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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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聿一路匆匆趕來,直到進了彩韻軒,才覺得有些荒唐。
    方才退了早朝,本想著跟幾個同僚小酌一杯,卻偶然聽他們提起一樁奇聞軼事。
    說是京城如今最大的幾家的成衣鋪子、胭脂閣,乃至商鋪酒樓,都是一個女東家在經營。
    那小吏說得繪聲繪色,說他偶然見過那女東家一次,身段嫋娜,綽約多姿,遠遠瞧著像一株空穀幽蘭,當真是天人之姿。
    李聿聽他越說越誇張,不覺失笑,世界上哪有這麽完美的人。
    可不知怎麽,腦海裏竟突然浮現出顧窈的臉,以及那盈盈一握的細腰。
    小吏一聲聲的讚美倏得刺耳起來。
    他板著臉喝止了那幾個說笑的男人,命人去打聽一番,知道人在彩韻軒,就趕了過來。
    直到站在二樓雅間的門口,李聿才回過神。
    他在幹什麽?
    長袖善舞的女店主,和家裏那隻知道攀附他的小貓兒,怎麽可能是一個人?
    他笑自己荒唐,正猶豫著要不要推門,裏麵卻傳來一個他無比熟悉的聲音。
    嬌媚慵懶,又帶著一點少女懷春的小雀躍。
    “掌櫃,我要給我的心上人打一個絡子,在樓下左挑右選都不滿意,所以才特意到這雅間見您,請您把這京中最好的絲線都拿來,我願出高價。”
    “不瞞您說,我那心上人是個矜貴人,什麽都見過,可我就是想給他這世間最好的。”
    李聿推門的手一頓,指尖在木門上摩挲兩下,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出生在鍾鳴鼎食之家,從小呼奴喚婢,什麽都不缺。
    父親早亡,母親常年禮佛,他幼年襲爵,撐起一個整個家族,早就養成了一副鐵石心腸。
    官場上明槍暗箭,世族間拜高踩低,他什麽都見過。
    唯獨沒見過顧窈這樣,把他的每一句話都放在心上,事事以他為先的人。
    他不知道正常人聽了這樣的話,該是個什麽反應,他隻覺得心裏發緊,亂七八糟的,甚至有些害怕。
    於是李聿默了半晌,悄無聲息地帶人離開了。
    他走後,顧窈跌坐在椅子上,不覺汗濕了脊背。
    馮四娘探出身,左瞧右看,再三確認四下無人,才鬆了一口氣。
    “東家,方才險些把奴家這顆心嚇停了,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咱們總不能藏一輩子吧!”
    顧窈捧起有些涼掉的茶,輕啜了口,“不會的,很快就不用藏了。”
    她定了定神,又道:“李聿今年二十二了,之前是為他外祖守孝耽誤了,現在出了孝期,早晚是要成親的。正妻入門之前,我們這些無名無分的姬妾都要被遣散,到時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
    馮四娘偷偷打量顧窈一眼,沒瞧出半點情緒,可這一番話怎麽聽都帶著兩分落寞。
    她試探著勸了句:“東家若舍不得,不如好好和侯爺說一說,奴家瞧著,侯爺對您還是挺上心的。”
    “他歡喜我,就像歡喜他院裏的一隻貓,一隻狗,可我是個人。”
    顧窈抬眼,一雙柔美恬靜的眸子帶著灼灼亮光。
    “四娘,我想做個人。”
    顧窈伺候了李聿三年,做了顧安寧三年的替身。
    這三年,她始終銘記當初李聿的相救之恩,對李聿幾乎是有求必應。
    她記得他所有的喜好與忌諱,事無巨細為他打理一切瑣事,掏心掏肺地伺候了他三年。
    但她是個自私的人,這條命不能還給李聿,何況她的命也不值錢。
    她走之前,會將當年的贖金三倍奉還,京城的所有店鋪盈利,也都有李聿的一份。
    恩報到這裏,就差不多了。
    李聿把她當個玩意兒養,可她想做個人。
    馮四娘被她眼底的堅定驚到,懊悔地打嘴:“都是奴家多嘴,惹東家傷心了。”
    “沒什麽好傷心的,”顧窈不想氣氛太沉重,笑眯眯地安慰她,“聽說南方的風光美得很,四娘,到時我們在江南買個院子,再招贅兩個貌美的壯漢,也享一享他們男人常說的齊人之福,如何?”
    馮四娘笑開了花,也跟著湊趣,兩個人暢想一番,心裏舒坦不少。
    臨走前,顧窈包了兩包上好的絲線,雖有些肉疼,可做戲做全套,話都說出去了,也不好兩手空空地回去。
    不過這錢還是要從李聿身上撈回來。
    “對了四娘,侯爺來這一趟陣勢頗大,外麵多少雙眼睛都看見了,咱們正好借勢宣傳一下,堂堂永信侯親自來做衣服,正好做咱們的活招牌。”
    馮四娘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神,聞言直誇顧窈是天生的生意人。
    顧窈深以為然,囑咐一番後,重新戴好長帷帽,從側門出去了。
    剛尋到自家馬車,就被李聿的貼身侍衛攔住。
    “小娘,主君請您上馬車。”
    顧窈沒想到李聿沒走,一直等在門口。
    她有些忐忑地上了車,一抬頭,就對上李聿的視線。
    他一襲玄色長袍,繡著精致銀線雲紋,清雋的身影卓然而立,如山巔之雲,貴不可攀。
    一雙幽暗的眸子直直看著她,仿佛要將她吸入深淵。
    顧窈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侯,侯爺……”
    話音未落,馬車驟然發動,顧窈一個踉蹌,跌在了李聿懷裏。
    一股冷鬆香味盈滿鼻腔,男人結實的臂膀穩穩接住她,將她按回座位上。
    他輕咳一聲,斥責道:“急什麽,這是在外麵。”
    顧窈:……
    不兒,誰急了?
    有病吧。
    她轉過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攪著帕子。
    轎子裏安靜得有些詭異,隻能聽見兩人的呼吸。
    顧窈不開口,李聿是絕不會先開口的,她隻好率先打破沉默,“侯爺是特意來接妾回府的嗎?妾何德何能……”
    “順路。”
    李聿生怕她又說出什麽剖白心跡的話,惹人心煩,忙開口轉移話題,“以後不必來這種地方。”
    他的本意是,想買什麽,叫人送到府上就是,不必來回奔波。
    可語氣太過冷硬,聽起來倒像苛責她不許她出門。
    李聿有心解釋,又張不開口。
    顧窈沒說什麽,隻安靜地點點頭。
    李聿從前最喜歡顧窈這幅安靜柔順的模樣,無論他說什麽,顧窈都不會反駁,也不多問。
    可如今不知為何,看著她這幅逆來順受的模樣,心裏沒由來地煩躁。
    馬車內又重新陷入寂靜。
    李聿壓下心底的情緒,淡淡道:“我打算給你個名分。”
    “什麽?”
    顧窈猛的坐直身體。
    這可不興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