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殿內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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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嗽稍歇,方雲逸放下衣袖,氣息顯得有些急促,胸膛微微起伏,仿佛剛才那幾句話和一陣咳嗽已耗去了他不少力氣。他緩緩喘息了幾下,才緩緩開口,聲音比剛才更顯虛弱!
    “回稟陛下,其北境之事…一切始末,具已…詳實地記錄在傳回兵部的那份八百裏加急軍報之中。周擎天將軍與欽差副使李大人聯名用印,句句屬實,字字確鑿。”
    他頓了頓,似乎在積攢力氣,然後才繼續說道,“但既然陛下和眾位大臣心存疑慮,想要聽草民親口描述………”
    “那……草民便依旨,在此再複述一遍。”
    方雲逸的目光看似虛弱地掃過禦道兩側的文武百官,在掠過文官班列中某個身影時,微不可察地停留了一瞬。
    那人正是欽差李文翰。他此刻位列文班中後位置,低著頭,雙手緊握玉笏,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昨天晚上,乾帝秘密召見他深夜入宮,在禦書房那壓抑的氣氛中,整個過程都讓他汗流浹背、渾身濕透,仿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
    乾帝的問題刁鑽而犀利,直指北境之事的種種疑點,尤其是關於張懷遠之死和方雲逸作用的細節。
    好在,方雲逸在回京都之前,就已經給了他預判,幾乎料定乾帝會問哪些問題,並教他如何逐一回應。
    他幾乎是憑借著對方雲逸的恐懼和對自身性命、家族安危的擔憂,強行支撐,按照方雲逸設定的“劇本”,磕磕絆絆地應付了過去。
    最後才在乾帝那深沉而帶著些懷疑的目光中,如蒙大赦般退出了禦書房。
    此刻,站在奉天殿上,聽著方雲逸那虛弱但清晰的聲音,李文翰內心無比渴望,甚至是在祈禱,方雲逸能承受得了今日這殿內的狂風暴雨,能將對答完美地支撐下去。
    他深知,自己已經和方雲逸綁在了一根繩上,隻要方雲逸一個露餡,言辭出現絲毫的破綻,被群臣,尤其被趙元明抓住把柄,那麽他李文翰,也將隨之萬劫不複,死無葬身之地。
    而就在李文翰內心煎熬之際,方雲逸已經開始了他“虛弱”但條理清晰的敘述!
    “啟稟陛下,事情始於蠻族南院大王兀術魯,親率數萬精銳,突然猛攻烏山關……”
    “烏山關年久失修,守軍兵力不足,周擎天將軍雖浴血奮戰,仍舊是寡不敵眾,關牆危殆……草民當時恰好在烏山關內,見狀亦是心急如焚……”
    方雲逸按照軍報的基調,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在危急關頭,憑借方家血脈的威望、協助周擎天穩定軍心,並獻策求援的角色。
    他講述張懷遠如何“忠勇為國”,接到求援後毅然率鐵壁關主力出關救援,如何與兀術魯大軍在鐵壁關外浴血鏖戰,最終“壯烈殉國”。
    方雲逸語速不快,時常因為“氣力不濟”而略微停頓,或者伴著一兩聲壓抑的咳嗽,但敘述的脈絡卻異常清晰。
    每當講到關鍵之處,比如張懷遠出擊的時機、蠻軍主力的動向、以及最後他如何“臨危受命”。
    整合潰兵,利用落霞坡地勢設伏,斷敵後路,並趁蠻軍因兀術魯戰死而軍心大亂時發動奇襲,都描述得仿佛身臨其境。
    卻又緊扣軍報,不增添任何個人英雄主義色彩,將功勞歸於“將士用命”和“陛下天威”。
    然而,這番敘述,每到讓人疑惑或者不解的地方,便有文臣或者武將按捺不住,出列開口質問。
    一位兵部給事中郎,便是率先出列發難!
    “方公子,你言及張將軍接到求援便立刻出兵,但據本官所知,鐵壁關與烏山關素有嫌隙,張將軍豈會如此輕易相信並傾巢而出?這中間,是否有你或周擎天隱瞞未報之情節?”
    方雲逸虛弱地回應,言稱軍情緊急,或許是張將軍深知唇亡齒寒之理,以大事為重,摒棄前嫌。
    細節中或許有疏漏,但大體過程無誤。
    接著又是一位禦史台官員發出質疑,“你方才說,是你整合潰兵於落霞坡設伏?你一年不及冠的病弱少年,如何能服眾?”
    “那些百戰老兵,豈會聽從你一黃口小兒的調遣?此節實在令人難以信服!”
    方雲逸咳嗽著,臉色更白,解釋全賴周擎天將軍舊部擁護,以及自己身為方家子孫,在鎮北軍舊部中尚存一絲香火情分,加之當時局勢危殆,眾人同仇敵愾,方能暫時統合力量。
    又有一位武將出身的大臣冷哼一聲,“兀術魯乃蠻族名將,勇冠三軍,就算張懷遠將軍與之同歸於盡,其麾下蠻軍亦非易與之輩,豈是你帶著一群殘兵敗將,憑借一處山坡地利就能輕易擊潰的?莫非其中另有隱情?”
    方雲逸氣息微弱地辯稱,主帥陣亡,群龍無首,加之其劫掠鐵壁關後或許有所懈怠,己方則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憑借地利與一股血氣,方才僥幸成功。
    並再次強調,此戰慘烈,烏山關與鐵壁關將士傷亡極其慘重,十不存一。
    在整個過程中,龍椅上的乾帝和武將班列為首的趙元明,倒是都保持著沉默。
    乾帝的目光透過冕旒,始終落在方雲逸身上,深邃難測,看不出喜怒。
    趙元明則麵容看似平靜,眼神偶爾掃過方雲逸,又或者與朝中某些大臣進行無聲的交流,但自始至終,不曾開口打斷方雲逸敘述。
    方雲逸心中雪亮,這些跳出來質疑的,大多不過是試探的馬前卒,真正的風暴,尚未到來。他一邊應對,一邊將敘述緩緩推向結尾。
    “……最終,賴陛下洪福,將士用命,終將入關蠻軍擊退,收複了鐵壁關。”
    “然……我北境防線,亦是因此戰而元氣大傷,張懷遠將軍殉國,周擎天將軍重傷未愈,無數將士血染沙場……”
    “草民亦因連日奔波,舊疾複發,嘔血不止,方能僥幸,苟全性命於亂軍之中,回京複命……”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似帶著一種悲愴與疲憊,仿佛是直到此刻、仍舊還沉浸在那場慘烈戰爭的回憶之中,身體也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會支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