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協議簽字,掌心胎記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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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寒陽斜斜刺入寫字樓28層的落地窗,在價值不菲的胡桃木辦公桌上切割出棱角分明的冷光。林淺的視線死死釘在麵前那份燙金封皮的文件上,“離婚協議書”五個宋體字在光影裏忽明忽暗,像極了她與顧言深十年婚姻的縮影——在外人眼中是天作之合的光鮮,內裏早已被猜忌與冷漠蛀得千瘡百孔。
“林小姐,請在這裏簽字確認。”年輕律師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職業化的聲線裏聽不出半分溫度。他身後,顧言深斜倚著窗台,手工定製的銀灰色西裝襯得他肩寬腰窄,腕間那隻百達翡麗腕表的表盤在陽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暈。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都膠著在窗外CBD的鋼鐵叢林上,仿佛眼前這場終結十年婚姻的儀式,不過是他日程表上一筆無關痛癢的商業流程。
“好。”林淺的聲音平穩得連自己都有些詫異,仿佛談論的不是自己十年青春的落幕。她抬手去接律師遞來的鋼筆,寬鬆的袖口順勢滑落,露出腕骨處那枚淺褐色的青銅鏡狀胎記——這是父親留給她的唯一印記,十年間,隨著她修複的文物愈發古老,胎記的色澤便愈發深邃,此刻在室內冷光下,竟泛起細碎的金屬光澤,像極了她修複過的青銅器表麵那層溫潤包漿。
“姐姐總算想通了?”甜得發膩的女聲從角落鑽出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蘇晴穿著香奈兒最新款的粗花呢套裝,正對著落地鏡細細補塗正紅色口紅,指尖那枚鴿子蛋大小的鑽戒在鏡麵上劃出細碎光斑,“早跟你說過,整天跟破銅爛鐵打交道的粗活,哪配得上顧太太的身份?”她轉身時故意晃了晃脖頸,那條祖母綠翡翠項鏈隨動作輕擺——那是三個月前林淺在顧氏周年宴前,熬夜三天三夜修複的清代老坑種珍品,如今卻成了對方炫耀的資本。
林淺握著筆的手指猛地一緊,墨汁在筆尖凝成小小的墨珠。她的目光掃過蘇晴手腕內側那枚紋身——那是七年前她親手設計的修複師專屬圖騰,象征著“傳承與守護”,此刻卻像一道醜陋的疤痕,烙印在這個竊取她成果的女人身上。七年前,她把剛入行的蘇晴帶在身邊傾囊相授,如今才看清,對方眼底的崇拜從來都是偽裝,貪婪才是底色。
“蘇晴,把文件拿過來。”顧言深終於收回目光,聲音依舊低沉磁性,卻比窗外的秋風更冷,少了半分往日的溫存。蘇晴立刻收起嬌態,快步上前遞過簽字筆,指尖若有似無地劃過他的掌心,顧言深雖未回應,卻也沒有避開——這個細微的互動像根淬了冰的針,狠狠紮進林淺心口。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暴雨夜,顧言深撐著黑傘來接她下班,遠遠看見剛回國的蘇晴站在雨裏,便毫不猶豫地將傘柄推向了對方,自己陪著她在雨裏走了三條街。
鋼筆尖終於觸到紙麵,就在這時,窗外忽然掠過一片厚重的烏雲,瞬間吞噬了所有陽光。辦公室裏的光線驟然變暗,林淺掌心的胎記卻猛地發燙,細密的紋路在皮膚下隱隱搏動,像有什麽古老的力量正順著她的指尖,一點點注入這份冰冷的離婚協議。她下意識攥緊手掌,卻聽見顧言深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市中心的公寓和賬戶裏的錢都留給你,你父親留下的那些舊東西,明天我讓人送到你說的工作室地址。”
“不必了。”林淺猛地抬頭,目光直直撞進顧言深的眼底。那裏麵沒有不舍,沒有愧疚,隻有商人式的權衡與疏離,像極了博物館裏隔著恒溫玻璃的青銅器——精致,貴重,卻永遠無法觸碰。“我隻要父親的工具箱。”她的指腹輕輕摩挲著文件上的燙金紋路,語氣淡得像在談論天氣,“至於顧家的財產,顧先生應該清楚,我林淺從嫁進來的那天起,就沒打算靠任何人活著。”
辦公室的門被“砰”地一聲撞開,濃烈的香水味混著翡翠鐲子的脆響湧了進來。周薇踩著十公分的恨天高快步走近,一身珠光寶氣晃得人眼暈,她上下打量著林淺身上洗得發白的棉麻襯衫,塗著珊瑚色指甲油的手指嫌惡地劃過協議封麵:“果然是小門小戶養出來的,離個婚連件像樣的首飾都帶不走,真是白占了顧太太的位置十年。”她的目光最終落在林淺腕間的胎記上,嘴角勾起刻薄的笑,“當初我就說這胎記陰氣重不吉利,偏你那個死鬼爹還當寶貝似的——”
“比起豪門的首飾,我更惜自己的手藝。”林淺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顧太太不妨想想,上周你們從拍賣會上花八百萬拍下的明代金鑲玉發簪,若不是我頂著顧氏文保部全員質疑的壓力,花了整整七天剝離包漿,在夾層裏找到‘永樂年製’的陰刻款識,此刻那支發簪恐怕已經被當成贗品,砸在你們顧家手裏了。”
周薇的臉瞬間從緋紅變成鐵青,那支發簪是她為了在貴婦圈炫耀拍下的,若真成了贗品,她的臉早就丟到國外去了。她張了張嘴想反駁,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最終隻能狠狠瞪向顧言深,咬牙切齒地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簽字頁上的墨跡還未完全幹透,顧言深已經伸手將文件抽走,轉身時西裝袖口不經意拂過林淺的肩膀,帶著他慣用的雪鬆香水味。“工作室的租賃合同我已經讓人辦好,地址發你郵箱了。”他的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喉結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卻被蘇晴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喂?是我呀……修複唐代銀鎏金香爐的方案?放心,我早就準備好了,這就回公司!”蘇晴嬌嗲的聲音裏滿是得意,掛了電話還特意瞥了林淺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的位置現在是我的了”。
林淺站在原地,看著顧言深和蘇晴並肩離去的背影,男人的高大與女人的嬌俏在門口形成刺眼的畫麵,高跟鞋敲擊地麵的噠噠聲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走廊盡頭。掌心的灼痛感突然愈發清晰,她低頭一看,那枚青銅鏡胎記周圍竟泛起細密的金光,紋路像被激活的銘文般亮起,在皮膚下勾勒出半枚青銅鏡的完整輪廓——這圖案,和父親墜海前塞給她的那半塊青銅鏡殘片,一模一樣。
電梯門“叮”地一聲開合,陽光恰好穿透雲層,重新灑滿辦公室。林淺走到落地窗前,看著樓下如螻蟻般穿梭的車流,十六歲那年的記憶突然洶湧而來——父親林正明握著她的小手,在工作台前修複那柄漢代青銅劍,老人粗糙的掌心裹著她的手背,在青銅器上細細打磨:“淺淺記住,文物修複師的手,是連接過去與現在的橋,咱們修的是文物,守的是曆史。”
此刻,她的手還在微微發顫,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掌心那股越來越強烈的暖意。胎記像活過來一般發燙,仿佛在提醒她:那些被偷走的十年光陰,那些被篡改的修複成果,那些被碾碎的信任與尊嚴,終將在文物的記憶裏,被一一拚湊完整,被一一正名。
走出律師事務所時,暮色已經浸透了半邊天。深秋的風卷起滿地梧桐葉,在腳邊打著旋兒,林淺裹緊了身上的外套,忽然想起父親那個舊工具箱——鐵皮已經生鏽,裏麵整齊擺放著他親手打磨的刻刀、鑷子和放大鏡,箱底藏著那半塊青銅鏡殘片。那是她與父親的聯結,是她作為修複師的初心,也是她在這浮華世界裏,最堅實的依靠。她抬手摸了摸腕間的胎記,忽然輕笑出聲:原來命運早有安排,當她在離婚協議上落下名字的瞬間,掌心的微光就不再是舊夢的終結,而是一個關於文物、記憶與真相的新故事,正在悄然開啟。
手機在包裏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工作室租賃合同已生效”的通知。林淺抬頭望向遠處的天際線,顧氏集團總部大廈的LED屏在暮色中格外刺眼,那曾是她奮鬥了五年的地方,也是她夢碎的地方。但現在,她的眼底沒有絲毫留戀——沒有顧氏首席修複師的頭銜,沒有豪門太太的光環,她林淺,依然是那個能讓破碎文物重獲新生的修複師,有一雙能看懂曆史的手,和一顆要為父親、為自己討回公道的心。
掌心的胎記再次滾燙起來,這次,金光中隱約浮現出一行模糊的字跡,筆鋒古樸蒼勁,像極了青銅器上的銘文。林淺閉上眼睛,父親墜海前的畫麵突然清晰地出現在腦海裏——暴雨夜的碼頭,老人渾身濕透,將那半塊青銅鏡殘片塞進她手裏,聲音嘶啞而急切:“淺淺,保護好鏡中人……千萬別讓顧家的人找到完整的鏡子……”
夜色越來越濃,寫字樓的玻璃幕牆映出林淺單薄卻挺直的身影。她從包裏掏出那份折疊整齊的離婚協議,塞進文件袋最底層,旁邊放著的,是父親那張泛黃的工牌——照片上的老人穿著藍色工裝,笑容溫和而堅定。
“爸,我會守好您的手藝,也會查清當年的真相。”林淺對著夜空輕聲說,晚風掀起她的衣角,掌心的微光與遠處顧氏集團的霓虹交相輝映,卻比那冰冷的商業光芒更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