道之新途。”
    清虛道長沉默良久，看著眼前這個修為遠低於自己，卻展現出另一種可能性的年輕人，又感受著擂台上那殘留的、與靈力截然不同卻同樣浩瀚深邃的鏽蝕道韻，最終，他長長歎息一聲，那歎息中帶著釋然，也帶著一絲落寞與嶄新的明悟。
    “罷了……是老朽……坐井觀天了。”他對著韓方，亦是對著高台上的林凡，深深一揖，“鏽道玄奇，老朽……服了。自此，清微山一脈，願入研究院，學習新學，共參鏽道！”
    一言既出，萬眾寂然。
    隨即，巨大的歡呼聲如同山崩海嘯，從革新派弟子中爆發出來，迅速感染了全場！許多原本中立的、乃至傳統派的修士，看著擂台上那年輕卻如宗師般的身影，看著德高望重的清虛長老親口認輸並表態歸附，心中的壁壘轟然倒塌！
    三招！鏽師境弟子，三招間未出一式攻擊，僅憑解析與幹擾，便讓金丹後期長老束手無策！
    這已不是勝負，而是道的展示，是時代的宣言！
    高台之上，薑玄長老臉色灰敗，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他望著台下萬眾歸心的沸騰景象，終是喟然長歎，再無言語。
    林凡緩緩站起身，走到高台邊緣，目光掃過下方無數激動、狂熱、或是陷入深思的麵孔。
    “今日之擂，非為證明孰優孰劣。”他的聲音平和，卻蘊含著撫平一切躁動的力量，“隻為印證一個事實——求生之路，需兼收並蓄，需敢於打破桎梏。舊法乃根，不可棄；新學為翼，不可廢。鏽蝕之道，便是連接根與翼，讓我九州文明得以紮根故土，又能翱翔星海的……不二法門！”
    他抬起手，暗金色的鏽蝕道則在掌心流轉，與腳下擂台，與整個研究院，乃至與冥冥中九州天地的意誌產生共鳴。
    “自今日起，鏽道，便為我鏽帝盟主流修煉體係！新舊之法，並行不悖，互證互鑒，共鑄前路！”
    “謹遵盟主法旨！”山呼海嘯般的應和聲，直衝雲霄，回蕩在泰山之巔，也宣告著一個舊時代的落幕，與一個全新紀元的開啟。
    擂台定論，鏽道歸心。然而，林凡深知，內部的統一僅僅是第一步。星海之中，“觀察者”的威脅從未遠去，蘇妙身上的謎團，以及那“方舟播種計劃”背後隱藏的真相，才是真正考驗這新生力量的驚濤駭浪。但他的道心，從未如此刻般堅定、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