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環顧四周，聲音充滿煽動性地拔高：“諸位！你們信嗎？
    這分明是走了潑天的‘狗屎運’，讓他撿了人家李禦獸師不知道跟什麽妖獸搏殺後留下的便宜罷了！
    運氣好到恰好在他旁邊撿到一口活氣就迫不及待拖回來！
    說不定人家禦獸師就是被這‘黴神’給連累的災星！
    你們還指望他能救人？笑話！天大的笑話！
    依老夫看，他就是災禍之源！這次巨蜥暴動，十有八九就是這掃把星引來的！
    說不定他身上就帶著招災惹禍的黴氣引子！”
    大長老的話極具煽動力和侮辱性，瞬間勾起了許多人心底對林燁“黴神”根深蒂固的恐懼和偏見。
    不少護衛看向林燁的目光再次變得複雜和疏遠，竊竊私語聲響起。
    林浩等人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神閃爍，恨不得立刻附和。
    然而，林震山自始至終，目光都銳利地釘在林燁身上。
    他沒有反駁大長老，也沒有立刻認同林燁。
    他看到林燁身上那數不清的刮傷、撞痕、失血的蒼白，看到他手中那根磨禿的樹枝，更看到了林燁即使跪倒在地也要硬撐住、拖著李茂回來的那股子狠勁。
    尤其是林燁自述中那平淡語氣下描述的“九死一生”！
    他看到了林燁講述巨蜥衝擊、失足滾落時緊握樹枝的拳頭因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的指節；
    看到了他在提及“發現”李茂時，眼神下意識掃向李茂腰間的那個隱秘位置；
    更在他說到“流石、蛇蟲”時，臉上那幾道明顯是被尖銳物體刮破的、深可見骨的猙獰傷痕。
    這個兒子，這十八年來，第一次讓他林震山感到了一種完全陌生的、刺眼的……頑強！
    運氣？沒錯！離奇的運氣！但僅僅是運氣嗎？
    大長老所言“撿便宜”當然是一種合理的、符合“常理”的推斷。
    但那李茂胸前幾乎致命的撕裂傷和標誌性的腐蜥劇毒傷口做不得假！
    那頭煉氣後期風狼的慘狀做不得假！
    眼前這個渾身是傷、隨時會昏死過去的孽子帶他們回來也是鐵一般的事實！
    林震山的眼神深處，那份複雜的考量與評估之色，更濃重了。
    他不再言語，隻是揮了揮手，語氣不容置疑地宣布了最終處置：
    “將李禦獸師和他的靈寵立刻送入暖帳，全力救治！”
    “林燁…暫且安置在旁，處理傷勢，命人嚴加…看顧！”
    家主林震山那句“看顧”二字落地，如同冰冷堅硬的石碣砸在營地的泥濘中，也砸在林燁疲憊不堪的心頭。
    其含義不言而喻——軟禁、監視、待查。
    他不再僅僅是一個礙眼的災星廢物，更是帶回了一個巨大謎團和潛在風暴中心的未知因子。
    營地短暫地陷入了寂靜。
    李茂被小心翼翼卻動作迅捷的藥師們抬起，送入篝火最旺、鋪著厚實獸皮的暖帳中，那頭風狼掙紮著想要跟進去，卻被林震山一個眼神製止。
    負責藥師的管事一位煉氣後期的林家供奉上前，小心翼翼地安撫著躁動凶戾的風狼，指揮幾名壯碩護衛用特製的獸筋繩套將其暫時拴在暖帳附近的堅固木樁上，保持一定的看護距離。
    風狼低吼幾聲，似乎明白這是為了保護主人，最終疲憊地匍匐在地，僅剩的獨眼死死盯著暖帳入口。
    而林燁這裏。
    “跟我來。”兩個膀大腰圓、渾身透著剽悍氣息的煉氣中期的家族護衛，麵無表情地走到跪坐在泥地裏的林燁麵前，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他們沒有攙扶，隻是用銳利的目光牢牢鎖定他，做了一個不容置疑的“請”的手勢。
    林燁想掙紮著自己站起來，但劇痛和脫力讓他嚐試了一次就重重跌坐回去，濺起一片泥點。
    右肩的劇痛再次襲來，左肋骨折斷般的刺痛和失血的眩暈感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最後的意誌壁壘。
    他悶哼一聲，咬緊牙關，額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著泥水滾落。
    兩名護衛冷眼看著，既不出手相助，也未上前嗬斥，隻是如同兩尊冰冷的石像，散發出無形的壓力。
    那個“看顧”，顯然帶著毫不掩飾的防範和疏離。
    林燁最終沒能憑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他幾乎是手腳並用，極其狼狽地、在地上拖行著挪了幾步，才借著一塊凸起的岩石勉強撐起了上半身。
    然後，在兩名護衛如同押解犯人般寸步不離的“陪伴”下，他艱難地、一步一搖晃地，被帶離了營地核心那片喧囂之地。
    他被帶到營地邊緣最破舊、靠近馬廄旁邊、氣味最渾濁的一頂小帳篷前。
    簾子被粗暴地掀開，一名護衛將一捆散發著黴味的、沾著幹草和碎石的破爛毛皮褥子丟進去。
    “你就待在這裏，沒有命令不準出來！我們會守在門口。”
    其中一個護衛硬邦邦地說道，語氣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厭煩。
    顯然，看守這傳說中的“黴神”是件極其晦氣的苦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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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燁沒有回應，甚至懶得看他們一眼，隻是拖著灌了鉛一般的雙腿，艱難地挪進了那散發著濃烈牲畜臊臭和黴爛氣息的帳篷裏。
    一進去，最後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他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如同斷線的木偶般直接癱倒在那捆冰冷的、散發著怪味的破毛皮上。
    冰冷的寒氣立刻順著皮膚往骨頭縫裏鑽。
    傷口在髒汙的環境下陣陣刺痛。
    帳篷外很快傳來守衛刻意壓低卻不難聽見的抱怨：
    “嘖，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被派來看這個掃把星！”
    “誰說不是呢！沾上他準沒好事！你看著吧，保不齊一會兒這破帳篷就塌了……”
    “小聲點！家主的命令你敢違抗？看好就是了，別讓他跑了就行。”
    “跑？他這模樣還能跑？我看他能挺到明天太陽出來都算他命硬！”
    難聽的私語如同毒蛇的信子，肆無忌憚地鑽入帳篷。
    林燁躺在冰冷肮髒的皮毛上，聽著這些刻薄的話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身體因為寒冷和傷痛而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
    他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哀，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和空洞。
    這樣的待遇，十八年來早已習以為常。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看守的人眼神裏除了鄙夷和厭惡，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他沒有立刻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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