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萬斤苞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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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行的夥計應聲而動,鄒掌櫃也親自挽起袖子幫忙。
十袋濕苞米分量不輕,搬起來頗費力氣。
鄒掌櫃一邊吭哧吭哧地扛袋子,一邊暗自琢磨:
待會兒非得跟車去瞧瞧,這小子究竟住在什麽地段。
若是那等歪歪斜斜的茅草屋,趁早掉頭回來,這買賣不做也罷!
馬車吱吱呀呀穿過暮色漸深的街巷,最終停在城西一座略顯偏僻的宅院前。
院牆高大,依稀可見昔年氣象,隻是牆皮剝落,露出裏麵灰撲撲的磚石,那兩扇木門更是飽經風霜。
“就是這裏。”
林澈跳下車,指了指那扇大門。
鄒掌櫃定睛一看,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這宅子……地方倒是不小,可這破敗模樣,怎麽看也不像是能隨手拿出三兩閑錢的人家啊!
他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心裏那杆秤又開始搖擺不定,琢磨著是不是該立刻調轉車頭。
這生意不做也罷?
林澈何等眼力,立刻瞧出他的猶豫。
他二話不說,率先扛起一袋苞米就往門前放。
“掌櫃的不放心麽?”
他語氣輕鬆:
“宅子是舊了些,可再不濟,難道還抵不上三兩苞米?”
“再說,區區三日光景,第四日西時,我林澈必定登門,將餘款雙手奉上。”
鄒掌櫃看著林澈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又看看這雖然破舊但規模不小的宅院,心裏稍安。
也罷,這些泡水苞米拉回去也是塊心病,不如賭這一把。
他終究還是沒忍住,試探著問道:
“還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這府上是……”
林澈聞言,非但不以為忤,反而挺直了腰板,聲音清朗,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自豪?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澈便是!”
“方家贅婿!”
“贅……贅婿?”
鄒掌櫃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這年頭,男人當了上門女婿,那可是頂沒麵子的事,躲躲藏藏猶恐不及,哪有這般大聲宣告,還隱隱透著得意的?
他上下重新打量了林澈一番,心裏頓時“豁然開朗”....
怪不得手頭拮據,原來是贅婿啊!
一切盡在不言中,理解,理解。
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鄒掌櫃和夥計手腳麻利地將百十袋苞米全數卸下,堆在院門口。
“林兄弟,那咱們就三日後見了。”
鄒掌櫃拱了拱手。
“三日後見,掌櫃的慢走。”
林澈笑容可掬地揮別馬車,直到那吱呀聲消失在巷口,他才轉身,抬手拍了拍那扇破舊的院門。
“誰呀?”
門內傳來一個清脆又帶著幾分警惕的女聲,如同黃鶯出穀,卻又蒙著一層薄紗。
“是我,林澈。”
“吱呀”一聲,院門被拉開一條細縫,一張清麗絕俗的小臉從門後探了出來。
肌膚勝雪,眉目如畫,正是方家小姐方清雪。
見到林澈,她明顯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微微放鬆。
雖然這位名義上的夫君從來就沒幹過幾件靠譜事。
行事跳脫,想法怪異,但不知為何,此刻看到他安然歸來,方清雪那顆懸著的心,竟莫名安穩了幾分。
然而,她這口氣還沒完全舒出來,目光就被林澈身後那堆得像小山似的麻袋吸引了過去。
她頓時睜大了那雙秋水般的眸子,小嘴微張,足以塞進一顆雞蛋:
“那些……那些是……”
“哦,沒什麽!”
林澈語氣輕鬆得:
“我買了些苞米回來。”
“買?”
方清雪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撲扇,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身上滿打滿算就一百二十文錢,而這些苞米,看那數量,怕不是有上萬斤!一百二十文買上萬斤苞米?
京城的苞米何時貶值到這般地步了?
看出她美眸中的驚疑,林澈解釋道:
“一百二十文自然買不了這許多。”
“我賣詩掙了些銀子,給糧鋪交了三兩定金!”
“還欠了糧鋪一些錢,三日後再還。”
方清雪秀氣的眉毛立刻蹙了起來,像兩彎籠上輕煙的新月。
這家夥說謊都不打草稿,能賣的詩詞那篇不是上上之作?
就他呆在北蠻,蠻夷之地為質十年,能做詩。
打死方清雪都是不信的!
想到這,方清雪不由眼神一黯。
明明家徒四壁,連明日米缸能否見底都未可知,他怎麽還敢賒賬買這麽多苞米?
這林大少爺,莫非真是過去錦衣玉食慣了,全然不知柴米油鹽貴?
林澈卻顧不上詳細解釋,伸入懷中將剩下的一兩銀子,連同一百二十文錢交到方清雪手中。
“去買些吃食,記得要買些肉回來!”
“幹事,需要吃的好!”
方清雪看見銀子和一百二十文錢,眼裏瞬間放光...
難不成他說的是真的?
但看見這百十袋苞米她又瞬間開心不起來了。
一袋一百斤,一百袋就是一萬斤。
一萬斤就是整整兩萬錢!
兩萬錢啊!
夠他們這樣的家庭省吃儉用多久?
方清雪隻覺得心口一陣陣發緊,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住了,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我的林大少爺哎,你可知這苞米雖然價賤,卻不能當飯吃啊!
心裏雖已淚流成河,方清雪麵上卻強忍著沒有抱怨一句。
她隻是默默將一兩銀子和一百二十文錢收好,仿佛抱著的是這個風雨飄搖的家庭最後一點渺茫的希望。
兩人合力,總算將十袋苞米全都搬進了院內。
林澈直起腰,目光掃過院子,不由得眼前一亮。
隻見後院那幾隻閑置的大水缸,被擦洗得一塵不染。
自家這小媳婦,還真是個閑不住的勤快人!
林澈心裏暗讚一聲。
方清雪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到苞米堆前,憂心忡忡地說:
“苞米還是搬進廂房裏的好,萬一夜裏下雨打濕了,這些糧食可就糟蹋了。”
她想著,縱然是苞米,也是花錢買來的,不能再有閃失。
林澈聞言,卻渾不在意地擺擺手,語氣輕鬆得令人發指:
“無妨無妨,濕不了。”
“嗯?”
方清雪沒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歪頭看他。
林澈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走到一個麻袋前,解開係口的繩子,伸手抓出一把苞米,遞到方清雪眼前:
“喏,你看,這批苞米,已經泡過水了’。”
少女嬌軀猛地一顫,如遭雷擊。
她難以置信地撲到另一個麻袋前,手忙腳亂地解開,抓起一把...
依舊是泡得發脹的苞米!
她不死心,又跌跌撞撞地撲向第三袋,第四袋……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希望如同被針紮破的氣球,瞬間幹癟。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從腳底迅速蔓延至頭頂,將她整個人淹沒。
方清雪僵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從指縫間滑落的是那些毫無用處的苞米。
仿佛看到了未來更加灰暗無光的日子。
積蓄沒了,還欠了債,換來的卻是一萬斤連牲口都可能嫌棄廢料……
兩行清淚,毫無預兆地順著她光滑的臉頰滑落....
暮色徹底籠罩了這座破敗的庭院,也籠罩了少女那顆沉甸甸的心。
林澈站在一旁,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愧疚或沮喪,反而露出一絲高深莫測....
泡水的苞米,你們不懂,難道我還不懂?
你就看著這一萬斤苞米怎麽成為搖錢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