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巧辯洗冤證清白,暗尋蠱蹤覓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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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撥弦心中冷笑,麵上卻露出些許為難之色,輕聲道:“小女子才疏學淺,恐貽笑大方,這詩……怕是作不出了,甘願罰酒。”
    說著,她作勢便要向侍立的仆從示意添酒。
    這一舉動,合情合理。
    女子不善詩詞者眾,罰酒亦是常事。
    然而,那暗中布局之人,豈會讓她如此輕易蒙混過去?
    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突兀響起:“誒?蘇姑娘方才不是已然取酒了嗎?怎地杯中無酒?莫非是……瞧不上這蘭生酒,還是……這酒有什麽問題不成?”
    說話者是一個坐在下遊不遠處、麵容陌生的華服公子,眼神閃爍,帶著不懷好意的探究。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於上官撥弦手中那隻空空如也的酒杯上!
    氣氛,陡然變得詭異起來。
    那華服公子的話音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層層漣漪。
    原本和諧融洽的詩會氣氛蕩然無存,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驚疑、好奇、乃至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聚焦在上官撥弦和她手中那隻空空如也的酒杯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
    蕭止焰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銳利,如同出鞘的利劍,掃向那名發難的華服公子,無形的威壓讓那人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李瞻也皺起了眉頭,他身為東道主,自然不願看到場麵失控,更不願見好友帶來的人受窘。
    他正欲開口圓場,上官撥弦卻輕輕抬手,示意無妨。
    她臉上那絲恰到好處的羞赧並未褪去,反而更添了幾分楚楚動人,她微微垂眸,看著手中的空杯,聲音輕柔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這位公子說笑了。蘭生酒乃禦賜佳釀,小女子豈敢輕視?隻是……”
    她頓了頓,抬起眼眸,目光清澈如水,帶著一絲無奈的坦誠,望向剛才提醒她賦詩的那位長者(一位致仕的老翰林):“方才取杯時,小女子心中惶恐,生怕詩作不佳,辱沒了這良辰美景,更怕辜負了李大人的盛情。一時心神不屬,手竟抖了一下,這酒……不慎灑了些許在袖上。”
    她說著,還微微抬起另一隻手的袖口,那裏果然有一小塊不易察覺的、顏色略深的濕痕——那是她剛才操控機關時,刻意用指尖沾了極少一點酒液抹上去的!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
    一個“才疏學淺”的女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要求即興賦詩,緊張失措,失手灑了酒,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
    比起“酒有問題”或者“故意不喝”這種駭人聽聞的猜測,這個理由顯然更容易被在場的大多數人所接受。
    果然,不少人聞言露出了了然甚至同情的表情。
    那老翰林更是撚須點頭,溫言道:“無妨無妨,女兒家麵薄,初次參與此等雅集,緊張亦是常情。既是灑了,便按規矩,罰酒三杯便是。”
    他直接定了性,將“空杯”歸結為“失手灑酒”,並將處罰引向了正常的“罰酒”流程。
    李瞻立刻順勢對仆從道:“還不快為蘇姑娘斟酒!”
    危機似乎就要這樣被輕描淡寫地化解。
    然而,那名華服公子顯然不肯罷休。
    他像是被人指使,鐵了心要揪住不放,竟提高了聲音道:“灑了?可我方才明明看見蘇姑娘持杯甚穩,不似酒灑啊?”
    “而且,就算是灑了,也該有些許殘留,怎會杯中空空如也,滴酒不剩?這未免太過巧合了吧?莫非蘇姑娘這袖中,另有乾坤不成?”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上官撥弦的衣袖,意有所指。
    這話已是近乎撕破臉的指控了!
    暗示上官撥弦袖中藏有機關,故意不飲酒!
    場麵再次變得緊張起來。
    一些原本覺得合理的賓客也開始心生疑慮,目光在上官撥弦的衣袖和空杯之間逡巡。
    蕭止焰臉色陰沉,正要厲聲嗬斥,上官撥弦卻再次搶先開口。
    她非但沒有驚慌,反而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如同玉珠落盤,清冷中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
    “這位公子觀察入微,真是令人佩服。”她語氣平和,甚至帶著點讚許,但接下來的話卻讓那華服公子臉色微變,“既然公子如此好奇小女子的衣袖,那便請諸位做個見證。”
    說著,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她竟然真的將兩隻寬大的袖口都輕輕抖開,然後緩緩抬起雙臂,展示給眾人!
    隻見那素雅的湖藍色衣袖內側,除了精致的刺繡暗紋,空空如也!
    別說機關暗格,連個香囊荷包都沒有!
    那所謂的“另有乾坤”,根本是無稽之談!
    “小女子衣著單薄,袖中實在藏不住公子所言的‘乾坤’。”
    上官撥弦放下手臂,語氣依舊平靜,但目光卻銳利地看向那華服公子。
    “至於杯中為何滴酒不剩……或許是這羽觴製作時便有細微孔隙?又或許是水流湍急,早已將殘酒衝刷幹淨?”
    “公子若不信,大可親自檢查此杯,或者……檢查一下這流水渠中,是否真如公子所言,連一滴灑落的酒液都找不到?”
    她這番應對,可謂漂亮至極!
    首先,主動展示衣袖,以最直接的方式粉碎了對方的汙蔑。
    其次,將“空杯”歸結為可能的器物問題或自然現象,合情合理。
    最後,反將一軍,邀請對方親自查驗,將皮球踢了回去,顯得自己坦蕩無私,而對方則顯得胡攪蠻纏、小題大做。
    那華服公子被她一番連消帶打,噎得滿臉通紅,張口結舌,哪裏真敢去檢查杯子和水渠?
    他本就是受人指使,憑空捏造,哪有什麽真憑實據?
    李瞻見狀,立刻沉下臉來,對那華服公子道:“王公子,今日乃雅集盛會,蘇姑娘是本世子請來的客人,還請你言語自重,莫要失了體統!”
    他語氣中已帶上了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王公子嚇得一哆嗦,喏喏不敢再言。
    在場眾人見此情形,心中天平徹底倒向了上官撥弦。
    看向那王公子的目光充滿了鄙夷,而看向上官撥弦的目光則多了幾分欣賞與同情——好一位臨危不亂、機智從容的奇女子!
    仆從適時地奉上罰酒。
    上官撥弦坦然接過,連飲三杯,動作優雅,麵不改色。
    她飲下的自然是無毒無蠱的普通蘭生酒。
    詩會的氣氛在李瞻的刻意引導下,逐漸恢複了先前的融洽。
    隻是經此一事,上官撥弦這個名字(或說“蘇姑娘”這個稱呼),以及她從容化解危機的風采,注定要在長安的上層圈子裏悄然傳開了。
    蕭止焰一直緊繃的心弦終於稍稍放鬆,看向上官撥弦的目光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驕傲與後怕。
    他知道,剛才那一刻何其凶險,若非她急智過人,反應迅捷,後果不堪設想。
    上官撥弦感受到他的目光,回以一個微不可查的、讓他安心的眼神。
    然而,她心底的警惕卻絲毫未減。
    玄蛇此番出手,雖然被她化解,但也暴露了更多信息——他們不僅知道她的存在,更精準掌握了她的行蹤,並能驅使像王公子這樣的人當眾發難。
    他們在長安的滲透,遠比想象的更深。
    而且,那隻蘊含“真心蠱”的酒杯,是如何被精準送到她麵前的?
    操縱水流?
    還是買通了放置酒杯的仆從?
    詩會繼續進行,羽觴再次漂流。
    但上官撥弦的心思,已不全在詩會之上。
    她看似欣賞風景,傾聽詩作,實則暗中觀察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尤其是那些神色有異、或與王公子有過接觸的人。
    她必須找出那個隱藏在幕後的操控者,以及他們下一步的動向。
    玄蛇的“眼”,或許就在這曲江池畔,就在這群衣香鬢影之中。
    詩會在一種表麵恢複、內裏暗流湧動的氛圍中接近尾聲。
    上官撥弦雖看似恢複了平靜,與蕭止焰低聲交談,偶爾還對精彩詩作報以淺笑,但她的心神始終高度集中,如同最敏銳的獵手,捕捉著空氣中任何一絲不協調的波動。
    那名發難的王公子,在受到李瞻訓斥後,一直蔫頭耷腦,坐立不安,眼神時不時飄向某個方向,帶著惶恐與求助。
    上官撥弦順著他不經意間瞥向的方位悄然望去,那是幾位年紀稍長、氣度雍容的官員所在之處,他們正談笑風生,似乎對剛才的小插曲毫不在意。
    會是他們中的某一個嗎?
    上官撥弦無法確定。
    玄蛇核心成員極其擅長偽裝,絕不會輕易暴露。
    她的目光又落回那蜿蜒的溪渠。
    酒杯是如何精準停在她麵前的?
    她仔細觀察水流、渠底礁石的布局,以及仆從放置酒杯的位置。
    忽然,她注意到上遊某處,一段較為隱蔽的渠岸旁,生長著幾叢茂密的菖蒲。
    其中一叢菖蒲的葉片,有極其輕微的不自然晃動,仿佛剛剛有什麽東西從中縮回。
    是了!
    未必需要買通仆從,也未必需要高深的機關。
    隻需一個熟悉此地環境、身手敏捷的人,提前潛伏在菖蒲叢中,看準酒杯流下的時機,用一根細如發絲、幾近透明的魚線或類似工具,在水中輕輕牽引、撥動,便能引導酒杯停在特定位置!
    好精妙的算計!
    充分利用了地形和人的心理盲區!
    就在這時,一名負責添酒的小侍從,在給一位客人斟酒時,似乎因為緊張(或是剛才風波的影響),手一滑,酒壺險些脫手,雖然他及時穩住,但幾滴酒液還是濺到了旁邊另一位客人的衣袍上。
    那小侍從嚇得臉色煞白,連連道歉。
    這本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意外,但上官撥弦卻敏銳地注意到,在那小侍從的手腕內側,靠近袖口的地方,似乎有一個極淡的、青黑色的彎月形印記,一閃即逝。
    苗疆巫蠱之術中,常有以特定印記標示身份或代表某種契約的傳統!
    這彎月印記,她似乎在師父的某本雜記中見過草圖,與某個早已離散的、擅長培育“真心蠱”的黑巫分支有關!
    難道這下蠱之人,並非玄蛇核心,而是他們招募或控製的苗疆蠱師?
    而這小侍從,可能就是負責接應、或者本身就是下蠱的執行者?
    線索似乎開始指向一個特定的方向——苗疆蠱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