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7章 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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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幼寧攥緊手中的筆偏頭局促地讓了讓,茫然無措。
    “我不吃……”
    她不知怎麽應對趙元澈這種突如其來的好。
    用他的話說,區區一介養女,哪裏配吃這樣的好東西呢?
    趙元澈固執地舉著那顆荔枝,黑漆漆的眸望著她,唇瓣抿起。
    他不說話,意思卻明了。
    薑幼寧曉得他說一不二,這般僵持也不是長久之計。
    他們之間,隻有她退讓的份兒。
    她張嘴在那顆荔枝上小小地咬了一口。
    就隻指甲蓋那麽大一塊果肉。
    冰涼的荔枝汁液在齒間迸濺,清甜在舌尖彌漫開來,清清爽爽,沁人心脾。
    她咬下一小口之後,迅速退讓,隻一丁點果肉在齒間。
    的確,很好吃。
    “餘下的我吃?”
    趙元澈眸光幽深。
    薑幼寧麵上一熱,知道他嫌他咬得少了,再次低頭去咬。
    趙元澈卻趁她張口,將一整顆荔枝喂進她口中。
    薑幼寧猝不及防,含著荔枝側過臉去,麵上浮起紅暈。
    燭火照出她側顏一層水蜜桃似的淡淡的絨毛,瑩白剔透。含著荔枝臉兒鼓鼓的,小口小口咀嚼吞咽,像隻小心翼翼進食的小兔子。紅潤的唇瓣沾著點點汁水,泛起誘人的水光。
    趙元澈移開目光。
    薑幼寧纖長卷翹的眼睫垂下,烏眸習慣性地眯了眯,麵上有一點點饜足。
    她吃了甜食,是會這樣的。
    荔枝香甜軟糯,冰鎮過後很是爽口,是她喜歡的味道。
    難怪,皇帝都喜歡吃。
    她含著那顆核,舍不得丟棄。
    趙元澈將手伸到她跟前。
    薑幼寧抬起烏溜溜的眸子,不解地看他。
    “打算連核咽下去?”
    趙元澈微微挑眉。
    薑幼寧被他說得臉一紅,下意識順著他的意思,低頭將荔枝核吐在他手中。
    做完之後,看著他手心那顆小巧的荔枝核,她才反應過來。
    這樣不對。
    趙元澈又不是下人,哪能這樣伺候她?
    她抬手想將荔枝核拿過來。
    但已經晚了。
    隻見趙元澈若無其事地將那顆核和方才剝開的荔枝殼放到了一處。
    薑幼寧收回手,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
    她現在害怕和他獨自相處。她摸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明白他的目的,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做。
    “站著做什麽?繼續寫。”
    趙元澈出言。
    薑幼寧握緊手中的筆,又去看他方才寫給她的“薑”字,竭力想寫出自己的姓來。
    好看肯定是寫不好看了,但至少得能讓人認出來。
    她垂著長睫專心致誌地盯著手裏的動作,有事情可做,她不像方才那麽窘迫了。
    趙元澈站在邊上剝著荔枝,漫不經心地看她寫字。
    片刻後,他又將一顆幹淨剔透的荔枝喂過去。
    薑幼寧過意不去。
    “兄長吃吧。”
    這東西金貴,她能吃一個,已經很難得了。
    哪能再吃?
    “我不愛吃。你快些寫。”
    趙元澈將荔枝塞進她口中。
    口中含著甘甜的荔枝,薑幼寧心裏亂糟糟的。
    和趙元澈待在一起,她總心神不寧。
    怕被人察覺是一方麵,還有他們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實在棘手。
    她低頭寫字,讓自己忙起來,才顧不上胡思亂想。
    思緒紛亂,不知不覺之間,她竟由趙元澈喂著將六顆荔枝盡數吃了。
    待她發現時,已然晚了。她蹙眉望著那一堆荔枝殼出神。
    這東西,本不是她該吃的,現在竟全讓她吃了。
    趙元澈若無其事地淨了手,走過去看她寫的字。
    薑幼寧下意識想抬手遮住那個歪七八扭到她自己都不認識的字。
    她已經盡力了,大概是沒什麽讀書的天賦,實在寫不出像樣的來。
    “握筆的姿勢不對。”
    趙元澈拿起她的手,一根一根掰著她手指,教她握筆。
    他指尖溫熱觸在她手指上,時輕時重。
    薑幼寧頭皮發緊,鴉青長睫連連顫抖,身子都繃直了。雖然最親近的事情都和他做過了,但他握著她的手時,她還是難以克製心跳加快。
    “三指斜握,試一下。”
    趙元澈在耳畔提醒。
    薑幼寧回神,瞧見他端雅正派的臉,不由臉上一熱。
    他根本就不在意。胡思亂想的隻有她自己。
    她收斂心神,握緊手中的筆,筆尖再次落在紙張上。
    “不對。”趙元澈握住她的手,手把手教她:“下筆輕一些,隻用筆尖便可。先寫一個簡單些的字,天。”
    他垂著筆直的長睫,站在她身後,將她半擁在懷中,專注地教她寫字。
    薑幼寧手被他溫熱的大手包裹,不知怎的便想起那日在靜和公主府,他當眾教蘇雲輕投壺的那一幕。
    也是這般吧,或許,不像對她這樣冰冷。他對蘇雲輕是會有些溫柔的。
    “我自己寫。”
    她忽然掙脫他的手。
    往日的事和白日裏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正廳裏,他當眾說她不配和蘇雲輕相提並論。
    放蛇的事,他不舍得懲戒蘇雲輕哪怕一點點。
    晚上來喂她幾顆荔枝,教她寫字。那些事情就算是過去了。
    她在他眼裏,就是這麽的不值錢。
    “寫。”
    趙元澈提醒她。
    薑幼寧放下筆,側身疏離地道:“我不是讀書的料,兄長也不必為我費心。夜已深,你在我這不多有不便,還請兄長快些離開吧。”
    她垂著腦袋,兩手放在身前,似警惕的貓兒,渾身都是戒備。
    讀不讀書,對她而言不要緊。
    離開鎮國公府,擺脫他才是最要緊的。
    她方才糊塗了,居然真想跟著他學寫字。
    “薑幼寧。”趙元澈皺眉,眸光沉沉落在她臉上:“別鬧。”
    薑幼寧低頭沉默了片刻,轉身往外走。
    他不走,她走。
    她去和吳媽媽睡。
    “站住。”
    趙元澈叫她。
    薑幼寧不理會,反而加快了步伐。
    結實有力的手臂箍住她纖細的腰肢。趙元澈自身後輕而易舉地將她抱起,轉身往回走。
    薑幼寧雙腳驟然地,掐著他手臂踢著腳掙紮。
    他總是這樣。
    她不要繼續這樣見不得光的關係,也不要給他做外室。
    趙元澈在榻上坐下,將她摁在自己懷中,雙手掐著她腰肢。
    薑幼寧背對著他,被迫坐在他懷中,她百般掙紮。
    “別亂動。”
    趙元澈嗓音暗啞,語氣裏有警告的意味。
    薑幼寧不聽,隻繼續掙紮。
    趙元澈微微動了動身子。
    薑幼寧動作忽然僵住,意識到抵著她的是什麽,她臉上驀然一熱,耳垂都跟著燙起來。
    他……他怎麽隨時隨地這樣,簡直不知羞恥!
    她腦中一片空白,生怕他上回在書房那樣對她用強,心悸和害怕齊齊湧上心頭,叫她白了臉兒。
    趙元澈捏住她下巴,迫使她轉頭。
    薑幼寧鴉青長睫止不住地輕顫,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紅潤柔嫩的唇瓣微啟。
    “兄長,我……”
    她察覺不妙,脫口想認錯。
    但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趙元澈一根灼熱的手指,落在了她鼻尖上。替她擦拭汗珠,細微的摩挲帶來點點酥麻,叫她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她像隻被他拎住後頸的貓兒,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任由他撫順自己的皮毛。
    趙元澈的手滑至她臉側,捧住她巴掌大的小臉,緩緩低頭。
    薑幼寧漆黑的眸子一下睜大,濕漉漉的瞳澄澈清透,清晰地倒映出他清雋的麵龐。
    理智告訴她,要躲開他,要逃。身子卻像被他點了死穴一般,半分也動彈不了。
    燭火輕晃,牆上人影交疊。
    他的呼吸聲在她耳邊被放大,鼻間嗅到的都是他身上清冽的甘鬆香。
    薑幼寧懼怕地闔上眼。濃密卷翹的眼睫驚顫不已,好似遭受驚嚇的蝴蝶振翅欲飛。
    預料中的事情並未發生。
    她不由睜開眸子。
    趙元澈眸色澹清,直直望進她眼底。
    “你在等什麽?”
    他漠然出聲。
    “我沒有……”
    薑幼寧一時羞臊極了,隻覺得臉燙得好像被火燎了一般。眸底迅速泛起淚花,隻恨地上不能生出一個洞來,讓她縮進去。
    她根本不是等他親過來,她是太害怕。
    可這解釋不清楚。
    他在戲弄她,像貓戲老鼠那樣。
    “寫不寫?”
    他忽然問她。
    “我這就寫。”
    薑幼寧一心隻想逃離他的懷抱,逃離窘迫的境地。
    哪裏還有不答應的?
    她當即便要起身去寫字。
    “就這樣寫。”
    趙元澈重新將她摁回懷中,將筆塞在她手裏,握住她的手從握筆姿勢開始教。
    薑幼寧不敢反抗,乖乖跟著他學會了三個字。
    “天、地、人”。
    還有她的姓,也勉強能寫出來。
    “將書收起來吧。”
    趙元澈吩咐。
    薑幼寧鬆了口氣,總算結束了。
    她忙起身收了書冊,黑漆漆的眸底藏著期待,飛快地瞧他一眼。
    他總該走了吧?
    哪知道趙元澈又拿出一本書冊出來,翻開第一頁。
    “過來,看看認不認得。”
    他淡淡地開口。
    “壹,貳……是數字。”
    薑幼寧認得其中的一些字,有一些寫法太複雜的就不認識了。
    她見張大夫寫過,算賬的時候會用上。
    “嗯。”趙元澈頷首:“這是《九章算術》,你先從粟米學起。就是各種穀物互相兌換的比例,或者用穀物換取別的東西需要花費多少。”
    他的講解簡明扼要。
    薑幼寧聽懂了,卻搖搖頭。
    他這是要教她學算賬。
    可她學這個幹什麽?她又不想做賬房先生。
    趙元澈將書冊重重地放到桌上。
    薑幼寧心一顫,不敢違逆他的意思,隻好低頭乖乖走上前去。
    趙元澈比著書冊,給她細細講解。
    “可懂了?”
    趙元澈問她。
    薑幼寧懵懵地點頭。
    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沒完全懂。
    “你把這題做出來。”
    趙元澈提筆寫了一道題目,放到她麵前。
    他自己則坐回榻上,拿著一本書翻開,靜靜等她解題。
    薑幼寧靠著桌子,算著那題目越算越糊塗,腦子裏跟一團糨糊似的,越想越發蒙。
    趙元澈讓她學這個,是在變著法地折磨她吧?
    許是屋子裏多了兩盆冰,不冷不熱太過舒適。不知不覺間她竟靠著桌子睡了過去。
    等趙元澈從書中抬起頭時,她已然小臉枕著那道題,睡得香甜。
    趙元澈皺眉,放下書冊起身走過去,動作輕柔地抱起她。
    睡夢中的薑幼寧出於本能抬手抱住他脖頸,腦袋貼到他胸膛處,小貓似的輕輕蹭了蹭。
    趙元澈瞧她。
    這會兒她不害怕他,也不抗拒他的觸碰。瑩白的臉兒恬靜安寧,鴉羽般的眼睫覆下。臉頰處蹭上點點墨跡,幾分乖巧,幾分嬌憨。
    趙元澈將她安置在床上,擰了帕子替她擦了臉。
    而後和衣側身,在她身側躺下。
    *
    這一夜,薑幼寧睡得極香甜。
    她做了一個很好的夢,但不記得夢見了什麽。
    醒來沒有看到趙元澈,隻覺神清氣爽,心頭舒坦。
    用過早飯,便到醫館。
    “阿寧。”
    謝淮與闊步走進來。
    薑幼寧正在櫃台後忙碌,聞言轉身道:“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別這麽叫我。”
    謝淮與是男子,這般喚她太親近,不合適。
    “好。”
    謝淮與望著她,扯出一抹散漫的笑。
    她今天看起來很精神,神采奕奕的,整個人好似發著光。
    不過等一會兒,估計就精神不起來了。
    “每次都答應得好好的,每次都不改。”薑幼寧嫌棄地皺鼻,她想起什麽來不解地看他:“張大夫呢?你不是跟著他出診嗎?”
    “他讓我回來,換你過去。”
    謝淮與走進櫃台內在椅子上坐下,伸直長腿,坐沒坐相,吊兒郎當的。
    “讓我過去?”薑幼寧皺眉:“不會吧?”
    張大夫去的是上京第一銷金窟——春江樓。
    春江樓的頭牌月晚姑娘病了,請張大夫去看診。
    張大夫說那不是什麽好地方,不適合薑幼寧過去,是以特意帶了謝淮與去。
    現在怎麽又讓謝淮與回來換她?
    “我騙你做什麽?月晚姑娘是女子,張大夫說換你去方便幫忙。”
    謝淮與勾起唇角,抬起一條腿擱在櫃台上,散漫不羈。
    “放下來。”薑幼寧手裏拿著戥子,順手用秤杆在他腿上敲了一下:“那我過去,你看好館子。”
    “放心吧。”
    謝淮與回頭瞥她一眼,目送她走出醫館大門。
    他長指捏起一片甘草片放進口中,眸底陰翳的戾氣翻騰。
    好一會兒,他扯了扯唇角笑起來。
    等會兒薑幼寧在春江樓見到去找姑娘取樂的趙元澈,兩人四目相對時,不知會是什麽樣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