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餓……餓！”
    成思行蜷縮在破敗窯洞的角落裏，用自己單薄的身體，盡可能擋住從洞口破隙處灌進來的刺骨寒風。
    他的身後，五個瘦小的身影緊緊依偎在一起，瑟瑟發抖。
    大的不過十來歲，小的才三四歲，都是這具身體原主留下的拖油瓶，長女成孟娘，次女成仲娘，三女成叔娘，四女成季娘，以及唯一的兒子成慎。
    穿越過來已經兩天，成思行勉強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
    他，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國企職工，因跳入冰河勇救落水女子反被誣告猥褻，最終在網暴和失業的雙重打擊下，借酒消愁，猝然離世。
    再睜眼，竟成了這名為大慶朝的亂世中，一個同名同姓的流民。
    重活一世的慶幸，早已被眼前這地獄般的開局碾得粉碎。
    原主留給他的，是身無分文、粒米無存的絕境，以及五個麵黃肌瘦嗷嗷待哺的孩子。
    “你倒是死得幹淨，留下這爛攤子……”
    成思行心中苦澀，他環顧四周，這處位於荒郊野嶺的破窯洞，早已廢棄多年，如今卻成了他們這一百多口流民暫時的棲身之所。
    洞內擁擠不堪，空氣汙濁，彌漫著惡臭氣息。
    這些人，大多和他一樣，來自營州建陽縣八裏灣周邊的流民。
    大慶朝營州夏天的時候，他們的家園被洪水吞噬了，不等這些可憐的老百姓喘口氣，暴雪壓塌了他們棲身的家園。
    他們本想逃往營州城尋一條活路，可活路在哪裏？誰也不知道。
    朝廷的賑濟？
    杯水車薪，且經過層層盤剝，落到他們這些底層流民手中時，早已所剩無幾。
    地方官府？
    視他們如瘟疫，驅趕、封鎖，唯恐他們帶來麻煩。
    一路上，易子而食的慘劇已非傳聞，餓殍遍野的景象觸目驚心。
    能掙紮著走到這裏，聚集在這破窯洞中，不過是憑著最後一點求生的本能。
    “爹……我餓……”
    成思行麵對女兒的哭喊，盡管再不情願，他還是起身，走向村正李有財：“李叔，張大哥……孩子太餓了，能不能……”
    “滾……”
    李有財的長子李能朝著成思行咆哮。
    如果是前一世，他寧願餓死，也不會向任何人乞討。
    可問題是，他可以忍，但是孩子忍不了。
    窯洞內的流民看著成思行過來，脾氣好的直接裝睡，脾氣不好的就直接破口大罵。
    求爺爺告祖宗，成思行幾乎說了這輩子最多的軟話、好話，可問題是，他仍舊沒有乞討到哪怕一丁點食物。
    “爹……窯洞頂……又在掉土！”
    長女成孟娘的聲音細若蚊蚋，凍得發青的小臉上寫滿了恐懼。她的話音剛落，幾縷混著雪屑的泥土便從頭頂簌簌落下，砸在成思行肩頭。
    這破窯洞，在連續幾日風雪的侵蝕下，早已不堪重負，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將這最後一抹可憐的庇護所徹底埋葬。
    “剛穿越就要被活埋或者凍餓而死？那我絕對是穿越史上最丟人的那個！”
    成思行心中升起一股荒謬而深沉的無力感，就在他倍感絕望之際，窯洞外隱約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粗野的交談聲，正由遠及近，打破了風雪的死寂。
    成思行渾身一僵，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小心翼翼地挪到窯洞口的破隙處，眯著眼向外望去。
    風雪彌漫中，四個彪悍凶戾的漢子，正深一腳淺一腳地朝這邊走來。
    他們手中拿著棍棒和簡陋的武器，眼神如同饑餓的野狼，掃視著四周，與窯洞內那些大多麵黃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截然不同。
    “媽的，這鬼天氣，凍死老子了，前麵有個破窯洞，快進去躲躲！”
    “哈哈，大哥說得是！正好歇歇腳，看看有沒有肥羊！”
    成思行的心髒猛地收縮！
    完了。
    “快！孟娘，帶著弟弟妹妹，從後麵那個破洞爬出去！快跑！”
    成思行壓低聲音，幾乎是憑著本能，一把拉起身邊的長女，孩子們被父親從未有過的神色嚇住了，懵懂地想要動作。
    然而，已經太晚了。
    “喲嗬！這裏麵還挺熱鬧！”
    疤臉漢子趙大虎一腳踹開虛掩的破籬笆，龐大的身軀如同鐵塔般堵住了窯洞唯一的入口。他貪婪而凶殘的目光掃過洞內擠作一團一百多名流民，最終落在了那些瑟瑟發抖的婦孺和孩子身上，爆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哈哈！天不絕我趙大虎！原以為這趟白跑了，沒想到還有這麽多好貨！哥幾個，今天可以開開葷，打打牙祭了！”
    他身後的三個同夥也跟著興奮起來，目光如同打量牲口般在人群中逡巡，重點落在了那些相對細皮嫩肉的婦女和孩童身上。
    村裏原先有些威望的李有財，硬著頭皮上前，顫巍巍地作揖：“各……各位好漢，行行好……我們就是些逃荒的苦命人，身上什麽都沒有，求好漢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
    “放過你們？”
    趙大虎獰笑著上前，粗糙的手指幾乎戳到李有財臉上，唾沫星子橫飛：“瞧你們這一個個癆病鬼的樣子，確實沒幾兩肉，殺了都嫌費勁！”
    趙大虎的目光如同毒蛇般，越過眾人，精準地盯住了被成思行死死護在身後，嚇得瑟瑟發抖的兒女們，尤其是那個最小的、看起來最是細嫩的兒子成慎。
    “不過……這幾隻不羨羊和和骨爛，倒是嫩得很！”
    “不羨羊”、“和骨爛”？
    成思行腦中嗡的一聲，關於這個時代人吃人的恐怖記載瞬間湧入腦海！
    莊綽《雞肋編》卷中載：“老瘦男子廋詞謂之饒把火，婦人少艾者，名為不羨羊，小兒呼為和骨爛……”
    紙上讀來已是觸目驚心，親身麵對時，幾乎讓成思行暈厥。
    “他們這是要吃人……”
    仿佛驗證了成思行的猜測，趙大虎不耐煩地朝身後吼道：“老三老四，去弄點柴火，老二，把那個最小的崽子給我拎過來，先烤了給兄弟們墊墊肚子，細皮嫩肉的，肯定香！”
    那個被叫作老二的瘦高個聞言，咧嘴露出黃黑的牙齒，嘿嘿怪笑著，徑直朝著被成思行死死護在懷裏的兒子成慎走來。
    “不，不要！放開我兒子！”
    成思行瘋了似的撲向瘦高個，想要把孩子奪回，卻被對方輕易地一腳狠狠踹在胸口！
    “啊……”
    劇痛讓成思行眼前一黑，一口氣沒上來，險些背過氣去，隻能眼睜睜看著瘦高個像拎小雞崽一樣，將哭喊掙紮兒子從他懷裏粗暴地奪走！
    “不……”
    成思行發出絕望的嘶吼，掙紮著想要爬起，卻被旁邊另一個流寇死死踩住，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