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大隱隱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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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後,衡陽派。
    漫山遍野的白綾,在風中獵獵作響。
    “魔族妖女方懷玉,勾結外敵,屠我門人!”
    沈威揚站在高台之上,一身素縞,眼中含淚,聲音悲切得仿佛死了親爹。
    台下,幸存的弟子們披麻戴孝,哭聲震天。
    那夜之後,衡陽派弟子折損過半。
    隻不過那些人大多不是死於方懷玉之手,而是成了白柳恢複傷勢的血食,亦或是被滅口。
    但這並不重要,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所有的髒水,順理成章地潑在了方懷玉身上。
    “斬妖除魔!誓殺妖女!”
    口號喊得震天響,仇恨的種子在謊言的澆灌下瘋長。
    祭奠過後,數十支斬魔隊領了法旨,浩浩蕩蕩地下山去了。
    ……
    山腳下,官道旁。
    一隊身著衡陽派劍堂服飾的弟子,正如眾星捧月般走來。
    為首那人名叫胡玉山,劍堂新晉的翹楚,目光如鷹,身上劍氣如虹。
    “是仙師!仙師們下山來救我們了!”
    路兩旁的凡人百姓紛紛跪拜,眼中滿是絕處逢生的希冀。
    最近魔族肆虐,凡人村落十室九空,衡陽派的弟子在他們眼中,那就是活菩薩。
    胡玉山很享受這種被膜拜的感覺,嘴角微微上揚,步子邁得更穩了。
    然而,隊伍最後麵的羅武卻顯得格格不入。
    他低著頭,周圍的歡呼聲仿佛與他無關,不知在思考什麽。
    砰。
    一聲悶響。
    羅武走得太出神,一頭撞在了前麵突然停下的硬物上。
    抬頭一看,胡玉山正轉過身,臉色難看地盯著他。
    “羅武,你魂丟了?”
    胡玉山皺著眉,語氣不善,“這種時候還心不在焉,嫌命長?”
    “對不起,胡師兄。”
    羅武低頭認錯,語氣卻生硬的過分。
    “哼,若是遇到魔族,就你這熊樣,隻有等死的份!”
    胡玉山冷哼一聲,有些恨鐵不成鋼,沒再多罵,反手掏出一個圓盤狀的法器。
    尋魔盤。
    上麵的指針瘋狂亂轉,顯示這片區域魔氣混雜。
    “分頭搜尋。”
    胡玉山手指在尋魔盤上點了幾個方位,“這幾個村子,還有那邊的樹林,都要查。”
    “師兄,我要去李家村!”
    “我去那片林子!”
    其他的弟子眼疾手快,紛紛搶占了離大路近、人煙多、相對安全的區域。
    眨眼間,好地方都被挑完了。
    隻剩下一個紅點,孤零零地亮在尋魔盤的最邊緣。
    那是落日坡,方圓百裏最荒涼、陰氣最重的地方,也是離大部隊最遠的位置。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羅武。
    羅武了然點頭,“我去落日坡。”
    這就是修真界的規矩,弱肉強食,連幹活都是如此。
    胡玉山看著羅武那副倒黴樣,到底是同門,心裏軟了一下。
    “歎什麽氣,富貴險中求。”
    他走過去,用力拍了拍羅武的肩膀,壓低了聲音。
    “落日坡那邊不太平,你自己機靈點。”
    “一旦尋魔盤有動靜,別逞強,立刻捏碎傳訊符。”
    胡玉山從懷裏掏出一張符籙塞進羅武手裏,神色嚴肅,“命是自己的,丟了可沒處買。”
    羅武握緊了那張帶著體溫的符籙,眼眶有些發熱。
    “是,多謝胡師兄。”
    “行了,散!”
    胡玉山一揮手,眾弟子紛紛祭起飛劍,化作流光向四周散去。
    羅武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轉身走向了那條通往落日坡的荒蕪小道。
    落日坡這破地界,別說魔族,連隻耗子都未必肯來。
    入目皆是龜裂的黃土,像是被烈日剝了一層皮,幹裂得觸目驚心。
    這一年的大旱,把這方圓百裏熬成了一鍋人肉幹湯。
    腿腳利索的早跑了,沒跑的也都成了路邊的枯骨。
    如今還剩口氣的,盡是些走不動道的老弱病殘,活像是一堆堆風幹的臘肉,貼在斷壁殘垣邊等死。
    羅武,也就是此時頂著馬甲的方懷玉,一腳踢開路邊擋道的石頭,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
    “這哪裏是斬妖除魔,分明是來送終的。”
    說著,她隨手從懷裏摸出一塊幹硬的燒餅。
    這餅看著普普通通,甚至還帶著點餿味。
    “嘔——”
    下一秒,方懷玉整張臉都綠了,想都沒想,反手就把那燒餅甩到了路邊的爛泥坑裏。
    識海裏,池川的聲音幽幽響起,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我說方大小姐,您什麽時候養成了浪費糧食這種優良品德了?”
    方懷玉忍不住吐槽:“味道太怪了,而且最近吃的太多了,實在是不想吃了。”
    “那是為了掩蓋靈氣!”
    池川的聲音拔高了八度,“這可是極品草藥靈果變成的幹糧,要不是我們寄人籬下,躲避追查,也不用這般,要是弄的太好吃了,被別人搶過去怎麽辦?那你不是暴露了?”
    “這叫大隱隱於市,懂不懂?”
    方懷玉撇撇嘴,一臉的不情願:“那也不能做得這麽難吃吧?這一路上我都吃了八個了,再吃我就要成仙了——被噎死的!”
    “忍忍吧,我的姑奶奶。”
    池川也是心疼,語氣軟了下來,“咱們這不是沒辦法麽。”
    回想起在那不見天日的地牢裏,兩人被白柳那個老狐狸逼得走投無路。
    若是沒有池川突然想起玄天宗寶物中,有一個寶器是須彌子,可以隱藏氣息,恐怕兩人早就死了。
    那秘寶裏時間流速詭異,外頭不過一瞬,裏頭已是數月。
    方懷玉硬是在裏麵把煉器術肝到了滿級,才煉出了這麽個能完美複刻他人容貌氣息的千幻麵具。
    兩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代了倒黴蛋羅武,混進了這衡陽派的劍堂。
    雖然已經探明,那開啟界門的第二把玄鑰,就在衡陽派掌門沈威揚那個老王八蛋手裏的玄鏡。
    但那老東西如今成了驚弓之鳥,把自己龜縮在大陣裏,嚴防死守,連隻蚊子都飛不進去。
    硬搶肯定是不行的,隻能先頂著這層皮,走一步看一步。
    “就這一次,好不好?東西我都扔了,下次我一定全吃光。”
    方懷玉抬腳繼續往村子深處走去,壓根沒在意身後發生了什麽。
    就在兩人的身影剛剛轉過街角。
    一道瘦小的黑影,像隻受驚的老鼠,從坍塌的牆根底下猛地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