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有機會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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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大的雞腿,她從未吃過。
    不,應該說,她就沒有吃過幾次雞肉。
    她家裏條件不好,不然,也不會送她去飛月樓當舞姬。
    飛月樓的舞姬,大部分都是自小就送去當學徒的,像韶音這樣後麵才進來的,是少數。
    阮香家裏一年難得吃上一兩次雞肉,小時候往往都是分給哥哥和奶奶了。
    一個是家裏最珍貴的“男丁”,一個是孝道為先的長輩。
    但阮香甚至連雞肉也分不到幾塊——雞肉除了要給哥哥和奶奶,還要給爹爹,因為爹爹是當家的,要幹活,要吃肉。
    她隻有過年的時候,能啃上幾塊隻有骨頭的邊角料。
    也因為這樣,去了飛月樓之後,阮香練舞十分用功,到後來,她漸漸可以登台表演了,能得賞錢,月掌櫃也會給她們一些吃食酒水。
    但食物往往代表著獎勵,或者懲罰。
    當她是最紅的舞姬,賞錢倍於其他人時,才能得到獎賞。
    若是她在飛月樓受傷,無法登台演出,是不會有雞湯喝的,月掌櫃隻會克扣飲食,安排她去做雜貨,以示懲戒。
    阮香拿著足有她臉大的半邊雞腿,恍如夢中。
    她張開嘴,細白整齊的牙齒咬在雞腿上,雞皮彈牙,雞肉滑嫩,雞油香而不膩,肉汁在嘴裏爆開。
    阮香瞪大眼睛——
    原來,一個人吃一整條雞腿的感覺,是這樣的!
    她愣愣地吃著,旁邊,莊主小姐、林娘子、胖嬸,都一臉慈愛地看著她。
    那種眼神平靜又柔和,好似在說,她不用做什麽,光是好好吃東西,她們就如此為她驕傲。
    阮香的眼淚掉下來。
    這一刻,她突然不想死了。
    原來活著還是會有好事發生的,對嗎?
    阮香吃了一隻大雞邊腿,又吃了幾塊肉,喝掉了三碗湯,還吃了一小碗雞湯麵。
    胖嬸遺憾道:“就吃這麽點兒?不再來點兒?”
    阮香不好意思地搖搖頭。
    這半隻雞,已經是她從未享受過的優待了。
    簡星夏抓住機會,對胖嬸道:“胖嬸,你看,阮香這麽瘦,一頓都能吃掉半隻雞,咱們飯菜多做點兒!反正浪費不了。”
    吃不完的,有大黑和商嶽解決,他倆那是有多少要多少的。
    就算他們當天不來,剩飯剩菜也能放冰箱。
    她這可是現代社會!
    胖嬸可不肯接這個敗家子莊主的話茬,端起碗,招呼林三娘:“三娘,咱們去廚房吃點兒。”
    這麽好的雞湯,不煮點兒麵條吃,那可太浪費了。
    林三娘抿著嘴笑,端著水盆出去了。
    簡星夏留在西廂房裏,問阮香有什麽打算。
    阮香遲疑了。
    來山莊之前,她是很明確就是要幹幹淨淨赴死的,不想留在那樣齷齪黑暗的人間。
    可來山莊之後,她突然猶豫了。
    她咬著唇,不知道該如何說出自己的心事。
    簡星夏微笑著看著她:“阮香,我們這裏有一句話,是說就算有一天,你已經爬上了高樓,站在了高樓的欄杆外,下麵圍滿了人,有官差,有路人,有親朋,有摯友,所有人都知道你要赴死……你也還是可以回過頭來,說自己想明白了,又不想死了。”
    阮香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
    “莊主小姐……真的可以嗎?真的還能回頭嗎?”
    “當然可以,我的山莊,就是給已經走上絕路的人,一條生路的地方。”
    阮香撲到簡星夏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可是、可是我不一樣,韶音她還是清白之身,我的身子已經毀了……什麽都沒有了!”
    案子是當著西橋縣所有人的麵審的,她清白盡失一事,早已人盡皆知。
    簡星夏勸她:“或許在你們那裏是這樣,但在山莊裏,這根本不算什麽,我們這裏離婚的、二嫁的、不結婚隻戀愛的……隨處可見。”
    阮香沒說話,但看神色,該是沒有被簡星夏說服。
    簡星夏又勸了幾句,見阮香還是不信,眼神微微閃動:“這事兒我們先不說,我先給你處理傷口,晚點兒帶你出去走走,好嗎?”
    阮香點點頭,答應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莊主小姐說什麽,她都願意聽、願意照做。
    她感覺莊主小姐身上有暖暖的味道,有點像曬過太陽的漂亮母雞。
    簡星夏出去打了個電話:“喂,陸阿嬸嗎?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哎,對對,你幫忙找幾個嬸子來,婆婆也行,嫂子也可以,對對,侯君阿姨能來的話更好……”
    “好,一會兒你們到門口了喊道閘,我給你們開門。”
    打完電話,簡星夏洗了個手,拿著藥箱進來給阮香處理傷口。
    阮香的傷其實沒有韶音重,韶音是剛經曆了一場逼迫和折磨,加上逃出時的掙紮,傷勢複雜,交叉影響。
    阮香身上的傷主要是三種,額頭上的撞傷,屁股和大腿上的板子傷,還有她自己用碎陶片割的傷。
    額頭上的傷已無大礙,簡星夏上了點兒藥,用紗布纏好,就可以了。
    板子傷,看著唬人,但簡星夏細細檢查過,發現隻是一點皮外傷。
    “咦,這是誰打的傷,這麽奇怪,隻是有點腫脹,然後滲了點血。”
    阮香來的時候,衣服褲子背麵全是血,簡星夏還以為她的皮肉都被打爛了。
    可這麽一看,出血點都很淺,非要說的話,就像是皮膚表層的毛細血管微微破裂而已,堪比輕微擦傷。
    阮香回想起打板子行刑的時候,也感覺到了不對。
    “月掌櫃和吳老板他們先受的刑,一板子下去,就痛得不行,三四板子就開始流血,血是直接濺開的……皮肉都打爛了。”
    最後幾十板子挨下來,下去的時候人根本沒法站立,是被人拖下去的,在地麵上=留下長長的血跡。
    阮香皺眉回憶道:“但是打我的時候,雖然一板子下去,我也覺得疼,可那疼,甚至比不上月掌櫃從前抽我們鞭子時的疼。”
    “而且我見血幾乎是最後一兩板。”
    “雖然我挨的板子比月掌櫃他們少,可十板之後,我還能行動如常,隻是步行間有些皮肉牽扯痛……”
    簡星夏目光灼灼,抬起頭點破阮香心裏的懷疑:“你猜的沒錯——打你板子的人給你留情了!”
    簡星夏笑著看向阮香:“阮香,或許有人譏諷嘲笑你的遭遇,但一定還有人,欣賞敬畏你的勇氣。”
    “你很棒,打板子的人也在幫你,你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