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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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很難從表麵分析出孟晉的情緒。
即使是和他朝夕相伴三個月的程茉莉,也時常對這張漠然的臉感到束手無策。
但此時,她的第六感發出警報,孟晉大概、應該是有些不痛快的。
麵對丈夫的質問,程茉莉念念有詞:“這是在公司呀,又不是家裏。況且你來的太突然了。”
她自認這是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空降上司竟然是老公”之類的橋段隻會也隻適合出現在蹩腳偶像劇裏,一旦搬到現實,立刻水土不服。
孟晉的身份在這兒擺著,絕不會有人給他找不痛快,真兩眼一黑的還是程茉莉。
想想看吧,要是不慎走漏風聲,不消半天功夫就能傳得公司上下人盡皆知,她以後別想有任何安穩的日子了。恐怕連起身上個廁所,都會被人閑話是不是又偷偷去找她老公了。
更別提事態曝光後周邊疏遠或巴結她的同事。肯定的是,程茉莉風平浪靜的職場生活將從此一去不複返。
可孟晉卻再次趨前半步,進一步侵入她的範圍內。程茉莉的鼻尖差點抵上他的肩膀,太近了,已不屬於說話的距離。
她抬手想把他往後推,可剛伸出去就被他握住了。
指腹扣住妻子的手腕,賽涅斯不依不饒:“為什麽在家可以,公司不行?”
換個地方,他們就不是合法夫妻了嗎?
公司和家裏怎麽能一樣?程茉莉有點惱了,篤定孟晉在借題發揮。
尋常的辦公室戀愛尚且要保密再保密,生怕落人口舌。這不是常識嗎?他們的情況更為複雜,當然不行。
她抿唇,抽回手臂抱在胸前:“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怎麽在這兒?”
程茉莉連不高興都表現得相當克製,或者說,相當軟弱。賽涅斯瞥了她一眼,沒有繼續逼問下去,說道:“我父親孟宏派我來的。”
見他幹脆地承認了,程茉莉腦子發懵,幾秒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孟宏是恒駿集團的那個孟宏嗎?但你之前不是說你是單親家庭嗎?而且雙方家長見麵的時候,也隻有你媽媽來了。”
孟晉的母親鄧書娟雖年近五旬,卻保養得當,體態優雅。據說她年輕時當過幾年文藝兵。對於孟晉的父親,則閉口不談,隻說很久沒聯係過了。
關於偽裝身份“孟晉”,賽涅斯在地球的情報收集任務中隻受了兩次挫:一次是在程茉莉身上,另一次則要追溯到四年前尋找合適的人類身份。
由於任務隻是考察性質,且短時間內無侵占計劃,樹核不允許他采取暴力手段殺死樣本,這加大了任務難度。
整整兩個月過去,賽涅斯一無所獲。就在他企圖對樹核陽奉陰違、伺機下手時,一輛車自不遠處的山崖墜下,奄奄一息的車主正是人類孟晉。
死因是攝入酒精後半夜來到盤山公路飆車,結果失手衝出護欄,落地時巨大的響聲傳出幾裏地外。
在他重傷斷氣的兩分鍾內,賽涅斯奪取、融合了這具身體,成為程茉莉所認識的這個“孟晉”。
坦白說,他並不滿意於這個身份。他的社會關係複雜,有較大的暴露隱患。礙於他當時沒有其他的選擇,故而不能挑剔。
而事實證明,除了與程茉莉相關的任務,在其他方麵賽涅斯做得可謂滴水不漏。
“孟晉”的能力在短短幾年間突飛猛進般增長,非但沒人質疑這具身體裏換了個芯子,還取得了他父親孟宏的賞識和信任。
在與程茉莉相識時,他刻意隱瞞了“孟晉”的家庭背景。但目前看來不得不說了。
他坦白道:“我的母親曾被他蒙騙,在不知道他已婚的情況下做過他的情婦。分開時已經有了孩子,就是我。”
程茉莉聽得一愣一愣的。怪不得孟晉年紀輕輕就是恒駿的經理,怪不得生活作風並不奢靡的他能眼都不眨地全款買下瀾庭的房子,還順手給她配了一輛車。
這些怪異之處得到答案,原來他有這麽曲折的身世。
她啞口無言,剛剛那點氣惱隨之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旺盛的惻隱之心。程茉莉不安起來,雖然孟晉神情寡淡,但自己是不是戳到他傷口了?
見程茉莉陷入沉默,似乎不知道如何回應。
賽涅斯望著她。人類生活在他們自己想象並建構的種種秩序內,且對此深信不疑。他清楚孟晉在人類社會中是邊緣化的存在,容易受到其他個體的歧視與排斥。
別的人類,賽涅斯全然不在意。但程茉莉不一樣,這是他的妻子,他不能容許發生任何變故。
“茉莉,你會介意我是私生子嗎?會因此要和我分開嗎?
他垂下眼皮,聲音輕輕的,標準的示弱姿態,眼珠卻鎖緊了她,監控她臉上的每一處細枝末節。
“怎麽可能?你別多想,這些又不是你的錯,”程茉莉連忙表明態度,怕他傷心,僵硬地岔開話題:“你今天要來公司的事,怎麽不提前告訴我?”
為什麽要提前告知她?來了,她自然就知道了。
賽涅斯理所當然地這麽想。資料上沒有這麽詳細的條例,哪件哪件事要提前與妻子說。
但妻子顯然不這麽認為。
盡管不理解,但長年累月訓練出的機敏促使他扯了謊:“我昨晚和你說過。你忘記了麽?”
賽涅斯臉不紅心不跳,沒有露出半分端倪,這種沉著極具迷惑性。
程茉莉怔住,苦思冥想,沒有搜刮到隻言片語:“有,有嗎?我怎麽沒印象?”
他麵無表情地說:“做完愛之後,我抱你到……”
“好了好了,”程茉莉臉上一臊,迅速製止了他後麵的話:“那可能是我忘記了。”
異種十分狡詐,挑了一個根本無從驗證的時刻。她早早失去自我意識,渾噩不清,連最後的清洗步驟都需他代勞,自然是他說什麽是什麽。
這茬之後,程茉莉也暫時想不起別的了。她擔心與他待得時間太久,引起別人的猜疑,就提出要回工位,有事回家說。
孟晉沒有阻攔她,看著她小心地拉開那扇門,退出了這間辦公室。
走在狹長的走廊上,程茉莉消化著剛才的對話,腦海中快速跳過一幀畫麵,她驀地停下了腳步。
不對,她有跟孟晉提到過她在這家公司任職嗎?
當時她得知孟晉是恒駿集團的經理,霎時間自愧弗如,哪兒好意思介紹自己的小破公司,應該隻含糊地提了一嘴公司的大致方位與行業類型。
既然她沒說過公司大名,那孟晉是怎麽昨天就告訴她的?
想到這裏,她不由自主地回頭,那扇黑色的大門森冷地矗立在走廊盡頭,宛如一個虎視眈眈的怪物,擠得走廊狹窄而幽深。
門敞著一條細縫,仿像有人正從裏窺伺,可走之前,她明明完全合上了。
一股深深的冷氣竄上脊骨,程茉莉打了一個寒噤。
她猛地扭正身子,踩著慌亂的步子急切離開了。
……或許、或許她跟孟晉提起過公司的名字,隻是她記性不好,忘記了。
可能是真著涼了,快下班的時候,程茉莉腰眼發酸,太陽穴一下接一下蹦跳,但都隻是輕微的程度。
孟晉發消息說他還需要二十分鍾,待會兒兩人開車回家。因為是周五,程茉莉不想再浪費時間呆在公司,沒答應孟晉,依然坐地鐵回去。
夜裏,孟晉洗完澡出來,就見她側身躺在床上,半握的手機還亮著,正在播放一段科普視頻。
一方被角掩住小腹,衣衫被褥都沿著她的身形坍陷下去,貼合起伏圓潤的弧度。
他不去打擾她,而是從後湊近,下頜抵在她頸窩裏。
鼻間是女人淡淡的發香。賽涅斯清晰地分辨出這是妻子天然攜有的香氣,而非任何工業合成的。她的氣味獨特,不同於其他人類。
剛嫻熟地探入她的衣衫,一如既往的溫熱、滑膩,掬在掌心間。
“啪”,手臂傳來痛楚——妻子撥開了他。
賽涅斯聽見她低啞的聲音,原來她已處在半夢半醒的界限:“我今天有點累了。”
妻子拒絕了他的親近。
賽涅斯收回頓住的手臂。程茉莉完全將他拋之腦後,呼吸規律和緩,已然睡著了。
他在床上盯著酣然入睡的妻子,麵容冷若冰霜。幾秒後,他起身關上了燈,直挺挺地躺到了背對著他的妻子身邊。
*
第二天一早,程茉莉是被小腹墜疼喚醒的,她來月經了,普天同慶!
程茉莉敢發誓,這絕對是她二十九年來最期盼的一次。她一向經期規律,可能因為最近身體勞累,這次提前了四天,才沒有及時體察到異常。
她在洗手間小聲揮拳歡呼,這下至少能休息一周了。
其實賽涅斯比她更早地覺察到了這一點。尤其是血腥氣。他對血味比其他味道敏銳數倍。
經過近三個月的相處,賽涅斯知道這並不意味著受傷。人類女性每隔28天左右就會流血,而一旦進入這個周期,這代表著她尚未受*孕。
原來如此。看來妻子是預感到這個月備孕失敗,因而心情煩悶,昨晚才拒絕了與他交*配。
【▲存疑:場所變更後,妻拒絕公開伴侶關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