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李茂的眼皮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掙紮著要破開沉重閘門。
    終於！
    他的眼睛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隙！
    渾濁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掃過頭頂藤蔓垂掛的綠色穹頂，然後緩緩下移，聚焦在自己胸膛那可怕傷口上殘留的、顯然是臨時處理的痕跡爛布條和劣質藥粉的殘留）。
    最後，他的視線艱難地、如同生鏽的軸承般轉動，落在了跪坐在渾濁水潭裏、渾身泥濘、臉上還糊著藥粉痕跡、如同泥猴般的林燁身上！
    四目相對的瞬間！
    林燁的心髒猛地一跳！
    他能清晰看到那雙剛剛恢複焦距的眼瞳中，先是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般劇烈波動——那是從死亡邊緣掙紮回來的恍惚與劇痛。
    緊接著，是對自身處境的短暫迷茫。
    但下一秒！
    當李茂的目光徹底鎖定林燁那張在青雲城堪稱“家喻戶曉”、“聲名狼藉”的麵孔時——盡管沾滿了汙垢和青綠色的藥粉，但那標誌性的輪廓和因痛苦而微微變形的眉眼，是如此清晰！
    轟——！
    如同靈魂深處被投入了一顆炸雷！
    李茂那布滿血絲、虛弱不堪的眼睛瞬間瞪到了極限！
    瞳孔收縮得幾乎隻剩下兩個針尖大小的黑點！
    無邊的驚駭、難以置信以及一種“我在做夢還是在地獄”的荒謬感，瞬間淹沒了他的所有感官！
    “林…林…燁？！”
    嘶啞、破碎、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艱難無比地從他幹裂滲血的嘴唇中擠出。
    每一個音節都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扭曲和極端荒謬的味道。
    他甚至因為過度震驚，猛地挺動了一下身體，結果引發了胸腹傷口的劇痛，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嗆出的竟是帶著濃重腥甜和青黑毒素的血液！
    咳！咳咳咳——！
    這劇烈的反應牽動了全身傷口，尤其是胸腹處，疼得他幾乎要再次昏厥過去。
    風狼焦急地拱著他的身體，發出低低的嗚咽。
    林燁也被對方這如同見了厲鬼般的強烈反應弄得有些發懵。
    但他瞬間理解了這震驚的來源——自己“掃把星”的赫赫威名！
    他心頭泛起一絲苦澀的自嘲，但現在不是解釋身份的時候。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各種情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清晰，蓋過李茂的咳嗽聲，也蓋過風狼的嗚咽：
    “別亂動！傷口很重！有劇毒！”
    他聲音沙啞，但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
    他抬起沾滿泥汙的手，虛虛指向李茂那恐怖的胸腹傷口：“你中了腐毒巨蜥的劇毒！傷得很重！
    我在上麵發現你們，掉下來。
    做了點…處理，但可能沒什麽大用。
    外麵…那東西…可能還在…我們必須離開這裏！越快越好！”
    林燁的語速極快，重點突出。
    一是說明對方傷勢的凶險；
    二是表明自己做了努力；
    三是點明當前最大危機——巨蜥隨時折返，此地是死路！
    李茂的咳嗽終於稍稍平複，喉嚨裏的血沫被他強行咽了回去，臉色因劇痛和震驚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紫青色。
    他劇烈喘息著，目光卻依舊死死釘在林燁臉上，那審視如同鋼針，要穿透這難以置信的表象看清內裏。
    他不是傻子。
    這個冰冷石坳絕地、自己垂死到剛剛蘇醒的感覺、風狼雖然凶戾卻並未攻擊這個陌生人類、而且確實是這個“黴神”在說話…
    邏輯在飛速運轉：如果這小子是敵人或災星，大可袖手旁觀或者落井下石，自己早就死了！根本等不到醒來！
    他更可能是在逃跑或躲避什麽時“意外”落入這裏，又“意外”發現了瀕死的他們，做了一些可能是“徒勞”的救命嚐試…
    這一切的關鍵詞，確實是“意外”和“碰巧”。
    但這些意外的疊加效果，就是他李茂此刻還擁有著清醒的意識！
    李茂那飽受震撼的眼眸深處，驚濤駭浪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到了極致的……震動。
    那根深蒂固的“掃把星”烙印，在冰冷殘酷的現實和救命的事實麵前，第一次……出現了難以彌合的裂痕！
    “吼…嗚…”風狼似乎感覺到主人情緒的微妙變化，對著林燁的低吼聲明顯減弱，隻剩下一絲本能的警惕，並未有進一步攻擊意圖。
    它更多的是焦急地用頭拱著李茂，示意主人集中精神應對危機。
    李茂深吸一口氣，這動作又帶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但他強忍著，目光終於從林燁臉上艱難移開，環顧這個陰冷絕望的絕地。
    他的嘴唇顫抖著，因疼痛和激動而幾乎發不出連貫的聲音：
    “石…石坳？…寒潭…底…”
    他竭力組織著破碎的詞句，目光最終鎖定在那片冰冷渾濁的潭水，“…水道…通…通地下河…出路…隻…隻有那裏…”他艱難地抬起一根顫抖的手指，指向寒潭深處某個陰暗的角落。
    “…進…入口…很窄…滑…千萬小…”
    話音未落，他再次陷入劇烈的咳嗽，整個身體都在痛苦地痙攣，剛剛聚起的一絲清明又要被疼痛和毒素淹沒。
    水潭下？地下暗河？唯一的生路？！
    林燁的心猛地一沉，隨即又生出一股決絕！
    哪怕九死一生，也比坐以待斃強！
    他看了一眼因劇痛而氣息再次微弱下去的李茂和護主心切卻同樣重傷瀕死的風狼。
    沒有選擇了！隻能賭上一切，押注這條冰冷的不歸路！
    李茂的指認，如同在無邊的黑暗地獄中燃起了一簇幽暗的火苗，微弱，飄搖，卻是不容忽視的唯一希望。
    林燁沒有任何猶豫。
    “走！”他斬釘截鐵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目光掃過氣息奄奄的李茂和龐大卻虛弱的風狼。
    時間就是生命！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是腐毒巨蜥返回堵住出口的倒計時！
    行動立刻開始。林燁用近乎虛脫的力氣，踉蹌著爬出水潭，從自己破舊潮濕的內襯上再次撕下幾片相對“幹燥”的布料，顧不得疼痛，簡單粗暴地將自己手臂和肋下最深的兩道仍在滲血的傷口用力勒緊包裹。
    疼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但他咬緊牙關支撐著。
    目光轉向李茂胸前那恐怖的傷口，皮肉外翻，毒素的青黑色已向周圍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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