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玉匠殞命留密語,九器歸位藏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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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遊原的混亂終於平息。
昏迷的士子與家眷被妥善安置,等待後續醫治。
那張被毀的“鶴鳴秋月”古琴,連同之前顧府的“九霄環佩”,被蕭止焰下令嚴密封存,運回京兆尹衙門,由專人看管。
上官撥弦顧不上休息,立刻為蕭止焰處理傷勢。
十指盡裂,傷口深可見骨,且殘留著那隕鐵磁髓帶來的詭異冰寒能量,極難愈合。
她以內力小心疏導,輔以特製的生肌續骨膏藥,耗費了整整一夜,才勉強將傷口處理好,用潔淨的白布層層包裹。
“一個月內,雙手不可用力,需每日換藥。”上官撥弦看著他被包成粽子的雙手,心疼又氣惱,“下次再這般莽撞,我……我便不理你了!”
蕭止焰靠坐在床頭,臉色因失血和疼痛而蒼白,但眼神依舊清亮。
他看著她眼底的青黑和掩飾不住的擔憂,心中暖流湧動,低聲道:“好,都聽你的。”
頓了頓,他又道,“隻是當時情況危急,若讓那琴音再起,後果不堪設想。”
上官撥弦歎了口氣,她何嚐不知。
隻是看著他受傷,比自己受傷更讓她難受。
她輕輕握住他未受傷的小臂,低聲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大家……但以後,多想想自己,也多……想想我。”
這近乎直白的牽掛,讓蕭止焰心頭一震,反手用包裹著紗布的手掌,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雖然動作笨拙,卻帶著無比的鄭重:“好,我答應你。”
溫情隻持續了片刻,現實的壓力便再次襲來。
風隼前來匯報調查進展。
對焦尾軒掌櫃的進一步審訊,以及對樂遊原詩會主辦者的盤問,都指向了同一個神秘莫測的“帷帽客”。
此人行事謹慎,未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兩張古琴,皆是百年以上的珍品,本身並無異常,問題都出在後天鑲嵌的‘隕鐵磁髓’上。”上官撥弦分析道,“玄蛇尋找這些古琴,並非隨意,恐怕是看中了這些古琴本身優良的共鳴特性,能以最小的能量,將磁髓的惑心效果通過琴音放大擴散。”
蕭止焰蹙眉:“他們從何處得到這些隕鐵磁髓?又如何知道鑲嵌於古琴能產生如此效果?”
“這正是關鍵。”上官撥弦起身,在房中踱步,“隕鐵本就罕見,蘊含磁髓者更是萬中無一。
玄蛇能連續找到兩塊,並成功應用,說明他們要麽掌握了一條穩定的隕鐵來源,要麽……擁有極其淵博,精通天文、地質、礦物乃至音律、機關的多方麵人才!”
她想起之前案件中出現的算術天才、機關高手、用毒大師,以及苗疆蠱術、前朝秘法……玄蛇網羅的奇人異士,其範圍與深度,實在令人心驚。
“必須找到他們的隕鐵來源,以及負責改造古琴的工匠!”蕭止焰沉聲道,他試圖用被包紮的手撐起身子,卻牽動傷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你別動!”上官撥弦連忙按住他,“這些事情,交給我和風隼去查。你現在的任務就是養傷!”
她語氣不容置疑,蕭止焰看著她堅定的眼神,隻得無奈地躺了回去。
上官撥弦讓風隼調集所有關於近期隕石墜落、奇異礦物交易,以及知名樂器工匠動向的記錄,尤其是那些有特殊技藝、可能被玄蛇脅迫或收買的匠人。
同時,她再次仔細檢查了運回的兩張古琴。
除了鑲嵌的隕鐵磁髓,她在“九霄環佩”的琴腹內壁,發現了一個極其細微的、用特殊藥水繪製的標記——那是一個簡化了的、如同齒輪與音叉結合的神秘符號。
這個符號,她從未見過。
她將這個符號臨摹下來,決定去請教可能認識的人。
她首先想到了被軟禁的李幽瀾。
李幽瀾出身苗疆幽蠱一脈,苗疆秘術包羅萬象,或許有所記載。
來到軟禁李幽瀾的院落,守衛森嚴。
李幽瀾正坐在院中石凳上,望著天空發呆,神情比起前幾日,少了幾分戾氣,多了幾分迷茫。
上官撥弦將那符號的圖樣放在她麵前。
李幽瀾瞥了一眼,原本淡漠的眼神驟然一凝,失聲道:“‘天工符’!你怎麽會有這個?!”
“天工符?”上官撥弦心中一動,“你認識?”
李幽瀾神色複雜地看著那符號,沉默片刻,才道:“這是‘天工門’的標記。”
“一個極其隱秘、據說傳承自上古的宗門,門人極少現世,但個個精通機關巧械、格物致知之道,尤其善於利用天地自然之力。”
“我幽蠱一脈的古老記載中曾提及,與其有過一些……不算愉快的接觸。”
天工門!
又一個隱藏在曆史迷霧中的勢力!
“玄蛇竟然能網羅到天工門的人?”上官撥弦感到事情越來越棘手。
“未必是網羅。”李幽瀾冷笑一聲,“天工門人向來眼高於頂,自詡為‘天道執行者’,豈會輕易屈居人下?”
“更可能是……合作,或者利用。“
“玄蛇提供了他們需要的資源或‘實驗場’,而天工門則提供了技術。”
這個推測合情合理。
玄蛇與天工門,一個追求顛覆與權力,一個追求技術與驗證,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那天工門人,通常有何特征?如何尋找他們?”上官撥弦追問。
李幽瀾搖了搖頭:“天工門人行蹤詭秘,善於偽裝,幾乎沒有固定特征。”
“他們可能化身成工匠、道士、商人,甚至乞丐。”
“唯一可能露餡的,是他們對自己技藝的癡迷,以及言談中偶爾流露出的、對尋常倫理的不屑一顧。”
線索似乎又變得模糊。
但至少,知道了對手陣營中,可能存在著“天工門”這樣的技術核心。
上官撥弦離開李幽瀾處,回到藥室,繼續研究那隕鐵磁髓。
她嚐試用不同的方法測試其磁性,發現其磁力並非恒定,而是隨著外界環境(如時辰、天氣、附近金屬物品)的變化而微調,仿佛有生命一般。
“果然是與地磁共鳴的關鍵……”她喃喃自語。
忽然,她想起蕭止焰強行毀琴時,那磁髓爆發出的冰寒能量。
她取出一小塊從“九霄環佩”上小心取下的、米粒大小的磁髓碎屑,將其置於一個特製的、能隔絕部分磁場的玉盒中,然後嚐試用金針引導一絲微弱的陽氣靠近。
“嗤——”
當陽氣靠近的瞬間,那磁髓碎屑竟微微震動,散發出的寒意更重!
而與此同時,上官撥弦隱約感到,腳下的大地似乎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與之呼應的震動!
雖然這感應微乎其微,但足以讓她心驚肉跳!
這磁髓……不僅能與地磁共鳴,似乎還能……引動地脈之氣?!
雖然極其微弱,但若是有足夠多、足夠大的磁髓,在特定地點、以特定方式布置……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她腦中形成——玄蛇和天工門所謂的“大地共鳴裝置”,其最終目的,恐怕不僅僅是惑亂人心!
他們可能是想……引動地脈,製造天災?!
比如——地動?!
這個想法讓她不寒而栗!
若真如此,那將是傾覆社稷、禍及蒼生的彌天大禍!
必須盡快阻止他們!
就在她心緒不寧之際,風隼帶來了新的消息。
經過連日排查,他們鎖定了一個可疑人物——西市一位年近六旬、姓魯的老玉匠。
此人技藝高超,尤其擅長微雕和鑲嵌,但性格孤僻,近年來深居簡出。
有鄰居反映,近幾個月,曾聞到其家中傳出過類似熔煉金屬的異味,也曾見過有神秘人夜間出入。
“魯玉匠?”上官撥弦立刻起身,“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去查!”
蕭止焰受傷無法行動,上官撥弦便與風隼帶著一隊好手,直奔西市魯玉匠的住處。
那是一間臨街的、不起眼的鋪麵,門窗緊閉。
風隼上前敲門,無人應答。
他示意手下破門而入。
屋內光線昏暗,陳設簡單,卻收拾得異常整潔。
工作台上擺放著各種精巧的工具和未完成的玉器,但並無隕鐵或古琴的蹤跡。
空氣中,殘留著一絲極淡的、與那磁髓類似的金屬氣味。
“人不在?”風隼蹙眉。
上官撥弦目光掃過屋內,最終落在牆角一個不起眼的、用於收納碎料的陶罐上。
她走過去,拿起陶罐,發現罐底似乎沾著一些不同於玉粉的、深暗色的金屬粉末。
她小心地將粉末收集起來。
就在這時,裏間臥室傳來一聲極其微弱的**。
眾人立刻戒備地衝了進去。
隻見臥榻之上,魯玉匠麵色青黑,雙目圓睜,口鼻間有暗紅色的血跡滲出,已然氣絕身亡!
他的右手緊緊攥著,似乎握著什麽東西。
又是滅口!
上官撥弦心中一沉,上前檢查屍體。
“中毒身亡,時間不超過兩個時辰。”她判斷道,目光落在魯玉匠緊握的右手上。
她小心地掰開他的手指,掌心裏,赫然是一小塊與古琴上鑲嵌的隕鐵磁髓質地相同的碎片!
碎片邊緣鋒利,似乎是被強行掰下來的。
而在碎片之下,還壓著一小卷被揉皺的紙條。
上官撥弦展開紙條,上麵用潦草的字跡寫著一行小字,墨跡尚新:
“磁源龍門山,地竅隱黃泉。九器歸位日,龍蛇起陸時。”
龍門山?
地竅?
九器?
這紙條,像是魯玉匠臨死前留下的警告!
“磁源在龍門山?“
“‘九器’……難道指的是九件類似古琴的、鑲嵌了磁髓的‘共鳴器’?”風隼驚道。
上官撥弦看著那紙條,又看了看手中的磁髓碎片和那些深暗色粉末,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玄蛇和天工門,不僅在測試,他們已經在布局!
他們尋找隕鐵磁髓的來源(龍門山),計劃布置至少九件“共鳴器”(九器),目標直指引動地脈,製造巨大的災難(龍蛇起陸)!
而魯玉匠,這位可能被迫參與改造古琴的工匠,在良知驅使下留下了線索,卻也因此招來了殺身之禍。
“立刻傳訊,加派人手,暗中監控龍門山一帶!同時,在全城乃至京畿範圍內,秘密搜尋可能存在的其他七件‘共鳴器’!
任何可能與古琴、編鍾、磬等大型共鳴樂器,或者特殊石碑、雕像相關的異常,都不能放過!”上官撥弦當機立斷,對風隼下令。
“是!”風隼領命,立刻安排下去。
上官撥弦看著魯玉匠的屍體,心情沉重。
又一條無辜的生命,因玄蛇的陰謀而消逝。
她收起那塊磁髓碎片和紙條,這些是關鍵證物。
回到蕭府,她將發現告知了蕭止焰。
蕭止焰聞訊,亦是震驚不已,掙紮著想要起身參與部署,被上官撥弦強行按回床上。
“你現在這副樣子,能做什麽?好好養傷,便是最大的助力!”上官撥弦語氣嚴厲,眼中卻滿是心疼,“相信我,我和風隼、影守他們會處理好的。”
蕭止焰看著她堅定的目光,知道她說得對,無奈地歎了口氣,不再堅持。
夜色漸深,上官撥弦卻毫無睡意。
她坐在燈下,反複研究著那塊磁髓碎片和那張紙條。
“龍門山……地竅……黃泉……”她低聲咀嚼著這幾個詞。
龍門山位於長安東北方向,是關中名山,亦有許多關於地脈、龍氣的傳說。
“地竅”是指地脈的樞紐嗎?
“黃泉”又暗示著什麽?
還有“九器歸位”。
除了已發現(或被毀)的兩張古琴,另外七件“共鳴器”會是什麽?
它們會被放置在何處?
一個模糊的、關於玄蛇最終陰謀的輪廓,在她腦海中漸漸清晰,卻也帶來了更深的寒意與緊迫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