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1章白裙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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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步之遙的對峙
“外公。”
蘇晚的聲音不大,卻像是一顆石子,在平靜的湖麵上激起千層浪。
祖祠內外,數百雙眼睛瞬間聚焦在她身上。那身純白的長裙,在滿堂的深色禮服中,顯得如此刺眼,如此格格不入。有人低聲議論,有人掩嘴嗤笑,更多的人則是抱著看戲的心態,等待著林家掌權者林振國的反應。
林振國端坐在太師椅上,手中的玉核桃停在半空,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
他緩緩抬起頭,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像是一頭老獅子,審視著眼前這隻不知天高地厚的羔羊。
“蘇晚,”他開口了,聲音低沉而威嚴,“十五年了,林家的教養,看來你是一點都沒記住。”
“教養?”蘇晚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笑意,“外公是指,教我如何像條狗一樣搖尾乞憐,還是教我如何對殺父仇人感恩戴德?”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放肆!”
一聲厲喝從林振國身旁響起。林家大少爺林世勳 stepped forward,指著蘇晚怒道:“蘇晚!你父親犯下大錯,愧對列祖列宗,自行了斷。家主念及親情,收留你十年,已是仁至義盡!你竟敢在此大放厥詞,汙蔑家主,是何居心!”
“自行了斷?”蘇晚的目光轉向林世勳,眼神冰冷,“林世勳,你比我大不了幾歲。十五年前,你就在林家當差。你敢摸著你的良心說,我父親是自殺的嗎?”
林世勳被她看得心頭一凜,眼神下意識地閃躲了一下,但隨即強硬道:“事實如此!容不得你巧言令色!今日是祭祖大典,你這等罪女,有何資格踏入祖祠?!”
“我為何不能踏入?”蘇晚環視四周,目光所及,眾人皆避之不及,“我身上流著林振邦的血,我父親是林家的二少爺!我,是林家的血脈!憑什麽你們能在這裏享受榮華富貴,祭拜祖先,而我父親的牌位卻被扔在亂葬崗,連一杯水酒都得不到?!”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控訴的力量,在祖祠上空回蕩。
“就憑你父親背叛了林家!”一個清冷的女聲響起。
林世雅 stepped forward,她一身香檳色長裙,妝容精致,與蘇晚的素白形成了鮮明對比。她看著蘇晚,眼中滿是鄙夷:“蘇晚,你父親勾結外人,意圖出賣林家的核心機密,導致林家損失慘重。他是林家的罪人!他的牌位,不配供奉在祖祠!而你,作為罪人之女,能活著離開林家,已經是家主的恩賜。今日你敢回來,還敢在此胡言亂語,簡直是不知死活!”
“核心機密?”蘇晚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你們口中的核心機密,就是我父親發現林振國利用林家名義,走私違禁品,洗錢,甚至與‘深海’集團勾結,做著危害國家利益的勾當嗎?!”
“住口!”
林振國猛地一拍扶手,整個人站了起來。
一股強大的威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籠罩了整個祖祠。
“蘇晚,你今日來,不是為了歸宗,而是為了潑髒水?”他看著蘇晚,眼神中殺機畢露,“你以為,憑著你的一麵之詞,就能顛倒黑白?”
“當然不是一麵之詞。”蘇晚迎著他的目光,毫無懼色,“我父親留下了證據。足以證明他清白的證據。”
“證據?”林振國冷笑一聲,“什麽證據?在哪裏?”
蘇晚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就在我身上。”
她從懷中,緩緩取出那本泛黃的《林振邦手記》。
“這是我父親的手記。裏麵記錄了他生前發現的所有真相。從林振國如何一步步將林家的產業洗白,到他如何與‘深海’集團進行肮髒交易,每一筆賬目,每一個時間地點,都記得清清楚楚!”
“一派胡言!”林世勳厲聲道,“那分明是一本瘋子的日記!家主早就看過,裏麵全是胡言亂語!”
“是嗎?”蘇晚淡淡地說道,“那是因為,你們看不懂。這本手記,是用一種特殊的密碼寫的。隻有配上這個,才能解讀出裏麵的內容。”
她又拿出了那塊懷表。
“這塊懷表,是我父親的遺物。它的表盤,就是解讀手記的密鑰。隻要將表盤的指針,按照特定的時間,對準手記的特定頁碼,就能看到林振國所有的罪證!”
此言一出,全場再次嘩然!
所有人都看向了林振國。
林振國的臉色,第一次變得有些難看。
他當然知道這本手記的存在。十五年前,他搜遍了林振邦的書房,都沒能找到這本手記。他以為林振邦已經把它毀了,或者藏在了某個他找不到的地方。他萬萬沒想到,林振邦竟然如此狡猾,將它留給了蘇晚,還把解讀的方法也一並傳了下去。
“荒謬!”林振國冷哼一聲,“一本不知所謂的手記,加上一塊破懷表,就想構陷林家家主?蘇晚,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是不是構陷,試一試就知道了。”蘇晚看著他,眼神銳利如刀,“外公,你敢嗎?”
“我有何不敢?”林振國冷笑道,“但我憑什麽要聽你在這裏胡鬧?來人!”
他一聲令下,數十名身材魁梧的保鏢從祠堂兩側湧出,將蘇晚團團圍住。
“蘇晚,你私闖祖祠,汙蔑長輩,罪不容誅。今日,我就代你父親,清理門戶!”林振國的眼神中,殺意毫不掩飾。
“我看誰敢!”
一聲暴喝從門口傳來。
阿ken從人群中走出,擋在了蘇晚身前。
他雖然隻有一個人,但那股氣勢,卻像是千軍萬馬。
“林振國,你這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麵,殺人滅口嗎?”阿ken冷笑道,“你要是敢動蘇晚一根汗毛,我就立刻把這本手記和懷表的副本,發給在場的所有媒體,發到網上!讓全天下人都看看,你林家家主的真麵目!”
他揚了揚手中的手機。
林振國的眼神眯了起來。
他沒想到,蘇晚竟然還有後手。
他盯著阿ken手中的手機,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抬手,示意保鏢們退下。
“好,好得很。”他看著蘇晚,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蘇晚,既然你執意要演這出戲,那我就陪你演下去。”
“但是,林家有林家的規矩。”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轉冷,“你既然是來‘歸宗’的,那就得按林家的規矩來辦事!”
“凡被逐出家門之支係,若欲歸宗,需行‘三跪九叩’之禮,以示對祖先的敬畏,對家族的懺悔!”
“你,蘇晚,身為罪人之女,更是需要從這祖祠大門開始,一路跪拜,直到你父親的靈位前!”
“你可敢?”
二、三跪九叩的血路
蘇晚的臉色微微一變。
她知道林家會羞辱她,但她沒想到,林振國會如此狠毒。
從祖祠大門到林振邦的靈位,足足有一裏路!
這一裏路,全是由巨大的青石板鋪就,堅硬無比。
若是真的三跪九叩地磕過去,等到了地方,她恐怕已經血肉模糊,甚至可能因為失血過多而昏死過去。
到時候,她還拿什麽來揭露真相?
“蘇晚,怎麽?怕了?”林世雅在一旁冷嘲熱諷道,“怕了就趕緊滾!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我怕?”蘇晚轉頭看向林世雅,眼神中滿是輕蔑,“我蘇晚若是怕,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裏。”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重新落在林振國身上。
“我,蘇晚,願意行‘歸宗禮’。”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林振國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
“我當然有資格。”蘇晚揚了揚手中的手記和懷表,“因為,隻有我,才知道解讀它們的順序。如果我死了,或者我昏過去了,這些證據,就永遠隻能是一堆廢紙。”
她盯著林振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的條件是,我行‘歸宗禮’的時候,阿ken可以站在我身後,幫我拿著這些東西。並且,在我行禮的過程中,你們林家的保鏢,不得靠近我三米之內。我要確保,我的人身安全。”
林振國沉默了。
他在權衡利弊。
他知道蘇晚在拖延時間,但他更想知道,那本手記裏到底寫了什麽。
“好。”他終於點了點頭,“我答應你。阿ken可以站在你身後,保鏢們退到三米之外。”
“但是,蘇晚,”他警告道,“你最好別耍花樣。否則,我不介意讓你死得更難看一點。”
“多謝外公成全。”蘇晚麵無表情地說道。
她轉過身,看向那條漫長而冰冷的青石板路。
這條路,是林家的榮耀之路,也是她的血淚之路。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跪了下去。
“咚。”
額頭觸碰到冰冷堅硬的青石板,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第一叩。
她直起身,向前走了三步,再次跪下。
“咚。”
第二叩。
額頭已經微微泛紅。
阿ken站在她身後,緊緊握著手中的手機和懷表,手心裏全是汗水。他看著蘇晚那單薄而倔強的背影,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林世勳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嘴角掛著一絲殘忍的笑意。
林世雅則拿出手帕,掩住口鼻,仿佛看到了什麽髒東西。
林振國端坐主位,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蘇晚沒有理會任何人的目光,她隻是機械地重複著那個動作。
跪下,叩首。
跪下,叩首。
青石板的冰冷,透過膝蓋,傳遍她的全身。
額頭的疼痛,也越來越清晰。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
她的膝蓋開始麻木,額頭上的紅腫,已經變成了青紫。
但她沒有停下。
她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
父親,女兒今天,要為你討回公道。
哪怕,血濺五步。
當她磕到第五十步的時候,額頭上的傷口終於破裂了。
一縷溫熱的鮮血,順著她的眉心流下,劃過她蒼白的臉頰,滴落在身下的青石板上,開出一朵朵觸目驚心的紅梅。
“她流血了……”
人群中,有人小聲地說道。
阿ken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林世雅的眼中,閃過一絲快意。
林振國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蘇晚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她依舊在繼續。
六十步,七十步,八十步……
她的步伐越來越踉蹌,每一次跪下,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鮮血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依舊倔強地抬起頭,看向那條路的盡頭。
還有一半。
還有一半,她就到了。
就在這時,她身後的阿ken,突然感覺到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不動聲色地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
是陸明遠發來的消息。
隻有簡短的兩個字。
“動手。”
阿ken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林默涵……可能已經……
他抬起頭,看向蘇晚那搖搖欲墜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蘇晚,你一定要撐住。
他深吸一口氣,悄悄地按下了口袋裏那個遙控器的按鈕。
三、黑暗中的三秒
祖祠內,所有的燈光,突然在同一時間,熄滅了。
沒有預兆,沒有征兆。
前一秒還是燈火通明,後一秒,就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怎麽回事?!”
“燈怎麽滅了?!”
“有刺客!保護家主!”
黑暗中,瞬間爆發出一陣驚慌失措的尖叫聲,以及桌椅被撞翻的雜亂聲響。
林家的保鏢們立刻亂作一團,他們拔出武器,在黑暗中胡亂揮舞,試圖保護林振國。
“別慌!是停電了!”
林世勳沉穩的聲音響起,試圖控製局麵。
“所有人,保護家主!封鎖所有出口!一個人都別放走!”
林振國坐在黑暗中,臉色陰沉得可怕。
停電?
在這個至關重要的時刻?
他不相信這是巧合。
“蘇晚呢?!”他厲聲問道。
“蘇晚不見了!”
林世雅驚恐的聲音傳來,“她剛才跪拜的地方,沒有人了!”
“給我搜!把祖祠翻個底朝天!也要把她給我找出來!”林振國怒吼道。
黑暗中,混亂不堪。
而在混亂的中心,阿ken正扶著蘇晚,迅速地躲到了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後麵。
“蘇晚,你怎麽樣?”阿ken的聲音裏充滿了擔憂。
蘇晚靠在他的懷裏,渾身冰冷,身體因為失血和脫力而微微顫抖。
“我……我沒事……”她喘息著說道,“阿ken,時間……時間到了嗎?”
“到了。”阿ken沉聲道,“陸醫生發來消息,是‘動手’。”
蘇晚的身體猛地一顫。
她知道,“動手”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麽。
林默涵……可能已經……
“別難過,蘇晚,默涵他……他是在為你爭取時間。”阿ken咬著牙說道,“我們不能辜負他。”
“我知道……”蘇晚閉上眼,一滴淚水混著血水流下,“阿ken,扶我起來。”
“你還能行嗎?”阿ken擔心地問。
“我必須行。”蘇晚的聲音,帶著一種決絕的淒美,“這三秒鍾的黑暗,是默涵用命換來的。我不能浪費。”
她從阿ken手中,拿過了那本手記和懷表。
借著窗外微弱的天光,她迅速地打開了懷表的表蓋。
“分針指向三點,時針指向七點……對應手記的第……一百三十七頁……”
她的手指在手記上飛快地翻動著,嘴裏念念有詞。
黑暗中,阿ken隻能看到她那雙在微光中閃爍的眼睛,亮得驚人。
“找到了!”
蘇晚的手指,猛地停在了一頁紙上。
她從口袋裏摸出一支早就準備好的熒光筆,迅速地在那一頁的特定文字上,劃了下去。
一行行原本看起來毫無意義的亂碼,在熒光筆的劃過下,瞬間組成了一段清晰的文字!
“……賬目顯示,林振國於本月十五日,通過‘深海’集團旗下的空殼公司,將林家旗下‘宏遠地產’的十億資金,轉移至海外私人賬戶。此行為已嚴重違反公司法及國家金融法規……”
“……同時,林振國與‘深海’集團達成協議,將林家掌握的國家一級港口建設機密,出售給境外勢力,換取‘深海’集團在東南亞的毒品運輸通道……”
“以上罪證,我已整理成冊,並交由律師封存。若我遭遇不測,此封存資料將於一月後自動解封,遞交相關部門……”
蘇晚的手指,微微顫抖。
這就是她父親留下的,足以摧毀林振國的所有證據!
“阿ken,拿好。”蘇晚將手記和懷表,塞進阿ken手中,“這三秒鍾,馬上就要結束了。”
“那你呢?”阿ken急道。
“我去……拿回屬於我父親的東西。”蘇晚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有些飄忽。
“什麽?”
阿ken話音未落,頭頂的燈光,突然亮了起來。
刺眼的光芒,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當眾人再次睜開眼時,隻見蘇晚已經從承重柱後走了出來。
她依舊跪在青石板上,身上的白裙,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大片。
而在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木質的牌位。
她不知道是從哪裏找到的,也不知道是何時拿在手中的。
她隻是雙手捧著那個牌位,高高舉過頭頂,對著林振國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下去。
“咚!”
這是她今日,第一百零八次叩首。
也是,最響亮的一次。
“外公,”她抬起頭,滿麵血汙,卻笑得燦爛,“十五年了,我父親的牌位,今天,我蘇晚,親自送他回家。”
(第0071章 第一部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