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雞叫般的晨鍾便響徹玄嶽宗黑風分舵。雜役院的木屋還浸在薄霧裏，孫無忌已悄然起身，灰色雜役服被他疊得整整齊齊，懷裏的黑色石頭貼著心口，溫熱的觸感讓他一夜安穩。
    同屋的三個少年也陸續醒來。睡在對麵鋪的是個滿臉橫肉的矮個子，叫李莽，煉氣初期的修為，看孫無忌的眼神總帶著幾分鄙夷；靠門的瘦高個叫張全，性子怯懦，縮著肩膀不敢看人；角落裏那個沉默寡言的，名叫周石，據說已經在雜役院待了三年，靈根比孫無忌稍好，是四靈根，卻始終卡在煉氣初期，臉上總掛著一層化不開的鬱色。
    “新來的，今天該你去挑水澆靈田。”李莽伸了個懶腰，故意把腳往孫無忌床前伸了伸，語氣帶著命令的意味，“記住，東頭那片‘凝露草’最金貴，必須用山澗的活水澆，少一滴都得受罰。”
    孫無忌點點頭，沒多話。他知道雜役院的規矩，弱肉強食，口舌之爭毫無意義。他拿起牆角的木桶，掂量了一下，木頭粗糙，邊緣還帶著毛刺，顯然是被用了多年的舊物。
    “慢著。”周石突然開口，聲音沙啞，抬眼看向孫無忌，眼底沒什麽溫度，“東頭的凝露草歸王虎管，他最是霸道，你一個五靈根的廢物，小心被他刁難。”
    孫無忌愣了一下，剛想道謝，李莽已嗤笑出聲：“周石，你管他做什麽？一個廢靈根，就算被王虎揍一頓也是活該。”張全縮了縮脖子，小聲附和：“王虎師兄是煉氣中期，咱們都惹不起……”
    孫無忌沒接話，拎著木桶轉身出門。清晨的山風帶著濕氣，靈田在分舵東側的山坡上，遠遠望去，一片翠綠，不同的靈草按區域栽種，散發著淡淡的靈氣。東頭的凝露草長得格外鮮嫩，葉片上掛著晨露，靈氣比其他靈草濃鬱些。
    他剛走到山澗邊，就見三個穿著同樣雜役服的少年圍了過來，為首的是個身材粗壯、滿臉絡腮胡的漢子，腰間的木牌比其他人的精致些，正是李莽口中的王虎。他斜著眼睛打量孫無忌，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你就是那個新來的五靈根？”
    孫無忌停下腳步，拱手道：“晚輩孫無忌，見過王虎師兄。”他的目光平視對方，沒有絲毫怯懦，隻是神色平靜。
    王虎被他這態度惹得不爽，上前一步，故意撞了孫無忌的肩膀。孫無忌身形一晃，卻穩穩站住，木桶裏沒灑出一滴水。王虎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更顯蠻橫：“小子，挺能裝啊？知道這東頭的靈田是誰的地盤嗎？”
    “晚輩隻是按吩咐來澆凝露草。”孫無忌依舊平靜，手指卻下意識攥緊了懷裏的石頭。
    “澆草？”王虎嗤笑一聲，身後的兩個跟班也跟著起哄。王虎伸出粗糙的大手，一把奪過孫無忌手裏的木桶，狠狠摔在地上，木桶瞬間裂開一道縫，“就你這廢靈根，也配碰凝露草？這些靈草吸收的靈氣，給你這種廢物簡直是浪費！”
    木桶裂開的聲響驚動了附近幹活的雜役，不少人圍了過來，遠遠看著熱鬧，臉上帶著看熱鬧的神情，沒人敢上前勸阻——王虎是雜役裏修為最高的幾個之一，又是外門弟子劉峰的遠房表弟，平日裏橫行霸道，沒人願意招惹。
    孫無忌看著地上裂開的木桶，眉頭微微蹙起。他彎腰想去撿，王虎卻一腳踩在木桶上，用力碾了碾，木片飛濺，劃破了孫無忌的手背。
    “嘶——”孫無忌倒吸一口涼氣，手背滲出血珠，他抬起頭，眼神裏多了幾分冷意：“王虎師兄，何必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王虎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臉上的橫肉跟著抖動，“在這雜役院，拳頭硬就是道理！你一個廢靈根，還敢用這種眼神看我？今天我就讓你知道，什麽叫規矩！”
    說著，王虎攥緊拳頭，朝著孫無忌的胸口砸來。他的拳頭帶著微弱的靈氣波動，顯然是動用了煉氣中期的修為，若是打實了，孫無忌非得吐出血來不可。
    周圍的雜役都驚呼起來，張全嚇得閉上了眼睛，周石也皺著眉，似乎想說什麽，卻又忍住了。
    孫無忌瞳孔一縮，下意識後退半步，懷裏的黑色石頭突然發熱，一股暖流瞬間湧遍全身，讓他的反應快了幾分。他側身躲過王虎的拳頭，同時伸出手，輕輕一推王虎的胳膊。
    這一推看似無力，卻恰好卸去了王虎的力道。王虎沒想到他能躲開，重心不穩，往前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
    “嘿，你這廢物還敢還手？”王虎穩住身形，惱羞成怒，眼神變得凶狠，“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再次撲了上來，這次出手更重，手掌帶著勁風，直取孫無忌的麵門。孫無忌知道自己不是對手，隻能依靠黑色石頭的助力躲閃。他的身影雖然略顯狼狽，卻總能在關鍵時刻避開攻擊，身上的雜役服被勁風刮得獵獵作響，臉上卻依舊鎮定，眼神緊緊盯著王虎的動作。
    圍觀的雜役們都看呆了，沒人想到這個五靈根的新人竟然能在王虎手下撐這麽久。李莽也瞪大了眼睛，嘴裏喃喃道：“這不可能……他明明是個廢靈根，怎麽可能這麽靈活？”
    王虎打了半天，連孫無忌的衣角都沒碰到，心裏的火氣越來越大，呼吸也變得粗重，臉上漲得通紅：“你這廢物，隻會躲嗎？有本事跟我正麵打！”
    孫無忌喘著氣，額頭上滲出汗珠。黑色石頭的暖流雖然能提升他的反應速度，但持續消耗下來，他也有些吃不消。他知道不能一直躲下去，必須想辦法脫身。
    就在這時，一道沉穩的聲音傳來：“住手！”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趙晏和林浩正從山坡上走來。趙晏依舊穿著深青色道袍，神色冷峻，眼神掃過纏鬥的兩人，眉頭皺得很緊；林浩跟在後麵，臉上帶著不耐煩的神色，顯然是被這裏的動靜打擾了。
    王虎看到趙晏，臉色瞬間變了，連忙停下手腳，臉上擠出諂媚的笑容：“趙師兄、林師兄，你們怎麽來了？”他剛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腰杆都彎了幾分——趙晏是內門弟子，修為遠在他之上，根本不是他能招惹的。
    孫無忌也鬆了口氣，收起心神，站在一旁，默默擦拭著手背上的血跡。他的動作很輕，眼神卻依舊堅定，沒有絲毫委屈或抱怨。
    趙晏的目光落在孫無忌身上，看到他破損的木桶和流血的手背，又看了看王虎諂媚的嘴臉，語氣冰冷：“雜役院的規矩，是讓你們互相欺壓的嗎？”
    王虎臉色一白，連忙解釋：“趙師兄，誤會，都是誤會！我隻是跟孫無忌師弟鬧著玩呢。”
    “鬧著玩？”林浩走上前，打量著孫無忌，又看了看地上裂開的木桶，撇了撇嘴，“鬧著玩需要動手動腳？還把人手背劃破了？我看你是活膩了！”
    王虎嚇得渾身一顫，連忙跪下磕頭：“趙師兄、林師兄，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們饒了我這一次！”他的額頭磕在地上，聲音帶著哭腔，和剛才的霸道判若兩人。
    周圍的雜役們都屏住呼吸，沒人想到王虎會這麽慫。孫無忌看著跪在地上的王虎，心裏沒有絲毫快意，隻有一絲漠然——這就是修仙界，強者為尊，弱者隻能任人欺淩。
    趙晏沒看王虎，目光落在孫無忌身上，眼神裏帶著一絲探究：“你沒事吧？”
    “多謝趙師兄關心，晚輩沒事。”孫無忌拱手道，語氣平靜，仿佛剛才被欺負的不是他。
    趙晏點點頭，又看向王虎，語氣依舊冰冷：“念在你是初犯，這次就饒了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你去後山劈柴三個月，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來。”
    “是是是，多謝趙師兄！”王虎連忙道謝，爬起來灰溜溜地跑了，連看都不敢看孫無忌一眼。
    圍觀的雜役們見沒熱鬧可看，也紛紛散去，李莽和張全對視一眼，也趕緊溜走了。周石走到孫無忌身邊，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隻是撿起地上裂開的木桶，遞給他，然後轉身繼續打理自己負責的靈草。
    孫無忌接過木桶，對著周石的背影道了聲謝。周石頓了頓，沒回頭，隻是擺了擺手。
    “你小子可以啊，一個五靈根，竟然能在王虎手下撐那麽久。”林浩拍了拍孫無忌的肩膀，臉上帶著好奇的笑容，“我看你剛才躲閃的動作，可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是不是有什麽秘訣？”
    孫無忌心裏一緊，連忙搖頭：“林師兄說笑了，晚輩隻是運氣好，恰好避開了而已。”他不敢暴露黑色石頭的秘密，隻能找個借口搪塞。
    林浩挑了挑眉，顯然不信，但也沒追問。趙晏看著孫無忌，眼神深邃：“你的機緣，自己要好好把握，但也要懂得藏拙。在修仙界，懷璧其罪的道理，你應該明白。”
    孫無忌心裏一動，知道趙晏可能看出了什麽，連忙拱手道：“晚輩記住了，多謝趙師兄提醒。”
    “行了，趕緊把靈田打理好，別耽誤了正事。”趙晏說完，轉身朝著靈田深處走去，林浩跟在後麵，臨走前還衝孫無忌擠了擠眼睛。
    孫無忌看著兩人的背影，心裏充滿了感激。他低頭看了看懷裏的黑色石頭，石頭依舊溫熱，似乎在安撫他的情緒。他深吸一口氣，拿起裂開的木桶，走向山澗。雖然木桶漏了，但他可以慢慢舀水，總能澆完靈田。
    他蹲在山澗邊，小心翼翼地舀水，手背的傷口碰到冷水，傳來一陣刺痛。他咬了咬牙，沒有停下。懷裏的黑色石頭散發著暖流，緩緩修複著他手背上的傷口，疼痛感漸漸減輕。
    就在他專心澆靈田的時候，突然感覺到體內的靈氣波動了一下。他下意識運轉吐納法門，黑色石頭瞬間吸收了周圍濃鬱的靈氣，轉化成精純的能量，湧入他的經脈。更讓他驚喜的是，這些精純的能量在經脈裏遊走時，竟然在緩緩衝刷著他的五靈根，原本駁雜的靈根，似乎變得純淨了一絲。
    孫無忌又驚又喜，連忙集中精神，沉浸在修煉中。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凝露草的葉片，靈氣順著指尖湧入靈草，靈草似乎長得更鮮嫩了。周圍的靈氣越來越濃鬱，都被黑色石頭吸引過來，圍繞在他身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靈氣漩渦。
    遠處的周石察覺到這邊的靈氣波動，驚訝地看了過來。他看到孫無忌身邊的靈氣漩渦，眼睛瞪得溜圓，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一個五靈根的雜役，竟然能引動如此濃鬱的靈氣？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孫無忌沉浸在修煉中，沒有注意到周石的目光。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修為在緩緩提升，雖然依舊是煉氣初期，但比剛進來時穩固了不少，靈根的純度也提升到了一成二。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升到了頭頂，陽光灑在靈田上，暖洋洋的。孫無忌緩緩睜開眼睛，眼底閃過一絲精光。他伸了個懶腰，身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反而充滿了力氣。
    他看著眼前長勢喜人的凝露草，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雖然在雜役院的日子不好過，雖然他是人人看不起的五靈根，但他有黑色石頭相助，有不屈的意誌，他相信，隻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他能擺脫“廢靈根”的標簽。
    他拿起木桶，準備回去吃飯。剛走到雜役院門口，就看到周石在門口等他。周石的臉上沒有了之前的鬱色，眼神裏帶著一絲複雜：“孫無忌，你……你剛才在靈田，是不是在修煉？”
    孫無忌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是啊。”
    “你的靈根……”周石欲言又止，眼神裏充滿了疑惑，“五靈根怎麽可能引動那麽濃鬱的靈氣？”
    孫無忌笑了笑，沒有解釋：“或許是我運氣好吧。”他知道，有些秘密不能輕易告訴別人，就算周石對他沒有惡意，也不能例外。
    周石看著他，沉默了片刻，說道：“王虎不會善罷甘休的，他背後有劉峰師兄撐腰。你以後要小心點。”說完，他轉身走進了雜役院。
    孫無忌看著周石的背影，心裏暖暖的。他知道，周石是真心為他好。他攥緊了懷裏的黑色石頭，眼神變得更加堅定。
    王虎也好，劉峰也罷，就算前路有再多的阻礙，他也不會退縮。他的修仙之路，才剛剛開始，他要一步一個腳印，用自己的努力，證明凡骨也能逆仙途！
    雜役院的炊煙嫋嫋升起，飯菜的香味飄了過來。孫無忌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了雜役院。陽光灑在他身上，灰色的雜役服仿佛也染上了一層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