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7章暗流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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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車駛離士林官邸的燈火範圍,融入台北深夜的街巷。林默涵靠在後座,窗外掠過的街燈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他低頭看著膝上的信封,指尖撫過那張手繪地圖的折痕,仿佛能觸到金門海岸的沙礫與鹹腥海風。江一葦坐在身旁,帽簷下的側臉在昏暗中顯得沉靜,隻有握著文件的手指微微收緊,泄露了她內心的波瀾。
“魏正宏不會善罷甘休。”江一葦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寂靜的湖麵,“他丟了‘台風計劃’的原始文件,又發現徐恩曾對他起了疑心,下一步,一定會瘋狂反撲。”
林默涵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手機上:“你偷走他的手機,等於在他眼皮底下動了刀子。他很快會發現,今晚的失竊,絕非偶然。”
“我就是要他發現。”江一葦忽然轉過頭,眼裏閃過一絲銳利的光,“徐恩曾多疑,魏正宏狠毒,他們之間的裂痕,就是我們的機會。我要讓魏正宏以為,是徐恩曾在背後捅他刀子;也要讓徐恩曾相信,魏正宏已經不可控。”
林默涵看著她,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這個看似文弱的機要秘書,竟有如此縝密的心思——她不僅要盜取情報,還要在敵人內部埋下猜忌的種子,讓軍情局的內部鬥爭,成為掩護他們行動的屏障。
“你打算怎麽做?”他問。
江一葦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微型錄音器,遞給他:“這是我在魏正宏辦公室的盆栽後麵找到的。裏麵錄了他和徐恩曾的幾次談話,有些內容,或許會讓徐恩曾‘大開眼界’。”
林默涵接過錄音器,指尖觸到冰冷的金屬外殼。他打開播放鍵,裏麵傳來魏正宏壓低的聲音:“……徐副局長那邊,您放心,該打點的,我都打點好了。隻是……那批‘貨’,能不能再寬限幾天?”
緊接著,是徐恩曾不耐煩的回應:“寬限?寬限到什麽時候?總裁等著要東西,你讓我怎麽交代?魏正宏,你最好別耍花樣,否則,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錄音到這裏戛然而止。林默涵關掉錄音器,眼神變得凝重:“這是他們私下的交易?”
“嗯。”江一葦點頭,“我猜,是魏正宏利用職權,截留了本該上交的‘物資’,可能是黃金,也可能是情報。徐恩曾知道,卻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最近,總裁親自過問,他才慌了。”
林默涵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徐恩曾作為保密局的副局長,縱容手下貪汙,本身就是大罪;而魏正宏作為他的心腹,竟敢陽奉陰違,更是犯了大忌。如果這份錄音落到徐恩曾手裏,他一定會以為是魏正宏故意泄露,以此要挾他;而魏正宏若知道錄音丟失,也會懷疑徐恩曾設局陷害他。
“你打算把錄音交給徐恩曾?”林默涵問。
江一葦搖了搖頭:“不,我要讓魏正宏‘自己發現’這份錄音的存在。”她從包裏拿出一張紙,上麵是她模仿魏正宏筆跡寫的一封“匿名信”,“我會把這封信和錄音器,一起‘放’在他的辦公桌上。他會以為,是內部有人背叛了他;而徐恩曾那邊,我會通過其他渠道,讓他‘聽說’這件事。讓他們自己去猜,去鬥,我們才有時間,把‘台風計劃’的情報送出去。”
林默涵看著她,心裏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他一直以為,江一葦隻是個傳遞情報的“影子”,卻沒想到,她竟有如此膽識與謀略。她像一個棋手,在敵人的棋盤上,布下了一局精妙的“離間計”。
“你不怕他們查到你頭上?”他忍不住問。
江一葦笑了笑,眼裏閃過一絲悲涼:“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沒想過全身而退。我隻是不想讓蘇曼卿的犧牲白費,也不想讓那些在水牢裏受苦的同誌,白白流血。”
林默涵沉默了。他知道,江一葦說的是實話。在這個看不見硝煙的戰場上,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賭上性命,為勝利鋪路。
轎車在一條僻靜的街道邊停下。江一葦推開車門,對林默涵說:“我得回去了。魏正宏發現文件丟失,一定會徹查辦公室,我必須趕在他之前,把‘匿名信’放好。”
林默涵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那張畫著坐標的手繪地圖,遞給她:“這個,你拿著。如果我出了事,你要想辦法,把它交給竹先生。”
江一葦沒有接,而是搖了搖頭:“不,這份地圖,必須由你親自交給組織。我是‘影子’,隻能在暗處活動;而你,是‘海燕’,要飛向更廣闊的天空。”
她轉身要走,又忽然停下,回頭看了他一眼:“對了,還有一件事。魏正宏的亡妻趙素雲,她的墓,在士林的‘芝山岩’公墓。每年忌日,他都會去掃墓,一個人待很久。”
林默涵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的暗示。趙素雲的墓,或許是魏正宏唯一的軟肋,也是他們未來可能利用的突破口。
“謝謝。”他說。
江一葦對他笑了笑,轉身消失在巷子的黑暗中。她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不留痕跡。
林默涵坐在車裏,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心裏湧起一股莫名的感動。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身後有無數像江一葦這樣的同誌,在黑暗中默默支撐著,用他們的智慧與勇氣,為黎明的到來,鋪就一條血色的道路。
轎車重新啟動,朝著“福安顏料行”的方向駛去。林默涵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他感到一陣疲憊,但內心卻異常平靜。他知道,今晚的行動,隻是這場戰爭的一個節點,前方還有更多的危險與挑戰在等著他。但他不再害怕,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孤軍奮戰。
回到“福安顏料行”時,已是深夜。竹先生正在後院的燈下等著他,手裏拿著一杯熱茶。看到他平安歸來,竹先生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拿到了?”竹先生問。
林默涵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那張手繪地圖,放在桌上:“金門海岸的登陸坐標,還有軍情局內部的潛伏名單。”
竹先生拿起地圖,仔細看了看,眼裏閃過一絲激動:“太好了!有了這份地圖,我們就能提前部署,粉碎他們的‘反攻大陸’計劃!”
他放下地圖,又看向林默涵:“魏正宏那邊,有什麽動靜?”
“他暫時不會輕舉妄動。”林默涵把江一葦的計劃說了一遍,“她打算利用魏正宏和徐恩曾的矛盾,讓他們內鬥,為我們爭取時間。”
竹先生點了點頭,眼裏滿是讚許:“江一葦是個聰明人。她知道,單靠我們,很難正麵擊潰軍情局;但若能利用敵人的內部矛盾,就能事半功倍。”
他頓了頓,又問:“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林默涵看著桌上的地圖,眼神變得堅定:“我得盡快把這份地圖,送到大陸。‘台風計劃’的登陸時間,隻有半個月了,我們必須趕在他們行動之前,做好準備。”
竹先生沉默了。他知道,林默涵說的“送地圖”,意味著一次極其危險的跨海行動。從台灣到大陸,沿途都是國民黨的海軍封鎖線,稍有不慎,就會船毀人亡。
“我來安排。”竹先生終於開口,“組織在基隆港有個秘密聯絡點,負責人叫‘老船長’,他會幫你弄到一艘漁船,送你過海。”
林默涵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他知道,竹先生說的“安排”,背後要付出多少代價與風險。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窗外,台北的夜色已深,遠處的淡水河,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時的情景,想起老趙的犧牲,想起蘇曼卿的被捕,想起江一葦的勇敢,想起那些在黑暗中默默支持他的同誌。他們的臉,在他腦海中一一閃過,像一盞盞明燈,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竹先生,”他忽然開口,“如果我回不來了,請幫我照顧我的女兒。”
竹先生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定會回來的。等勝利的那一天,我們一起,回大陸,看她長大。”
林默涵笑了笑,沒有說話。他望著遠處的河麵,心裏默默念著女兒的名字。他知道,自己肩負的,不僅是組織的使命,還有無數同誌的期望,以及那個在大陸等待他歸來的女兒。
夜色漸深,台北城漸漸沉入夢鄉。但在“福安顏料行”的後院,燈還亮著。林默涵坐在燈下,用隱形墨水,將地圖上的坐標,謄抄在一張薄如蟬翼的米紙上。他要將這份承載著無數人希望與犧牲的情報,親手送到大陸,送到組織的手中。
窗外,天邊已泛起一絲魚肚白。黎明前的黑暗,總是最深沉的。但林默涵知道,隻要心中有光,就一定能等到破曉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