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離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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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落下,方雲逸不再猶豫,轉身大步向府外走去。
    他那背影在老太君模糊的淚眼中,似乎不再單薄,反而透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決絕與挺拔。
    京都南門外,旌旗招展。
    欽差大臣李文翰的車駕儀仗已然齊備,數百名精銳禁軍騎兵護衛左右,中間是裝載著糧餉物資的馬車,隊伍綿延,氣勢不凡。
    李文翰年約四旬,麵容清瘦,三縷長須,身著緋色官袍,坐在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中,正閉目養神,眉宇間帶著一絲文臣特有的矜持與不耐。
    他對於陛下突然安排方家那個“病秧子”隨行,心中頗不以為然,認為他純屬是個累贅。
    眼看著午時將至,隊伍即將出發,方雲逸卻是還未到來。
    “哼,果然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如此緊要之事,竟也敢遲到!”
    李文翰冷哼一聲,對身旁的副手抱怨著開口,“若不是陛下旨意……”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腳步聲傳來。眾人望去,隻見一個身著深色布衣、身形清瘦、臉色蒼白的少年,正獨自一人,步履看似緩慢,卻異常穩定地走向隊伍。
    來人正是方雲逸,他來到李文翰的馬車前,微微拱手示意。
    “李大人,在下方雲逸,奉旨隨行,因事耽擱,來遲片刻,還請見諒。”
    他的聲音平和,不卑不亢。
    李文翰緩緩撩開車簾,上下打量著方雲逸,見他果然是一副病弱之相,心中鄙夷更甚,淡淡地開口。
    “方公子既然是身負皇命,當時刻謹記,豈能因私廢公?此番便算了,下次若再延誤,休怪本官按律行事。”
    方雲逸懶得與他做口舌之爭,隻是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隊伍。
    他發現,除李文翰的馬車和運載物資的車輛外,並未給他準備任何代步工具。
    而就在這時,一名禁軍牽著一匹看起來頗為神駿,但略顯普通的高頭大馬走了過來。
    “方公子,請上馬吧。北境路遠,皆需要騎馬而行。”語氣雖不算無禮,但那眼神中卻帶著一絲審視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戲謔。
    讓一個“病秧子”長途騎馬?這簡直是故意為難。若方雲逸真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少年,恐怕不出半日就得從馬上摔下來,或者累得舊病複發。
    方雲逸心中冷笑,看來這隊伍裏,想看他笑話、甚至想讓他意外消失的人,不在少數。
    這恐怕不僅僅是李文翰的意思,背後或許還有乾帝的默許,或者有其他勢力的手腳。
    他沒有推辭,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畏懼或不適,隻是平靜地點點頭!
    “有勞了。”
    話音落下,他走到馬前,動作看似有些笨拙地伸手抓住馬鞍,腳踩馬鐙。
    微微一用力,在外人看來,他幾乎是晃了晃才勉強爬上馬背,坐穩之後還微微喘息一下,臉色似乎更加蒼白幾分。
    那禁軍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隨即歸於平靜。李文翰同樣在馬車內瞥了一眼,冷哼一聲,放下車簾。“出發!”
    隊伍緩緩啟動,帶著糧草、聖旨,以及一個被所有人視為累贅和棋子的“病秧子”,向著北方,踏上未知的征程。
    就在方雲逸隨著一行人離開京都的消息,很快便傳回到皇宮之中。
    養心殿內,乾帝聽著秘衛的稟報,手指輕輕敲打著身前龍案。
    “哦?他居然真的騎馬跟上了?沒有叫苦,也沒有掉隊?”乾帝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回陛下,據眼線回報,方雲逸雖然看上去十分吃力,臉色蒼白,但確實堅持騎在馬上,未曾落隊。”秘衛恭敬回答。
    乾帝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這倒是有點意思。”
    “傳朕口諭,將方雲逸隨著朝廷欽差北上,前往北境宣慰將士的消息,不經意地透露給玄雲宗的人知道。”
    “還有,當年被方震天打壓過的那幾個世家,比如隴西李氏、河東裴氏,也讓他們知道知道。”
    “奴才遵旨。”秘衛心領神會,陛下這是要借刀殺人,或者至少是要給方雲逸的北行之路增添無數的風景。
    “告訴禁軍中的眼睛,給朕盯緊那方雲逸,朕倒要看看,這個被太醫斷言活不過十歲的病秧子,如此堅持要北上,究竟藏著什麽秘密?”
    乾帝的目光變得銳利如鷹,“就看他是真的隻為送信祭祖,還是……另有所圖?一旦發現任何異常,即刻密報!”
    “遵旨!”
    秘衛退下後,乾帝獨自望著殿外沉沉的天空。北境的風雲,京都的暗流,還有那個看似弱不禁風的方家遺孤……這一切交織在一起,仿佛一張無形的大網。
    他是在老太君的要求下,權衡利弊之後、特意放出方雲逸這顆棋子。
    這樣做,既是為了穩住北境,也是為了能夠徹底消除掉北境軍中的混亂,更加想看看還能撈出些什麽意外之事。
    至於方雲逸最後是死是活,在乾帝心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方家這最後一點可能存在的威脅,必須被徹底掌控,或者……清除。
    如今聖旨已下,棋局已開。
    乾帝穩坐京都,冷眼旁觀,等待著北境之路上的風霜刀劍,如何能夠自然地磨滅那點看似微弱的星火。
    …………
    離京的官道蜿蜒,如同一條灰白色的巨蟒,匍匐在冬意漸濃的蒼茫大地上。
    枯草覆霜,周遭樹木凋零,寒風卷起塵土,帶著一縷縷刺骨涼意,撲麵而來。
    欽差隊伍迤邐而行,數百精銳禁軍騎兵護衛著中央的馬車和輜重,馬蹄踏在黃色地麵上,發出沉悶而規律的聲響,打破路途的寂靜。
    方雲逸騎在分配給他的那匹看似頗為神駿、但十分普通的戰馬上,身子隨著馬匹的行進而微微晃動。
    他低垂著頭,大部分時間都蜷縮在略顯寬大的深色布衣裏,臉上依舊是沒有血色的蒼白,嘴唇因幹燥和寒冷而顯得有些發紫。
    這副模樣,任誰看去,都以為是一個強撐著病體、在艱苦路途中苦苦掙紮的少年郎。
    他時不時發出一兩聲壓抑的低咳,聲音在風中顯得微弱而無力,引得旁邊護衛的禁軍偶爾投來或憐憫、或鄙夷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