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脈初醒·隕星承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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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玄天域的風,在神罰過後的第三日,仍帶著焦糊的氣息。魏家大宅像是被抽走了筋骨,斷壁殘垣間,修士們的**與丹藥的苦澀纏繞在一起,飄向灰蒙蒙的天際。
書房內,窗欞被神罰震裂了一道斜紋,冷風順著縫隙鑽進來,卷起案上的碎紙。魏宗釗坐在紫檀木椅上,玄色錦袍上的焦痕還未清理,胸口的傷口隱隱作痛——那是硬扛九重金雷留下的創傷,神罰的禁忌之力仍在經脈裏竄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刀割般的滯澀。他指尖攥著半塊紫玄玉佩,玉佩原是一對,另一塊本該係在魏子京的繈褓上,如今隻剩這碎片,冰涼的觸感貼著掌心,像是兒子殘留的溫度。
“宗主,李家管事李福帶著人在門外求見,說是……送療傷丹藥來。”門外傳來長老魏洪的聲音,帶著難掩的疲憊。
魏宗釗眼底寒光一閃。李家與魏家素來麵和心不和,占據著青陽城半數的藥材生意,此刻上門,哪裏是送藥,分明是來看魏家的笑話,探聽神罰的底細。他緩緩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一絲血漬,沉聲道:“讓他進來。”
門被推開,李福提著個描金彩繪的禮盒,邁著小碎步走進來,臉上堆著過分熱情的笑,眼角卻不住地瞟向書房牆壁上的裂痕,以及魏宗釗蒼白的臉色。“魏大人,您可安好?前日天降神罰,真是嚇壞我等,李家主特意讓小人送來‘紫河丹’,這可是能修複經脈的上等靈藥,盼著大人早日康複,魏家重振雄風啊。”
他說話時,禮盒“不經意”地晃了晃,盒蓋掀開一條縫,裏麵哪裏是什麽紫河丹,竟是幾張泛黃的地契——那是魏家在城外三座靈礦的憑證。
魏宗釗的手指猛地收緊,玉佩碎片硌進掌心,刺痛讓他保持著清醒。“李管事倒是有心了。”他聲音平淡,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威壓,“隻是魏家雖遭劫,還不至於要靠旁人施舍過活。這些‘丹藥’,李家還是自己留著吧。”
李福臉上的笑僵了僵,隨即又換上一副“關切”的模樣:“魏大人說笑了,鄰裏之間本該互相扶持。再說……”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銳利,“前日神罰動靜那般大,整個青陽城都看見了,聽說那雷劫是衝著魏家某位‘貴人’來的?不知是哪位天驕,竟能引動萬古神罰?”
這話像是一根針,刺中了魏宗釗最敏感的神經。神罰之事絕不能外傳,一旦讓其他家族知道魏子京身懷禁忌血脈,別說魏家,整個太玄天域都可能容不下他們。他指尖暗湧的源力幾乎要衝破桎梏,卻在最後一刻壓了下去——魏家如今元氣大傷,長老們半數重傷,根本經不起再一場衝突。
“李家管得未免太寬了。”魏宗釗緩緩起身,身形雖有些踉蹌,氣勢卻絲毫不減,“神罰乃是天威,隨機而降,魏家不過是倒黴撞上了。李管事若是真心慰問,便請回吧;若是來打探消息,魏家雖弱,卻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李福見他眼底的血絲,又瞥見他袖口下隱隱滲出的血跡,心中暗忖:魏宗釗定是強撐著,魏家怕是真的撐不住了。他索性不再偽裝,將禮盒往案上一放,嗤笑道:“魏大人何必硬撐?如今魏家護陣破碎,長老重傷,青陽城誰不知道你們已是強弩之末?我家主子說了,隻要魏家願意交出城外三座靈礦,李家可以保魏家上下平安,如何?”
“放肆!”
一聲怒喝,魏宗釗猛地抬手,周身源力炸開,案上的禮盒瞬間被震得粉碎,地契碎片紛飛,濺了李福一臉。他一步上前,手掌按在李福的肩頭,雖未動用全力,卻讓李福瞬間臉色慘白——那掌心傳來的威壓,雖帶著傷勢的滯澀,卻仍有天權境強者的餘威。
“滾。”魏宗釗的聲音冷得像冰,“回去告訴李家族長,想要靈礦,就憑本事來拿。但隻要我魏宗釗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讓魏家的東西,落入旁人之手。”
李福被嚇得渾身發抖,他身後的兩名李家修士剛想上前,卻被魏宗釗掃來的眼神逼退——那眼神裏的決絕,像是要同歸於盡。李福慌忙掙開魏宗釗的手,連滾帶爬地往外跑:“魏大人息怒!小人這就回去稟報!”
看著李福狼狽逃竄的背影,魏宗釗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猛地噴出,濺在案上的玉佩碎片上。他扶著桌沿,緩緩滑坐在地,胸口的劇痛讓他幾乎暈厥。魏洪急忙上前攙扶:“宗主!您怎麽樣?”
“我沒事……”魏宗釗擺了擺手,喘著粗氣,目光望向窗外隕星淵的方向,聲音沙啞,“守住魏家,等子京回來……無論他是死是活,我都要等。”
此時的隕星淵底,卻是另一番景象。
沒有黑暗,沒有罡風,隻有漫天細碎的星辰光塵,像是被打翻的銀河,緩緩漂浮在虛空之中。淵底中央,一座古老的宮殿靜靜矗立,殿身由不知名的墨色玉石砌成,牆麵上刻滿了流轉的紫銀色紋路,像是活物般緩緩蠕動。這便是魏家祖地的真正核心——輪回殘殿,是上古輪回尊者坐化之地,億萬年來,從未有人踏足。
繈褓順著星辰光塵的氣流,輕輕落在殘殿門前的白玉階上。那玉階冰涼,卻帶著一股溫潤的靈氣,順著繈褓滲透進去,護住了裏麵熟睡的嬰孩。魏子京蜷縮著身子,小臉紅撲撲的,額頭上的金咒印記仍在泛著淡淡的冷光,像是一道無法掙脫的枷鎖。
忽然,殘殿深處的輪回石猛地亮起,一道紫銀色的光柱衝天而起,穿透隕星淵的岩層,直抵天際,卻又在觸及淵口時悄然消散,沒有引起絲毫波瀾。光柱落下時,化作一道半透明的虛影,緩緩飄到玉階前。
虛影身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玄色長袍,袍角繡著殘缺的輪回圖騰,發梢沾著點點星塵,眉眼間刻滿了跨越萬古的滄桑。他便是上古輪回尊者的殘魂,在輪回石中沉睡了億萬年,隻為等待下一位輪回血脈的繼承者。
“終於……等到了。”殘魂的聲音輕得像歎息,裹著星塵,落在魏子京的小臉上。他緩緩俯身,指尖虛虛碰了碰那枚金咒印記,指尖的紫銀光流與印記的金光碰撞,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魏子京似乎感受到了什麽,小眉頭輕輕皺起,小手攥成粉嫩嫩的拳頭,喉嚨裏發出一聲軟糯的咿呀,像是在抗議這突如其來的觸碰。
殘魂眼中閃過一絲柔和,收回手指,目光落在繈褓上,聲音帶著幾分悵然:“小家夥,你可知你爹娘將你丟在這裏,需要多大的勇氣?神罰之下,魏家已是泥菩薩過江,若不將你送走,等待你們的,便是滿門抄斬。他們看似狠心,實則是用整個家族的安危,換了你一條生路。”
他抬手一揮,一道紫銀色的光膜籠罩住繈褓,將周圍的星辰光塵匯聚過來,化作細密的光點,鑽進魏子京的體內。“天道那老東西,倒是好算計。它以為劈碎了你的神級靈脈,就能斬滅這輪回血脈,卻不知那所謂的神級靈脈,不過是你血脈自帶的偽裝殼。”
殘魂的指尖劃過魏子京的丹田位置,那裏原本應該消散的紫色靈脈,此刻竟在星塵的滋養下,隱隱浮現出一絲輪廓。隨著殘魂注入的紫銀光流,那道殘脈像是枯木逢春,緩緩舒展,一道道銀白色的絲線從殘脈中生出,纏繞、交織,最終形成一道全新的脈絡——那脈絡呈紫銀雙色,流轉間帶著逆轉時空的詭異氣息,正是輪回血脈的本源。
“這才是你的真正血脈——輪回。”殘魂的聲音陡然變得凝重,“它不是靈脈,不是源力,而是能逆生死、改秩序、掀翻天道棋盤的道種。當年我便是憑著這血脈,一路逆戰,差點就打碎了天道的神格,可惜……終究是差了一步。”
他的目光飄向殘殿的石牆,那裏刻著幾道深淺不一的裂痕,像是被雷劫劈過。“天道忌憚輪回之力,因為它打破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規則。它要的是絕對的秩序,是任它擺布的棋子,而輪回者,天生就是棋手。”
魏子京在睡夢中蹬了蹬小腿,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夢到了什麽開心的事。輪回血脈的覺醒,讓他的呼吸變得更加綿長,周身縈繞著淡淡的星塵,整個人像是被銀河包裹的珍寶。
殘魂看著他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隨即又變得決絕。他抬手對著虛空一抓,一道紫銀色的光紋從輪回石中飛出,化作一卷古樸的功法秘籍,懸浮在魏子京的頭頂。“這是《輪回逆道訣》,是我畢生感悟所創,沒有完整的篇章,隻有開篇心法。”
他指尖一點,功法秘籍化作無數光紋,像是螢火蟲般,順著魏子京的呼吸,緩緩滲進他的識海。那過程極其輕柔,沒有絲毫強迫,就像春雨滋潤大地,魏子京的睫毛輕輕顫動,沒有絲毫不適。
“輪回之道,本就沒有固定的路徑。別人的感悟終究是別人的,想要真正掌控輪回,就得自己去逆、去闖、去試錯。”殘魂的聲音帶著期許,“開篇心法隻能幫你穩固血脈,後續的境界,需要你自己在生死中感悟,在輪回中蛻變。”
他俯身,指尖落在魏子京的發間,一枚細如星塵的光點悄然融入,那是他殘留的一縷輪回魂種。“你額頭上的金咒印記,是天道的監聽器,也是它設下的枷鎖,會壓製你的血脈之力。但我已在魂種中裹了我的輪回力,既能幫你遮掩血脈氣息,讓天道以為你已身死,又能在你實力足夠時,助你反過來利用這印記,騙過天道的感知。”
殘魂的虛影開始變得透明,星塵從他的袍角、發間不斷脫落,像是即將消散的霧氣。他知道,自己的殘魂之力已經耗盡,能做的,都已做完。“十六年後,你會自然醒來。隕星淵的星辰本源會滋養你長大,屆時,你便順著淵底的通道出去,去魏家祖地的守墓林——那裏藏著我當年留下的輪回刃碎片,能幫你徹底激活血脈。”
他最後看了一眼魏子京,眼中滿是不舍與期待,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小家夥,好好活著,替我……完成那未竟的逆命之路。”
當最後一縷星塵從殘魂身上脫落,他的身影徹底消散在空氣中。唯有殘殿的石牆上,原本模糊的刻痕突然亮起紫銀色的光芒,一行古老的字跡緩緩浮現:“輪回者,先逆己命,再逆天命。”
光芒閃爍了三息,便又悄然暗去,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玉階上,魏子京翻了個身,小手恰好攥住一縷飄落的星塵,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呼吸均勻而綿長。他丹田處的輪回血脈,正與隕星本源緩緩融合,紫銀色的光流在經脈中緩緩流轉,一點點修複著神罰留下的創傷,也在一點點壯大。額頭上的金咒印記,此刻竟與他體內的輪回力隱隱共鳴,金光與紫光交織,形成一道奇異的屏障,將他的氣息徹底遮掩。
與此同時,魏家書房內,魏宗釗終於緩過勁來,被長老們扶到床上靜養。他指尖的紫玄玉佩碎片,突然微微發燙,泛起淡淡的紫光,與隕星淵底的輪回血脈遙相呼應。
魏宗釗猛地睜開眼,看向隕星淵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希冀。“子京……你還活著,對不對?”
窗外,風漸漸停了。太玄天域的雲層裂開一道縫隙,一縷陽光灑落,照在魏家的斷壁殘垣上,也照在遙遠的隕星淵底。
一邊是忍辱負重、等待希望的家族,一邊是沉睡蛻變、孕育輪回之力的少年。
十六年的時光,將是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橋梁。當魏子京從隕星淵中走出,當輪回血脈徹底覺醒,太玄天域的棋局,終將被這位逆命者,徹底攪亂。而那道橫跨天地的神罰陰影,不過是他逆命之路的第一道試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