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夜半示警疑阿木,身中附骨險殞命
字數:7939 加入書籤
詩會終於在一片看似賓主盡歡的氛圍中結束。
賓客們陸續告辭離去。
蕭止焰和上官撥弦也向李瞻道別。
“撥弦,今日之事,讓你受驚了。”李瞻麵帶歉意,低聲道,“那王家的紈絝,我事後定會查問清楚。”
“李世子客氣了,不過是小風波,已然過去。”上官撥弦淡然一笑,並未多言。
離開曲江池,坐上馬車,蕭止焰才徹底沉下臉來,眼中寒意凜冽:“玄蛇竟敢如此明目張膽!那王珣(王公子之名),不過是吏部一個員外郎之子,平日遊手好閑,定是被人利用。我這就讓人去‘請’他過來問話!”
“且慢。”上官撥弦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打草驚蛇,不如放長線。”
“那王珣隻是個幌子,問也問不出核心。倒是那個手腕有印記的小侍從,和可能潛伏在菖蒲叢中的人,才是關鍵。”
她將自己的發現和分析告知蕭止焰。
“他們動用的是苗疆‘真心蠱’,且有特定分支的印記出現。我懷疑,玄蛇網羅了流失在外的黑巫蠱師。找到這個蠱師,或許能順藤摸瓜,找到他們在長安的又一個據點,甚至弄清楚他們為何急於在此刻揭穿我的身份。”
蕭止焰冷靜下來,沉吟道:“苗疆蠱師……這確實是一條新線索。我立刻讓風隼和影守去查那個小侍從的底細,以及近日城中是否有生麵孔的苗人出現,或者與苗疆有關的貨物往來。”
回到蕭府,命令立刻被下達。
上官撥弦則徑直回到藥室,她需要盡快處理掉袖中暗格裏的那些蠱酒。
真心蠱並非死物,乃是活蠱,需以特殊方法化解,否則遺禍無窮。
她小心地取出那個特製的、內壁光滑並塗有隔絕藥液的暗格容器。
隻見其中那小半杯酒液,顏色已變得有些渾濁,隱隱可見極其微小的、如同血絲般的活物在其中蠕動,散發出令人不適的腥甜氣。
上官撥弦屏住呼吸,取來烈酒、石灰、以及幾種氣味辛辣的藥材粉末,按照師父所授的秘法,開始處理這些蠱蟲。
過程需極其謹慎,稍有不慎,蠱蟲逸出,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她全神貫注之際,窗外忽然傳來一聲極輕微的、類似於鳥喙啄擊窗欞的聲音——篤,篤篤。
不是尋常鳥雀!
是某種暗號!
上官撥弦動作一頓,警惕地望向窗口。
隻見窗紙上,映出一個被月光拉長的、熟悉的身影——是阿木曾經做過的、表示“有消息”的手勢!
可他明明已經……
她心中一震,小心地靠近窗戶,壓低聲音:“誰?”
窗外沉默了片刻,然後,一個極其沙啞、仿佛很久未曾說話、卻又帶著一絲莫名熟悉感的聲音,艱難地響起:“姑……姑娘……小心……身邊人……蠱……不止一種……”
話音未落,那身影便如同融化在夜色中一般,迅速消失不見!
上官撥弦猛地推開窗戶,窗外月色皎潔,庭院寂寥,哪裏還有人影?
但那聲音……雖然沙啞變形,但那語調深處的一點輪廓,竟與死去的阿木有幾分相似!
可阿木是啞巴!
而且她親眼確認他已毒發身亡!
是有人模仿?
還是……阿木當初並未真正死去?
魯承的毒針有蹊蹺?
亦或是,這根本就是玄蛇故布疑陣,用這種詭異的方式再次擾亂她的心神?
“身邊人”?
“蠱不止一種”?
這兩個信息如同冰錐,刺入上官撥弦的心底。
身邊人……是指蕭府之內?
還是指她經常接觸的、如蕭止焰、風隼、影守等人?
蠱不止一種……除了“真心蠱”,難道玄蛇還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下了別的蠱?
一股寒意沿著脊椎悄然爬升。
她原本以為,化解了詩會上的當眾發難,便算是度過了此次危機。
現在看來,玄蛇的殺招,或許才剛剛開始。
他們針對她的行動,遠比她想象的更加複雜、更加防不勝防。
夜色深沉,仿佛有無數雙看不見的眼睛,在暗處窺伺。
上官撥弦站在窗前,握緊了袖中那枚冰涼的家傳玉佩。
她到底是誰?
她連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
她隻知道,是師姐把她撿回家,師父教她醫術,
師父、師姐以及師兄蘇沐辰都已經過世了。
唯一一個活著的師兄李琮,師父的私生子,他並不不知道回春穀的情況。
她知道,今天玄蛇想要她蘇阿弦吐露真實身世,並不隻是讓她公開承認她是師姐的親人上官撥弦。
也不隻是承認她被卷入玄蛇之間是為了查明師姐被害的真相。
玄蛇要的是她公開她的真實身世。
可是——
她哪裏知道自己是誰?
玄蛇為什麽要千方百計揭露她的身世?
難道,她的身世罪大惡極嗎?
或者她的身世對玄蛇有用?
上官撥弦打了一個寒顫。
她知道,自己必須更加警惕,不僅要防範外部的明槍,更要留意來自暗處、甚至可能是“身邊”的冷箭。
這場上巳節的流杯之宴,留下的不是詩篇與雅興,而是更加撲朔迷離的殺機。
夜色漸深,蕭府藥室內燭火搖曳。
上官撥弦獨立窗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質地溫潤卻沁著涼意的家傳玉佩。
窗外月色清冷,庭院空寂,仿佛剛才那沙啞的警告和鬼魅般的身影,都隻是她高度緊張下的幻覺。
可她知道不是。
“身邊人……蠱……不止一種……”
這幾個字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腦中反複回響。
身邊人?
是誰?
蕭止焰?
風隼?
影守?
還是這蕭府中某個看似不起眼的仆役?
蠱不止一種?
除了那已被她引入袖中、正在小心化解的“真心蠱”,還有什麽?
何時所下?
以何種形式?
她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今日種種細節在腦中飛速過了一遍。
詩會上,除了那杯酒,她還接觸過什麽?
吃過什麽?
聞過什麽?
人潮擁擠時,是否有過不經意的觸碰?
她細細回想,指尖、鼻尖、甚至皮膚的每一寸感受都未曾放過。
忽然,她想起在祓禊儀式後,人流湧動間,似乎有一個端著香爐的小侍女不慎踉蹌了一下,爐中的香灰險些灑在她裙擺上。
當時她並未在意,隻側身避開。
現在想來,那香爐中飄出的氣息,似乎與尋常的檀香、沉香略有不同,夾雜著一絲極淡的、近乎無味的草木腥氣。
若非她五感遠超常人,絕難察覺。
難道是……“附骨之疽”?
一種極其陰損的慢性蠱毒,無色無味,常混於熏香或粉塵之中,經由呼吸或皮膚接觸潛入體內。
初時毫無症狀,需得特定的引子激發,才會慢慢侵蝕人的心智與身體,令人日漸衰弱,狀若癆病,最終油盡燈枯而死。
因其發作緩慢,症狀與普通疾病無異,極難察覺,更難以追溯源頭。
若真是“附骨之疽”,那下蠱之人,心思何其縝密,手段何其歹毒!
這並非為了當眾揭穿,而是為了悄無聲息地除掉她!
上官撥弦心底寒意更盛。
她立刻回到藥台前,取銀針,小心翼翼地刺入自己幾處大穴,細細感知。
果然!
在足少陽膽經的“風市穴”附近,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的、與自身氣血運行格格不入的滯澀感!
雖然極其細微,幾乎難以捕捉,但確鑿無疑!
真的是“附骨之疽”!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震動。
幸好發現得早,蠱蟲尚未深入經絡,更未被引子激發。
若是再晚上幾天,等到蠱蟲順著氣血遊走全身,紮根於五髒六腑,那時再想拔除,便是千難萬難,縱是師父複生,恐怕也要束手無策。
玄蛇……當真是無孔不入!
她不敢怠慢,立刻取來金針,又配了解毒化蠱的藥粉,以內力催動,開始為自己逼出蠱毒。
這個過程需得全神貫注,不能有絲毫差錯。
蕭止焰處理完公務,來到藥室外,見裏麵燭火通明,卻悄無聲息。
他心中擔憂,輕輕叩門。
“撥弦?”
屋內沒有回應。
蕭止焰心下一沉,推門而入。
隻見上官撥弦盤坐於蒲團之上,麵色蒼白,額頭沁出細密汗珠,周身幾處大穴上插著明晃晃的金針,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帶著腥氣的藥味。
她正在運功逼毒!
蕭止焰瞳孔驟縮,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麽。
他不敢打擾,立刻屏息凝神,守在一旁,同時示意聞聲而來的風隼和影守守住門外,不許任何人靠近。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上官撥弦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
終於,她猛地睜開雙眼,一口烏黑的淤血噴吐在地。
那淤血落在地上,竟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了幾下,才漸漸凝固,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
蕭止焰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怎麽回事?何時中的毒?”
上官撥弦靠在他懷中,氣息微弱,卻還是勉強笑了笑:“不是毒,是蠱……‘附骨之疽’……好在,逼出來了……”
她簡單將詩會上香爐的異常,以及自己的推斷說了出來。
蕭止焰聽完,臉色鐵青,眼中殺意翻湧。
“好一個玄蛇!明槍暗箭,防不勝防!”他緊緊握住上官撥弦冰涼的手,“那個手腕有印記的小侍從,還有可能潛伏的蠱師,風隼他們已經去查了。你放心,我定會將這些人揪出來!”
上官撥弦輕輕搖頭:“他們既然用了‘附骨之疽’,想必那下蠱的苗疆蠱師早已遠遁,那小侍從恐怕也……凶多吉少。線索,未必那麽好找。”
果然,沒過多久,風隼回來稟報。
曲江池畔那個手腕有彎月印記的小侍從,在詩會結束後收拾器具時,“意外”失足落水,等被打撈上來時,已然氣絕身亡。
而排查今日所有參與詩會籌備和服務的仆從,並未發現生麵孔的苗人。
至於那位王珣王公子,被“請”到刑部問話,隻哆哆嗦嗦地說是一個酒肉朋友給了他一大筆錢,讓他在特定時候站出來質疑那位“蘇姑娘”,具體緣由一概不知。
他那酒肉朋友,昨日便已離京,不知所蹤。
線索,似乎就這麽斷了。
玄蛇的出手,依舊保持著其一貫的狠辣與幹淨利落。
“他們越是如此急於滅口,越是說明他們害怕我們順著這條線查下去。”上官撥弦服下蕭止焰遞來的溫水,感覺氣力恢複了一些,“苗疆蠱師……這或許是他們一個重要的戰力或工具來源。找到這個源頭,或許能斷其一臂。”
蕭止焰沉聲道:“我已傳令下去,嚴密監控所有從苗疆方向來的商隊、行人,尤其是與藥材、香料、奇異蟲豸有關的貨物。京中所有藥鋪、香鋪,也會暗中排查。”
他看著上官撥弦蒼白的臉,心疼不已:“你今日耗神過度,又剛逼出蠱毒,需得好生休養。接下來的事,交給我。”
上官撥弦卻搖了搖頭,目光堅定:“我不能休息。玄蛇接連出手,說明他們急了。他們越急,我們越要抓住機會。‘附骨之疽’雖險,卻也暴露了他們的手段。我大概知道該如何防範了。”
她頓了頓,看向蕭止焰:“而且,我懷疑,他們的目標,從來就不止我一個。”
蕭止焰眉頭緊鎖:“你是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