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給你五十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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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開始幹活了!”
    簡星夏意外至極。
    她在屋裏一邊幹活,一邊不時觀察這個山裏來的“幫工”。
    別看桃丫瘦瘦小小的,幹活居然比簡星夏還利索。
    簡星夏一個小時才清理出來一間屋,桃丫半個多小時就拔了一大片草。
    簡星夏觀察了一下,野草清理的距離,遠遠超過二十米,都將近三十米了。
    桃丫還在埋頭苦幹,大有簡星夏不喊停,她就一直幹的意思。
    簡星夏邊幹邊看,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她到後門邊上一看,女孩已經沿著後院的鐵欄杆,拔了一大圈草,延伸的距離足有五十米。
    高於十公分的野草都被扯掉了,靠近後院門的地上,還放著三堆東西。
    一堆十來個野雞蛋。
    一堆野菜,裏麵有馬齒莧,簡星夏認識。
    還有一堆,雜七雜八的野草,簡星夏不認識。
    她揚聲喊停,桃丫怯生生地站起來,將布滿傷口的雙手往身後藏。
    她惶恐不安地看著簡星夏。
    和麵前的房子。
    她從未見過這樣式的房子,又高又大,看著就令人生畏。
    簡星夏指著第三堆野草,問她:“這是什麽?”
    桃丫幹活幹得通紅的臉更紅了,囁嚅著嘴唇,小聲道:“是野菜。”
    簡星夏下過鄉,認得一些野菜,她指著後院門邊野雞蛋旁邊野菜說:“野菜你不是放這兒了嗎?”
    這一堆才是野菜吧!
    桃丫的聲音更小了:“這個是野菜,那個……也能吃。”
    簡星夏看著那一堆野草,還有草根樹皮,和一些草籽,著實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也能吃?”
    “能的。”
    桃丫看出來簡星夏沒有責怪,隻有驚訝。
    便壯著膽子解釋道,“鄉裏鬧饑荒,沒有糧食,野菜也被摘光了,我們就吃草根,吃樹皮……我想著這個姐姐你應該不要,所以我就放一邊了。”
    桃丫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
    她無助地摳著手上的泥巴,有些後悔自己的舉動。
    地裏的東西,哪怕是一根草,都是東家的。
    好不容易有人要她幹活,她第一日就幹出這樣的事來。
    焦急之下,桃丫竟然撲通一聲,給簡星夏跪下了。
    “對不住,姐姐,我不該、不該拿您家的野菜!”
    這哪是什麽野菜啊!
    簡星夏心裏歎息一聲,想起自己學農學的初衷,就是小時候聽姥姥講過大饑荒的故事,想要讓更多的人吃上飯。
    而眼前的小女孩,赫然就在驗證饑荒故事裏的事。
    但她想不明白的是,以國家的力量,就算桃丫住在深山裏,也不太可能遭遇饑荒,以至於要吃樹皮草根吧?
    但眼下皮包骨一樣的人就在麵前。
    簡星夏隻能放下疑惑,先處理眼前的情況。
    她讓桃丫站在遠處,自己去開了後院門。
    沒有異常,她才讓桃丫過來。
    如蘆葦杆一樣細的胳膊時,她甚至覺得自己有些過於謹慎了。
    就這小細胳膊,她稍稍用力就能折斷。
    桃丫一動不敢動,任由簡星夏捏她的胳膊。
    “這手感……真的是活人啊!”簡星夏心裏嘀咕。
    簡星夏用襯衣下擺兜起野雞蛋,讓桃丫把野菜拿進來。
    桃丫照做,後院延伸出去的地方,野菜也摘了兩三斤。
    她蹲下去,一把抱起來。
    結果人剛站起來,就是一陣頭暈目眩,哐起一聲,砸到後院門上。
    簡星夏才把雞蛋放到小廳的木桌上,聽見聲響,一回頭,桃丫已經在地上了。
    人倒了,野菜還牢牢抱在懷裏。
    簡星夏趕忙過去把人扶起來。
    這一扶,差點兒用過勁兒了——小女孩的體重大概隻有四十來斤,比她預想的還輕許多。
    骨頭簡直硌手。
    簡星夏看著桃丫發白的唇色,再想到她剛才說的饑荒,連忙在沒離身的小挎包裏翻找。
    找到一粒,拿出來一看,木糖醇的,不行。
    幸好第二粒是檸檬糖,她預防自己坐大巴暈車備的。
    檸檬糖塞進桃丫嘴裏,桃丫迷迷瞪瞪地睜眼。
    “好甜。”
    簡星夏鬆了口氣:“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要死在我麵前了!”
    桃丫卻是滿臉懵懂,咂摸著嘴。
    她沒吃過糖,隻撿過包飴糖的玉米皮。
    檸檬糖酸甜的味道令她意外,不會吮吸,咕咚一下,糖溜進了喉嚨。
    桃丫嗆得大咳起來。
    簡星夏給她拍後背,又怕手勁大了給她拍骨折了。
    桃丫紅紅的眼睛裏全是淚,不敢掉下來。
    簡星夏鬆了手,也鬆了口氣,旋即羞愧起來。
    剛才桃丫出現的時候,她就看出來桃丫很瘦、體力很差。
    但還讓她拔了一個小時的草,確認周圍沒有埋伏,沒有怪異情況,才讓她進來。
    看桃丫的情況,顯然就是饑餓加上勞動,猛然站起來,低血糖暈了。
    簡星夏讓桃丫坐著,她回屋去。
    背包裏有麵包,路上上沒吃完的,本來是她的晚飯。
    她找出來,拿到後院門邊,遞了一片給桃丫。
    “我中午沒吃完的,沒碰過,幹淨的,你別嫌棄。”
    桃丫小心翼翼地接過來。
    她怎麽會嫌棄。
    這東西,看著好似饅頭片,但摸上去比棉花還要軟。
    金燦燦的,散發著牛乳和雞蛋的味道,十分香甜。
    她從未見過這樣鬆軟的饅頭。
    桃丫捧著不敢動,她抬頭看簡星夏:“姐姐,這個是給我的嗎?”
    簡星夏心疼地摸摸桃丫枯黃的頭發,點點頭:“是給你的,吃吧!”
    桃丫將麵包捧到鼻尖,貪婪地嗅著。
    內心卻天人交戰,遲遲不肯下嘴。
    簡星夏生怕她再低血糖暈倒了,催促她:“快點吃啊,沒毒!”
    她對桃丫心懷警惕,桃丫應該也是一樣。
    誰知桃丫坦然地笑笑:“我知道,如果姐姐要害我,剛才我暈倒的時候姐姐就可以下手了……”
    饑荒的年頭,暈倒的人有些能被救回來。
    有些,都死不到一個全屍。
    簡星夏哪裏知道這些,她催促桃丫。
    “對呀,你快吃,一會兒吃完我送你出山。”
    得去村裏找人,打電話報警。
    這小姑娘也不知道怎麽一個人進了深山,趕緊送出去才是。
    萬一再暈了,出點什麽事,她解釋不清楚。
    桃丫聞言卻連忙拒絕:“姐姐,我不用你送我出山,我自己能回去,就是、就是……”
    “就是什麽?”
    “就是工錢……”
    桃丫臉漲得通紅,覺得自己沒臉說。
    她這樣的小姑娘,是不容易找到活計的,才幹了半個時辰,還暈了一回。
    這要是放在別的東家那裏,一早把她趕出去了。
    東家姐姐不僅沒斥責她,還給她吃糖,還給她饅頭片。
    她卻還想要工錢。
    “噢噢,工錢。”
    簡星夏一拍腦門,人給她幹了那麽些活,她該給錢的。
    “你拔了一個小時的草,我給你五十行嗎?”
    簡星夏道。
    這個時薪不算低,但桃丫幹活利索,那麽大一片草地,讓簡星夏來,一下午都未必清理得出來,還是值得的。
    但她也沒法給更多,因為她大學後兩年幾乎都是靠自己兼職掙錢。
    生活費、衣服鞋襪、修手機、交通費……畢業前,她一共也就攢了6371塊錢。
    這還有老屋要修繕,剩下的錢還要留著買種子、肥料,至少撐到有收成。
    她當不起闊綽戶。
    “五十行嗎?”簡星夏又問了一遍。
    “午食嗎……”桃丫有點猶豫,她心裏是想掙點兒錢給娘看病的。
    娘病了,發著高燒,需要錢看大夫。
    吃的也行,但,饑荒前他們家也隻吃朝食和暮食。
    一日兩餐,甚少吃“午食”。
    那是有錢人才會吃的。
    何況,饑荒後,許多富裕人家也減少了午食。
    桃丫低頭看著自己手裏的“饅頭片”,想來這就是仙女姐姐的“午食”了。
    雖然不是錢,但這東西看著就精貴,用精麵做的,聞得出來,沒少加牛乳和雞蛋,給娘吃了,肯定能補身體。
    午食就午食吧!
    東家心善,沒驅趕斥責她,還給了午食當工錢,已是好心人了。
    桃丫攥著手裏的“饅頭片”,思索一番,點了點頭。
    “姐姐,可以的,午食就可以了。”
    說著,就要離開。
    簡星夏在兜裏翻來翻去,終於湊齊了五十的紙幣,遞了過去:“還好有五十。”
    不然她是舍不得給一百的。
    簡星夏手裏攥著幾張花裏胡哨的薄紙,桃丫一時不明白。
    這薄紙看著不像是吃的,倒像是交子地契之類的東西,但上麵的字兒她又不認識。
    該是跟“午食”不相幹的。
    簡星夏伸著手,桃丫無動於衷。
    “五十還不行?”
    “行。”
    “那你拿著啊。”
    “我已經拿著了。”
    桃丫和簡星夏麵麵相覷:“姐姐,你不是已經給了我午食嗎?”
    簡星夏發怔:“我什麽時候給你五十了?”
    這小姑娘嘰裏咕嚕說啥呢,低血糖犯迷糊了?
    簡星夏把幾張五塊十塊二十的紙幣塞到桃丫手裏:“你拿著!”
    桃丫卻跟燙了手一般,著急忙慌收回手:“不能拿!這個不能拿!”
    簡星夏簡直快瘋了。
    “是你說要五十的,怎麽又不能拿了?”
    她該不是遇到碰瓷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