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燁黯淡的眼底猛地亮起一絲微弱的火星！
    哪怕隻是一線希望，也足以點燃瀕臨窒息的人！
    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動作太大，牽動了內傷，又是一陣劇烈咳嗽，胸口的隱痛提醒他別得意忘形。
    但這點疼痛，此刻完全被壓抑了太久即將見到外界的渴望所淹沒。
    他甚至懶得管為什麽是“輪換值守”這麽巧，也懶得管什麽王管事點卯。隻要能出去！
    林燁草草拍掉身上的灰，整理了一下那件已經洗得發白、還帶著幾塊陳舊血跡的家常舊袍，盡量讓它看起來齊整一點。
    然後深吸一口氣，努力挺直了那因為傷痛和營養不良而有些佝僂的脊背，一步一步，走向那扇終於打開的、通向外麵“自由”的院門。
    門外，兩個新的護衛，眼神裏依舊是那種混合了不耐、冷漠和一絲深藏的、不易察覺的、看瘟神笑話般的輕佻。
    林燁目不斜視，低著頭，強忍著身體的虛浮感，跨出了那道高過了膝蓋的門檻。
    清晨微涼的風拂麵而來，混合著青石板街道上塵土的氣息和遠處隱約飄來的、不知道是點心鋪子還是脂粉鋪子的混雜氣味。
    林燁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
    這口氣，仿佛將胸腔裏積壓的、這破院子獨屬的腐爛黴味都呼出去了一半。
    陽光有些晃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終於…能喘口氣了。”
    他想著，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
    雖然身體依舊沉重，步伐虛浮，但這種腳踏在真實街道上的感覺，無比踏實。
    破浪茶館，坐落在城北一條相對僻靜的巷子口，與它那挺詩意的名字不太相符。
    說是茶館，其實更像是給附近打短工的苦力和過路歇腳的行腳客落腳的地方。
    幾根黑黢黢、油膩膩的木頭柱子撐著個瓦片頂，四麵透風，幾張歪歪扭扭、包漿厚重的木頭桌子板凳隨意擺在臨街的位置。
    空氣中彌漫著粗劣茶葉末子泡水的澀味、劣質煙草的刺鼻氣息、汗酸味和街對麵豬肉攤飄來的腥膻味道的奇妙混合體。
    林燁在茶館最外圍一張看起來還算穩當的條凳上坐下，屁股隻挨了半邊。
    位置有點偏，正對著對麵豬肉攤老板那把沾滿油膩血汙的剁肉大砍刀和案板上殘留的豬鬃毛。
    王胖子那肥胖臃腫的身影果然在茶館門口那杆“破浪”布旗下陰魂不散地晃悠著，三角眼裏閃爍著精光和貪婪。
    他是林家大管事林遠海的狗腿子，同時也承包了圈禁林燁這段時日克扣盤剝這份“美差”。
    林燁剛落座，剛有氣無力地對著忙碌穿梭、完全把他當空氣的夥計說了一句“…一碗粗茶…”。
    王胖子那圓滾滾的肚子就適時地擠了過來，帶著一股隔夜飯菜的酸臭味道。
    “喲！燁少爺！您今日氣色可好些了！瞧這臉，白淨！”
    王胖子滿臉油膩的假笑，一屁股就坐在林燁對麵，那張條凳立刻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
    “這地方粗鄙，能入得了您的眼，是小店的榮幸！哈哈！”
    說話間，那眯成縫的小眼睛卻一瞬不瞬地、貪婪地掃過林燁腰間一個空癟癟的錢袋。
    林燁心裏一陣膩歪。懶得理這見風使舵的豺狗，他費力地從錢袋角落裏摳出最後一塊早已被汗水浸得發軟的碎靈礫連最低級的下品靈石都算不上），扔給旁邊總算正眼看過來的夥計，聲音虛弱：“…一碗…最便宜的就行…”
    王胖子臉上的笑容更盛了，活像見了骨頭的狗：“嘖，少爺怎麽如此委屈自己？我王胖子看不過眼呐！這樣，您在我這喝茶，本月該發放給您的份例銀子…嘿嘿，”
    他搓著兩隻肥膩的手掌，聲音壓低，帶著赤裸裸的敲詐，
    “您看是不是先讓小的替您保管著？這族裏最近開銷大，大老爺都發話了要節流…我保管著，也省得您胡亂花銷，惹主家不快嘛！”
    明晃晃的克扣！
    林燁隻覺得一股惡氣又頂上來，喉嚨發緊。
    他知道反抗也是徒勞，更會給自己招來更大麻煩。
    在這個看管他的“牢頭”麵前，他現在就是塊任由搓揉的爛泥。
    “…隨你…”他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不再看王胖子那張惡心的胖臉，轉過頭去，眼不見為淨，目光投向街上稀疏的行人，隻求這碗帶著黴味的苦茶早點端來，能壓一壓喉嚨裏的燥熱和惡心。
    就在這時——
    嘰嘰喳喳喳——！
    一陣極其嘈雜、幾乎能震破耳膜的尖厲鳥鳴聲，毫無征兆地從頭頂斜上方爆發！
    林燁下意識地循聲仰頭。
    隻看見巷口一棵半枯的老槐樹光禿禿的虯結枝椏上，不知何時聚集了一大群羽毛豔麗、眼睛猩紅的鳥雀！
    這鳥林燁認識——紅睛鬼麵鴉！不是什麽名貴靈禽，但在青雲城卻堪稱“一害”，極其聒噪、繁殖又快，還賊記仇！
    此刻，這群不知被什麽驚擾到的鬼麵鴉正處於極度暴躁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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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一隻體型格外巨大的雄鴉，黑豆似的猩紅眼珠轉動，似乎對林燁那毫無遮擋、格外明顯的、抬頭仰視的姿態異常不滿！
    下一刻！
    噗！
    又是一灘溫熱、粘稠、帶著濃烈鳥腥臊氣的黃白混合物，如同精確製導的導彈！
    這一次，速度快得超越了神經反射！
    在林燁大腦剛剛反應過來“不妙！”的刹那，那帶著強大衝擊力的新鮮鳥糞，已經狠狠砸了下來！
    目標是…他的臉！
    林燁瞳孔瞬間縮成針尖！
    完全是本能！
    求生的本能！洗刷恥辱的本能！幾
    天來積壓的怒火讓身體在劇痛之下爆發出了不可思議的速度！
    “啊啊啊——！”
    一聲淒厲怪異的叫喊從他的喉嚨裏迸發出來！
    那不是恐懼，是憤怒！是憋屈到了頂點後的瘋狂！
    林燁的身體猛地向側麵撲倒！動作幅度又猛又大，完全超越了這具重傷身體的負荷極限！
    他感覺自己幾乎是從條凳上“彈射”出去的！人在空中，他好像聽到了自己肋骨和內傷經脈發出的痛苦呻吟！
    啪嘰——！
    那精準到令人發指的鳥糞炮彈，狠狠砸在了他剛才坐著的條凳正中！粘稠物四濺！
    其中很大一滴，不偏不倚，滋在了正探著身子、還準備繼續敲詐的王胖子那肥膩鋥亮的腦門上！
    “嗷——！！”王胖子那被肥肉擠成一條縫的眼睛猛地瞪圓了！
    驚愕、憤怒、惡心的尖叫混合在一起，響徹了整個破敗的茶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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