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後一絲落日餘暉被吞滅。
    將軍府裏點上明亮的燈籠，周清清送走徐世文之後，走出臥室，扭頭問春荷：“將軍在哪裏？”
    春荷規規矩矩的說道：“將軍在夢清居。”
    夢清居是秦北川為周清清基本上一比一還原打造的院落。
    她最喜歡院子裏的秋千，暈過去之前，還坐在院子裏蕩秋千。
    她有些疑惑的小聲說了一句：“好生生的，怎麽跑到那裏去了。”
    說完，便朝著夢清居的方向走去。
    平常將軍府裏下人人來人往，今日卻有些反常，周清清走到夢清居，一個下人都沒看到，寂靜的可怕。
    “秦北川，秦北川……”
    她喊了兩聲沒人應答，便徑直推開房門朝屋裏走去。
    映入眼簾的那一瞬間，瞬間僵在了原地。
    隻見向來金冠束發的秦北川烏黑的墨發披散著，眼眶泛紅，大手如視珍寶的抱著一件她曾經穿過的紗衣。
    “清清，這是你穿過的衣裳……”
    “清清，這是你曾用過的胭脂……”
    “清清，這是你曾經待過的屋子，到處都是你的氣息……”
    “我好想你……”
    “清清……”
    一字一句，思念入骨。
    周清清從未見過秦北川這副狼狽不修邊幅的模樣。
    從前哪怕他是發瘋，發冠都是一絲不苟，衣裳穿戴的整整齊齊。
    他永遠是冷漠的，嚴肅的，需要讓人仰視的，哪怕發瘋，也是勢在必得的執拗，讓人望而生畏。
    可是現在的秦北川是消沉的，狼狽的，抱著一件衣裳，在無人知曉的時候，低微的訴說著自己的愛意。
    她愣住了。
    聽到門口動靜的秦北川蹙起眉頭，頭也不回的冷聲嗬斥道：“我不是說了，任何人都不許來打擾我嗎？出去！”
    周清清半開玩笑的說了一句：“你真的要讓我走嗎？那我可真走了。”
    聽到聲音秦北川猛的扭過頭，驚喜交加，眼眶裏的淚水都控製不住的流了下來。
    秦北川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幕，低聲呢喃：“你不是跟他走了嗎？”
    他的聲音很小，好像生怕聲音大些，眼前的美好場景就會如雲煙一般散去。
    周清清站在門框處，屋內燭火昏暗，她眨了眨眼睛，疑惑的反問：“跟誰走啊？哦，你是說表哥嗎？我為什麽要跟他走？”
    秦北川有些語無倫次：“你…你不是喜歡他嗎？哪怕與我成婚，心底也依舊放不下他。”
    他微微垂著頭，眼眶紅的不成樣子，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笑意。
    “這麽久以來，我知道你的想法，卻始終不願意放手，不想成全你們，可今日……今日你都因為他暈厥了。”
    “我不想再讓你這麽痛苦，下定決心決定成全你們。”
    “你為什麽還要回來？”
    周清清朝他走去，裙邊像春雨落在湖麵上的漣漪般蕩開，一層一圈，極美。
    走到他旁邊，蹲下身，白皙纖細的手撫摸著他俊美的臉龐。
    不知為何，看著秦北川泛紅的眼眶，流下的眼淚，她心中竟然湧起了莫名的激動，憐愛的說道：“你忘了嗎？我是你的妻，你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妻，我不會走。”
    “至於表哥，他隻是我的表哥而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關係。”
    秦北川滾燙的大手覆蓋著她纖細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聲音幹澀的問道：“真的不走嗎？”
    “不走。”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秦北川緊緊抱住了周清清，力道之大，似乎要將她牢牢的融於骨血之中。
    隨即頸窩處，便傳來滾燙的濕潤感……
    周清清一愣，隨後意識到秦北川哭了。
    她下意識想掰開秦北川，看看他哭的模樣，沒想到秦北川抱的很緊，她根本掰不開他。
    隻好雙手順著他的脊背，像哄孩子一樣輕撫著他。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永遠不會走的……”
    秦北川哽咽著說道：“我以為，我以為你會跟他遠走高飛，再也不要我，我其實已經做好了你不會回來的準備，可我沒想到，你會選擇留下來跟我在一起……”
    “清清，我愛你……”
    周清清被他哭的心軟，放輕聲音說了一句：“真是一個笨蛋。”
    好一會兒，秦北川的情緒才平緩下來。
    周清清趁機摸著他的腦袋說道：“快快快，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掉金豆豆了，快讓我看兩眼。”
    秦北川惱羞成怒的說道：“什麽金豆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還不承認呀？八歲的孩童都是心口如一的大男子漢了，我們的秦北川大將軍卻躲在暗處趁著沒人的時候偷偷哭。”
    “沒…沒有的事。”
    “讓我看看。”
    “不行！”
    嬉笑間，周清清躺在了木板上，烏黑茂密的長發鋪了一地。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好似世間最珍貴的寶石。
    秦北川滾動了一下喉結，輕輕的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意識到他想做什麽的周清清一驚：“不…不行，我有孕了。”
    秦北川頓了頓，低聲說道：“那我輕些。”
    然後看著猶豫的周清清說道：“清清，你不想嗎？你要不想的話，那就不要了。”
    算算時間，他們好像是有半個多月沒親密了……周清清咽了口口水，小聲的說道：“那……那就輕些吧。”
    說完，臉色泛紅的扭過頭。
    秦北川輕笑一聲，隨後低下頭……
    屋內溫度越來越高，燃燒的燭火越來越短，終於，伴隨著一陣劈裏啪啦的細微聲響，燭火滅了，但聲音卻經久未息……
    夜半時分，周清清沉沉睡去。
    秦北川親吻了她的額頭，穿好衣服，朝書房走去處理軍務。
    他的隨從像是再也抑製不住好奇，忍不住開口問道：“將軍，如果夫人真的要跟那個姓徐的離開，您真的會放他們走嗎？”
    秦北川的腳步頓了頓，扭過頭，狹長的眼眸如這黑夜般深邃晦澀，像是一隻擇人而噬的凶獸。
    隨從被嚇了一跳，身體僵硬的站在原地。
    秦北川轉過身，淡淡的說道：“這不是你該好奇的問題。”
    心裏卻回答了他的疑問。
    不會。
    他永遠不會放手。
    短暫的分別也隻是不想清清因悲傷過度傷害到自己。
    他從小就知道，美好的東西不會從天而降留到他身邊，想要得到，就隻能靠爭，靠搶，站在原地祈求幸福降臨是懦弱無能者的表現。
    十五年前，秦家上下男女皆戰死沙場。
    陛下悲痛不已，對他格外優待，甚至還召他入宮，視若親子般對待。
    可帝王的憐憫又能持續多久？
    沒有利用價值的廢物遲早會被拋棄。
    他要權，要勢，要再現秦家的榮光，這一切隻能靠又爭又搶。
    他做到了。
    清清亦然。
    她是他的妻，他們注定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