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中央，一座足有三丈高的巨大石碑正在無數工匠的汗水中拔地而起！
    石碑通體由最上等的青金石雕琢而成，石質溫潤，在陽光下閃爍著內斂而莊重的光澤。
    碑身正麵，由青雲城碩果僅存的幾位老學究共同推敲、城主府主簿親自執筆，以遒勁雄渾的顏體，深深鐫刻著四個飽含血淚與感激的大字——
    “救城神碑”！
    碑文下方，一行行稍小的文字，詳細記載了三日前那場驚天動地的城破之危，以及那一道逆轉乾坤、誅滅強敵、護佑全城的“神跡白光”！
    文字雖力求客觀，但字裏行間流露出的劫後餘生的狂喜與對那“神跡”來源的敬畏，卻如同實質般撲麵而來！
    碑文最後，並未直接點出林燁之名，卻以無比崇敬的口吻寫道：“……幸有林家麒麟子，福星高照，引動天威，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此恩此德，青雲萬民，永世不忘！”
    “福星！”
    “林福星！”
    “救城的林福星！”
    這個稱呼，如同燎原的星火，在短短一日之間，便徹底取代了曾經如同跗骨之蛆般纏繞了林燁十八年的“災星”、“掃把星”，成為了青雲城百姓口中新的、帶著狂熱崇拜的稱謂！
    “福星臨凡！護佑青雲！”
    “林公子大恩！萬家生佛！”
    “拜謝林福星救命之恩！”
    街頭巷尾，茶館酒肆，甚至重建工地的腳手架上，到處都能聽到這樣的議論與發自肺腑的頌揚。
    昔日那些對林燁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曾惡語相向的人，此刻臉上都帶著羞愧與敬畏交織的複雜神情，言語間充滿了感激與慶幸。
    城西，靠近林家廢墟重建區域的一條臨時開辟的市集小街上，人流比往日多了數倍。
    攤販們吆喝著重建急需的物料，空氣中混雜著木屑、石灰和新鮮食物的香氣。
    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支著一個簡陋的粥棚。
    棚主是個身材矮胖、滿臉油光的中年漢子，此刻正忙得滿頭大汗，手腳麻利地給排隊的工匠和難民盛著熱騰騰的米粥。
    他臉上堆著近乎諂媚的笑容，眼神卻時不時瞟向林家府邸的方向，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惶恐與後怕。
    這人，正是昔日城西集市上，那個曾因林燁路過時不小心碰倒了他攤位的籮筐，便破口大罵“掃把星滾遠點”，甚至故意將一碗餿掉的隔夜飯潑在林燁身上的餿飯張！
    此刻的他，哪裏還有半分昔日的刻薄與囂張？
    看著粥棚前排起的長隊，看著那些捧著熱粥、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笑容的街坊鄰居，再想想那日城破時自己躲在臭水溝裏瑟瑟發抖、差點被潰兵踩死的絕望，餿飯張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福星……林福星……”
    他低聲念叨著，聲音帶著顫抖。
    他不敢想象，如果那日林燁記恨在心，在引動神光時稍微“漏”那麽一絲到他藏身的臭水溝……他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這時，人群忽然一陣騷動！
    “快看！是林福星家的管事！”
    “林福星派人來施粥了！”
    “快讓讓！快讓讓！”
    隻見幾名穿著林家統一製式短褂、精神抖擻的年輕仆役，推著幾輛堆滿嶄新麻袋的板車，在一位管事模樣的中年人帶領下，朝著餿飯張的粥棚方向走來。
    為首的管事麵容和善，聲音洪亮：“奉家主與少主之命，特送來新米百石！助街坊鄰裏共渡難關！人人有份！”
    人群頓時爆發出熱烈的歡呼和感激聲！
    餿飯張看著那幾車白花花、散發著清香的新米，再看看自己粥棚裏那摻雜著不少陳米甚至黴米的粥桶，臉上瞬間臊得通紅！一股巨大的羞愧和恐懼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髒！
    他猛地想起了什麽！手忙腳亂地從粥棚最裏麵一個落滿灰塵的角落裏，拖出一個沉甸甸、用紅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陶罐！
    他抱著陶罐，如同抱著救命稻草，連滾爬爬地衝出粥棚，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林家管事麵前！
    “管……管事大人！”
    餿飯張的聲音帶著哭腔，額頭死死抵在冰冷的地麵上，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小……小人張富貴！有眼無珠！昔日……昔日曾對林福星不敬！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他一邊哭嚎，一邊將懷裏的紅布陶罐高高舉過頭頂，聲音嘶啞地喊道：“這……這是小人……小人厚著臉皮，挨家挨戶討來的百家米！
    每一粒都是街坊們感念林福星救命之恩，自願捐出的心意！
    求……求管事大人轉呈林福星！求福星老爺……饒了小人這條狗命吧！”
    他哭得涕淚橫流，情真意切，仿佛要將所有的恐懼和悔恨都宣泄出來。
    林家管事看著跪在腳邊、狼狽不堪的餿飯張，又看了看他高舉的陶罐，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自然知道此人的過往劣跡，但此刻眾目睽睽之下，對方姿態卑微至此，又打著“百家米感念恩德”的名頭，倒是不好直接斥責。
    “起來吧。” 管事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少主仁厚，過往之事，既已悔悟，便不必再提。這百家米，既是街坊心意，我便代少主收下。”
    他示意身後仆役接過陶罐。
    餿飯張如蒙大赦，連連磕頭：“謝管事大人！謝林福星大恩大德！小人以後一定洗心革麵，日日為福星老爺祈福！”
    仆役接過沉甸甸的陶罐，入手微涼。
    紅布包裹得很嚴實，散發著陳米特有的淡淡黴味和泥土氣，混雜著上百戶人家米缸裏各不相同的味道。
    仆役並未在意，隨手將其放在了一輛堆滿新米袋的板車角落。
    無人注意到，在那陶罐底部，混雜在灰白色米粒之中，幾粒極其細微、呈現出詭異暗紅色、如同被鮮血浸泡後又風幹了的砂礫，正散發著若有若無的、如同毒蛇般陰冷的死寂氣息。
    蝕骨砂。
    沾膚即潰，見血封喉。
    混於米中，無色無味，遇水則溶，殺人無形。
    正是影衛慣用的陰毒手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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