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焚崖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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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抱著葉尋,沿著陡峭濕滑的石階向下亡命奔逃。耳畔是呼嘯而過的山風,身後是葬魂崖頂傳來的、如同地獄熔爐爆發般的轟鳴與嘶吼。他不敢回頭,將體內殘存的所有內力盡數灌注於雙腿,隻求能再快一點,離那絕地再遠一點。
葉尋伏在他的肩頭,玄鐵令散發的微光在她周身形成一層薄薄的屏障,抵禦著高速移動帶來的風壓。她似乎耗盡了剛剛覺醒的力量,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不再迷茫,隻是緊緊地攥著那半枚玄鐵令,仿佛那是與過往、與那位正在崖頂以生命為他們斷後的老人之間,最後的聯係。
“夜前輩……”她低聲呢喃,聲音被風吹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崖頂之上,夜寧痕施展“千幻冰獄”,以自身為牢,將墨軒、數名鎮武司高手以及大量親李派弟子死死拖在祭壇周圍。冰晶與劍影交織,寒氣肆虐,每一瞬都有慘叫聲響起,鮮血在低溫中凍結成詭異的冰花。他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在絕境中開辟出了一條用敵人屍骨鋪就的阻隔帶。
但禁術之所以為禁術,便是因其代價巨大。夜寧痕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如同燃盡的燈油,正在飛速流逝。經脈傳來針紮般的刺痛,那是過度催穀內力帶來的反噬。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唯有意誌仍在燃燒,如同風中殘燭,卻倔強地不肯熄滅。
墨軒狀若瘋魔,他肩胛處的傷口不斷淌血,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隻是瘋狂地衝擊著冰獄的壁壘,試圖衝破阻攔,去追擊攜帶玄鐵令和葉尋的沈硯。“夜寧痕!你這老匹夫!壞我大事!我要將你碎屍萬段!”他手中的白骨短笛早已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對淬毒的幽藍匕首,招招不離夜寧痕要害。
趙孟揚指揮著鎮武司士兵在外圍不斷放箭、投擲標槍,試圖消耗夜寧痕的力量。他臉色冷峻,目光卻不時掃向沈硯和葉尋逃離的方向,顯然並未放棄追擊的打算。對他而言,破邪劍法心法、寒月穀遺孤、玄鐵令,任何一樣都至關重要,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夜寧痕,負隅頑抗,唯有死路一條!束手就擒,或可留你全屍!”趙孟揚聲音冰冷,試圖瓦解對方的鬥誌。
夜寧痕聞言,卻是朗聲長笑,笑聲中帶著說不盡的蒼涼與決絕:“哈哈哈!趙孟揚!墨軒!爾等蠅營狗苟之輩,也配談生死?我夜寧痕縱橫一世,豈會死於爾等之手!”
他猛地一震手中軟劍,劍身發出一陣清越的龍吟,環繞周身的冰獄劍影驟然向內收縮,威力更增,瞬間又將兩名試圖靠近的親李派高手絞成碎片。但這一下爆發,也讓他嘴角溢出了一縷暗紅色的鮮血。
他心知,自己已至強弩之末。冰獄再強,也終有被攻破的一刻。屆時,不僅自己身死道消,沈硯和葉尋也難逃追兵。
是時候了。
一個古老的、被列為影閣最高禁忌的秘法,浮現在他腦海。那是與敵偕亡的最後手段,一旦發動,再無回頭之路。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混亂的戰場,看到了那正在下山的、相互扶持的兩個年輕身影。那是寒月穀未來的希望,是揭露李宗元陰謀的關鍵,也是他夜寧痕,對這世間最後的托付。
“沈小友……葉尋……寒月穀的未來,就交給你們了……”
夜寧痕的眼神變得無比平靜,那是一種看透生死、了無牽掛的平靜。他放棄了所有防禦,任由墨軒的匕首在自己身上劃出深可見骨的血痕,任由鎮武司的箭矢射穿他的袍袖。
他雙手緩緩抬起,那柄跟隨他多年的軟劍懸浮於身前,發出悲鳴般的震顫。他周身的氣息不再是冰冷的寒意,而是開始燃燒!一種無形的、熾烈的、仿佛要焚盡一切的火焰,自他體內升騰而起!
“以我殘軀,引影為柴!以我神魂,喚影為焰!焚影……大陣!啟!”
隨著他最後一個字吐出,整個葬魂崖頂,風雲變色!
祭壇上那些原本黯淡的詭異浮雕,瞬間亮起刺目的血光!地麵開始劇烈震動,一道道深不見底的裂縫以祭壇為中心蔓延開來,裂縫中噴湧出漆黑的、扭曲的陰影,如同來自九幽的魔爪!
天空之中,那輪由蝕心蠱母巢偽造成的“月亮”發出淒厲的尖嘯,表麵血管根根爆裂,慘綠的光芒被更加深邃的黑暗吞噬。無數影閣曆代殘留於此的劍意、怨念、煞氣,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引動,化作滔天的黑色火焰,憑空燃燒起來!
這火焰沒有溫度,卻散發著湮滅一切生機的恐怖氣息!它纏繞上每一個處於崖頂的生靈——墨軒帶來的親李派弟子、萬蠱樓的蠱師、鎮武司的士兵……甚至包括墨軒和趙孟揚本人!
“啊!這是什麽鬼東西!”
“我的內力在消散!”
“救命!”
慘叫聲此起彼伏,黑色火焰沾身即燃,並非焚燒肉體,而是直接灼燒神魂、吞噬內力!修為稍弱者,瞬間便化作一具枯骨,連灰燼都未曾留下。
墨軒驚駭欲絕,他瘋狂催動內力,試圖撲滅纏繞上身的黑焰,但那火焰如同附骨之疽,越是抵抗,燃燒得越是猛烈。“夜寧痕!你瘋了!這是同歸於盡!”他嘶吼著,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懼。
趙孟揚也是臉色大變,他沒想到夜寧痕竟有如此決絕的禁術。“結陣防禦!退出崖頂!”他急聲下令,鎮武司士兵試圖結陣抵擋,但那黑焰無視物理防禦,直接穿透盾牌鎧甲,侵蝕士兵的意誌與生命。
整個葬魂崖頂,已然化作一片黑色的火海煉獄!唯有夜寧痕所在的核心區域,相對平靜。他站在祭壇中央,身影在黑色火焰的映襯下,顯得無比高大,又無比悲涼。他的身體正在一點點變得透明,仿佛也要融入這焚影之火中。
就在他身影即將徹底消散的前一刻,他用盡最後的力量,屈指一彈!
一道微不可查的、蘊含著最後一絲寒月本源之力的流光,如同跨越了空間,瞬間追上了已經逃至半山腰的沈硯和葉尋,悄無聲息地沒入沈硯的手中。
沈硯隻覺得掌心一涼,低頭看去,隻見半枚觸手冰涼、邊緣參差不齊的玄鐵令碎片,靜靜躺在他的手中。這碎片與他之前見過的、葉尋手中的那半枚似乎同源,但紋路略有不同,背麵似乎也刻有極其細微的痕跡。
與此同時,夜寧痕那縹緲卻清晰的聲音,如同直接在兩人腦海深處響起,帶著最後的囑托與無盡的疲憊:
“沈硯…葉尋……”
“李宗元…已得部分心法…其誌在江湖,更在朝堂…野心滔天…”
“玄鐵令…乃掌控星樞,克製‘貪狼’之關鍵…碎片散落…集齊它們…”
“去…武林大會…揭露真相…阻止他…”
“寒月穀…拜托了……”
聲音到此,戛然而止。
沈硯猛地回頭,望向葬魂崖頂。
隻見那片天空,已被無盡的黑色火焰籠罩,仿佛連光線都被吞噬。一道巨大的、扭曲的黑色火柱衝天而起,伴隨著地動山搖的巨響,整個崖頂都在崩塌、陷落!烈焰焚天,映紅了半邊夜空,那景象,如同末日降臨。
他緊緊攥住手中的玄鐵令碎片,碎片邊緣硌得掌心生疼。葉尋也感受到了那股源自血脈的悸動與悲慟,望著那焚天的烈焰,淚水無聲地滑落。
“夜前輩……”沈硯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將其深深烙印在心底。
他沒有時間悲傷。身後的葬魂崖正在毀滅,但前方的道路依舊布滿荊棘。李宗元的陰影,已然籠罩了半個武林。鎮武司的追兵,或許並未完全葬身火海。
他拉起葉尋的手,觸手一片冰涼。
“我們走。”
兩人不再回頭,身影融入山下更深的黑暗之中,向著未知的、卻必須前往的下一站——那即將決定江湖命運的武林大會,步履堅定地前行。
身後,是焚盡的影閣,是衝天的烈焰,是一個時代的落幕,也是一段新征程的起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