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血肉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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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深秋的遼西走廊,晨霧與硝煙在醫巫閭山的溝壑間交織彌漫。宋溪濂趴在錦州城外的臨時戰壕裏,凍土透過軍裝傳來刺骨的寒意。他透過望遠鏡看到,日軍先頭部隊的鋼盔在晨光中連成一片冷白——關東軍第2師團的2萬兵力已如鐵幕般展開攻勢。遠處,坦克履帶碾過凍土的震動順著槍身傳來,像敲擊在每個人心頭的死亡鼓點。
    “師座,日軍的重炮開始測距了!”通信兵的喊叫聲剛落,就被炮彈破空的尖嘯吞沒。第一發試射彈落在戰壕後方百米處,凍土混著碎石如雨點般飛濺。一個正在擦拭步槍的新兵瞬間被氣浪掀飛,年輕的身軀在空中撕裂,紅白色的碎塊濺在宋溪濂的軍裝上,溫熱粘稠。
    宋溪濂死死按住望遠鏡:日軍陣地前沿,三十輛八九式中型坦克呈標準的楔形隊推進,57毫米短管炮在晨光中閃著幽光。坦克後方,戴著防毒麵具的日軍步兵以散兵線推進,三八式步槍的刺刀組成一片移動的鋼鐵森林。更遠處,日軍重炮群的炮口還在冒著硝煙,那是裝備四年式150毫米榴彈炮的獨立野戰重炮兵聯隊。
    “等他們進入五百米!”宋溪濂的聲音嘶啞,手指深深摳進戰壕壁的凍土。他看見左翼東北軍的防線正在潰退——那些剛穿上軍裝的農民根本不知如何應對鋼鐵洪流。一個中年士兵舉著鋤頭衝向領頭的坦克,卻在百米外就被車載機槍掃成篩子,身體在凍土上抽搐,鮮血染紅了一片。
    “反坦克炮準備!”宋溪濂怒吼。陣地上僅有的四門德製37毫米戰防炮緩緩抬起炮口,炮手們緊張地計算著射擊諸元。這些來自金陵兵工廠的武器,是整個旅最珍貴的裝備,每發炮彈都彌足珍貴。
    日軍的八九式坦克開始加速,履帶碾過結冰的土地,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領頭的坦克突然開火,炮彈在戰壕前沿爆炸,掀起漫天凍土。一個機槍陣地被直接命中,馬克沁重機槍和射手一起化作碎片。
    “開火!”
    四門戰防炮同時怒吼。炮彈命中為首的兩輛坦克,其中一輛的履帶應聲斷裂,在原地打轉。但其他的坦克仍在推進,車載的九一式機槍噴吐火舌,子彈如雨點般潑向守軍陣地。
    “爆破組!上!”宋溪濂聲嘶力竭地呼喊。
    數十名抱著炸藥包的士兵躍出戰壕。他們利用彈坑作掩護,向鋼鐵巨獸匍匐前進。不斷有人被機槍掃中,鮮血在凍土上畫出詭異的圖案。一個年輕的士兵成功接近坦克,卻在點燃引信時被側翼火力擊中,炸藥包在手中爆炸,將他和坦克一起吞沒。
    日軍步兵趁機推進到三百米距離,輕重機槍組成的火力網壓製著守軍。九二式重機槍特有的“嗒嗒”聲如同死神的獰笑,子彈打在戰壕邊緣,激起一連串土浪。
    “手榴彈!”宋希濂親自抓起一枚鞏縣造手榴彈,奮力擲出。
    陣地上飛出的手榴彈在日軍散兵線中爆炸,暫時阻滯了攻勢。但日軍的擲彈筒隨即還以顏色,九一式手榴彈如雨點般落入戰壕,慘叫聲此起彼伏。
    就在這危急時刻,天空中傳來熟悉的引擎轟鳴。三架東北軍的霍克Ⅲ型戰鬥機衝破晨霧,對著日軍陣地俯衝掃射。7.62毫米機槍子彈在日軍散兵線中犁開一道道血溝,暫時打亂了進攻節奏。
    “炮兵連,急速射!”宋溪濂抓住戰機,下令隱藏在山後的迫擊炮陣地開火。
    八二迫擊炮彈劃著弧線落入日軍後續部隊,雖然威力有限,但成功阻滯了第二波攻勢。日軍坦克見失去步兵掩護,開始後撤重整。
    陣地上暫時恢複平靜,隻有傷兵的呻吟和燃燒的坦克劈啪作響。宋溪濂環顧四周,戰壕裏到處都是陣亡將士的遺體。一個年輕的戰士至死都保持著射擊姿勢,凍僵的手指還扣在扳機上。
    “統計傷亡,補充彈藥。”宋溪濂的聲音低沉,“他們很快就會再來。”
    遠處,日軍的重炮已經開始新一輪齊射準備。醫巫閭山在炮火中顫抖,仿佛在為這片飽經戰火的土地哀悼。但戰壕裏每一個幸存的士兵都知道,他們必須堅守在這裏,因為身後就是成千上萬正在向關內轉移的同胞。
    三個小時後,當日軍的衝鋒號穿透密集的炮聲再次響起時,坦克集群已經碾過前沿陣地的鐵絲網。那些扭曲的鐵絲在履帶下發出刺耳的斷裂聲,如同防線被撕裂的哀鳴。宋溪濂吼出“開火”的瞬間,陣地上所有的步槍與機槍同時噴吐火舌,彈幕像割草般掃向日軍步兵,卻在坦克裝甲上撞出徒勞的火花。
    “反坦克炮!瞄準履帶!”炮連連長嘶啞著嗓子,親自操炮瞄準。這個黃埔七期出身的軍官額頭沁滿汗珠,卻穩穩地握住擊發杆。一發37毫米穿甲彈呼嘯而出,精準命中領頭坦克的履帶連接處。鋼鐵怪物驟然停住,履帶像斷掉的蜈蚣般癱軟在地。然而癱瘓的坦克立即變成日軍的移動堡壘,炮塔快速旋轉,車載九一式機槍瘋狂掃射,炙熱的彈殼如雨點般拋灑。整個炮班在彈雨中劇烈顫抖,連長胸口中彈,仍堅持著想裝填第二發炮彈,直到又一顆子彈穿透他的眉心。
    更多八九式坦克衝破防線,57毫米短管炮持續轟擊著守軍陣地。一輛坦克徑直碾過戰壕,履帶下的泥土與人體被一同掀起。宋溪濂親眼看見一名年輕的士兵抱著炸藥包從側翼匍匐接近,利落地鑽進坦克底部。就在引信即將燃盡的瞬間,坦克突然倒車,履帶將那個瘦小的身軀卷了進去。爆炸聲悶響,隻在坦克腹部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跡,而從履帶間隙濺出的鮮血,在凍土上畫出一幅猙獰的圖案。
    “撤到第二道防線!”宋溪濂揮刀砍斷電話線,轉身時被近處爆炸的衝擊波掀翻在地。他掙紮著爬起,望見身後的錦州城頭,東北軍的旗幟正在日軍炮火中劇烈搖晃。那些昨夜還在幫士兵縫補棉衣的百姓,此刻正拖著傷員往城內蹣跚撤退,老弱的哭喊聲被持續不斷的炮聲撕得粉碎。
    日軍步兵踩著同伴的屍體湧入戰壕,雪亮的刺刀在硝煙中閃著寒光。白刃戰在泥濘中爆發,東北軍的士兵看著手中的遼13拚不過日軍三八式步槍的長度,往往在刺中敵人前就被對方的刺刀穿透。有人扔掉步槍用槍托猛砸,有人撲上去用牙齒去咬日軍的喉嚨,最後抱著敵人滾進積水的彈坑同歸於盡。一個被炸斷腿的班長拉響最後一顆手榴彈,與三個衝上來的日軍同歸於盡,飛濺的血肉掛在戰壕壁上。
    宋溪濂的指揮刀在混戰中揮向一個日軍的喉嚨,刀刃卷了口,手腕被流彈擦傷,溫熱的血順著刀柄滴進泥土。他的衛兵一個接一個倒下,最後隻剩傳令兵小陳還在用身體為他擋開流彈。此時日軍的後續部隊仍在不斷湧來,而守軍的彈藥即將告罄,整個防線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