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池水中昏迷的林燁，似乎感受到了這股強橫生命力的注入和高溫的刺激，緊皺的眉頭痛苦地跳動了一下，無意識地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如同幼獸哀鳴般的微弱痛哼。
    這一幕，讓剛剛處理完祠堂血案、匆匆趕到池邊的林震山，那如同古井深潭般的冷硬麵容，第一次出現了難以抑製的細微抽搐！
    那細微的痛哼聲，如同冰錐，深深紮入了他深藏於堅硬外殼之下、早已塵封的某個角落！
    他沒有看老管家。隻是深吸一口那濃鬱苦澀的藥氣，仿佛想借此壓下心頭的翻湧。
    下一刻，林震山動了。
    他猛地一步踏出，身形如同瞬移般，出現在林燁所在的藥池邊緣，距離池水僅一步之遙！
    他伸出雙手，動作竟帶著一絲平日裏絕不會有的、近乎笨拙的顫抖！
    他一把抓住浸泡在池水中的林燁雙肩！
    手臂之上，早已積蓄到極點的、渾厚無匹的青色風靈力轟然爆發！
    強大的靈力並非攻擊，而是最精純的溫養與推動之力！
    他小心翼翼地操控著這股足以摧山斷嶽的力量，如同最頂尖的繡娘梳理著最柔弱的蠶絲，將其化為一縷縷至精至純、溫和卻又無比堅韌的青色流風，緩緩地、卻又堅定不移地從林燁兩側肩井穴灌注而入！
    嗡——！
    整個藥池瞬間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
    林燁身周的乳白色靈液被狂暴的靈力流風裹挾著，瞬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逆時針旋轉的乳白色旋渦！
    靈液中沉浮的、來自林燁破敗衣物上的金屬碎屑，仿佛也被這股巨大的靈力旋渦激活，在旋渦中心亮起極其微弱、肉眼難辨的暗紅色微芒，如同瀕死的餘燼掙紮閃動，與漩渦旋轉的方向竟隱隱產生了某種微弱的逆反斥力！
    靈液的精華，在林震山那龐大靈力漩渦的強橫推動下，如同億萬條活著的靈蛇，瘋狂地朝著林燁殘破的身體內部鑽去！
    衝刷著斷裂的骨骼、枯竭的髒腑、受損的經脈！
    原本如同死物的碎裂胸骨，在這些狂暴湧入的生命精華和靈力旋風的衝擊下，竟然發出細微的“哢…哢…”聲！
    仿佛頑固的冰殼在消融！
    那令人絕望的塌陷弧度，竟開始以極其緩慢、幾乎難以察覺的速度，朝著正常的位置…恢複！
    這無疑是生命的奇跡！但，代價巨大！
    林震山保持著雙手按肩、靈力輸出的姿勢，如同石化，一動不動。
    他那原本棱角分明、充滿威嚴的麵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起來！
    臉色先是漲紅，隨即轉為一種耗費心力的青白，最後定格在一種灰白交加的疲憊之色上！
    豆大的汗珠從他古銅色的額角滾滾而落，如同斷了線的珠簾！
    一部分沿著鬢角滑落，滴入翻騰的池水，發出輕微的“啪嗒”聲，大部分則順著他緊抿的唇角流淌而下，最終，一滴渾濁的、帶著深深疲倦的汗水，不偏不倚地滴落在他右手手背上，沿著骨節蜿蜒滴下，墜入池中。
    時間，在靈液翻騰的輕響和兩人沉重的呼吸中緩慢流逝。
    月華透過竹影，將清冷的光輝灑落庭院，池中蒸騰的白霧氤氳翻滾，將父子二人的身影朦朧籠罩，勾勒出一幅奇異而沉默的畫麵。
    就在林震山靈力輸出稍有片刻遲滯、體內雄渾的靈力海也感到了一絲難以為繼的虛浮之時——
    水池中，浸泡在濃鬱靈液裏、承受著巨大痛苦和強橫外力推動的林燁，那緊蹙的眉宇間，劇烈的掙紮突然劇烈起來！
    “唔…嘶…”
    一陣極其微弱、如同蚊蚋，卻又清晰傳遞到林震山耳中的囈語聲，從他那幹裂得翻卷起死皮的唇間艱難溢出：
    “…爹…”
    聲音微弱，如同風中飄散的塵埃。
    但這一個字，落入庭院中如同石雕般矗立的林震山耳中，卻不啻於九天之上驟然炸響的驚雷！
    轟得他心神劇震，仿佛連靈魂都為之戰栗！
    支撐著他龐大靈力輸出的那股精氣神，竟因為這微弱到極點的呼喚，出現了一刹那劇烈無比的震顫與晃動！
    他那雙布滿了風霜與殺伐之氣的威嚴眼眸，猛地睜大！
    瞳孔深處那被寒冰封鎖了不知多久的情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驚愕、愧疚、難以置信…以及一種更深、更沉、幾乎將他壓垮的疼痛感，如同潮水般席卷淹沒了他！
    那按在林燁肩頭的雙手，竟第一次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就在這時，一直默默守候在一旁、眼中同樣含著複雜光芒的老管家林福，悄然上前一步。
    他看著池中少年痛苦的麵容和家主那微微顫抖的背影，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用隻有林震山能聽到的、如同歎息般的聲音，低沉地開口：
    “家主，燁少爺他…”
    “這三年，每次去祖祠罰跪，您回主院經過那角門…”
    “他都躲在門洞後麵的影子裏偷偷看您…”
    老管家每一個字，都如同沉重的鼓槌，敲擊在林震山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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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
    林震山隻覺腦海一片轟鳴！
    眼前仿佛浮現出無數他未曾注意、也從不屑去在意的畫麵：
    那被罰跪在冰冷祠堂角落的倔強少年…
    那被他冷漠無視、匆匆而過時，從門洞後影子裏投射過來的、帶著孺慕、渴望卻最終黯淡下去的目光…
    每一次擦肩而過時少年指尖無意識攥緊衣角的小動作…
    往事如同冰冷的潮水，刹那間淹沒了林震山的心神！
    他自詡鐵血無私、為家族殫精竭慮，卻在那一個充滿怨懟的心牢裏，親手將最該珍視的血脈推開，無視了他的委屈，放大了他的不堪，甚至在他的稱呼中抹去了那至親的烙印，隻留下冰冷的“林燁”二字！
    悔恨如毒蛇噬心！
    他猛地低下頭！
    就在這一刻！
    一滴滾燙的、帶著一個父親隱忍了太久太久的滾燙溫度與無盡悔恨的濁淚，再也無法遏製地從他赤紅的眼角溢出，掙脫了尊嚴的束縛，混合著麵上的汗水，重重地砸落在林燁眉心正前方的翻騰池水之上！
    “叮咚。”
    一聲輕微的水響，卻仿佛敲碎了凝固的時空。
    那滴淚水落下的地方，濃鬱翻騰的乳白色靈液仿佛被投入了某種無形的催化劑！
    氤氳的霧氣之中，悄然逸散出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如同初春冰雪消融般的微弱生機！
    更無人注意到，在藥池底部那激烈旋轉的漩渦核心，那幾片沉浮掙紮的金屬碎屑發出的微弱暗紅排斥光芒，在被這滴特殊的“液體”觸碰的瞬間，竟如同被溫柔的暖流覆蓋，出現了微不可察的短暫凝滯…其中一片最為細小的碎屑，竟放棄了微弱的抵抗，緩緩沉落，悄然貼在林燁丹田深處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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