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行有些意外地望著成孟娘，與李信的這場交易，他本就沒想瞞她，她一直躲在裏屋裏偷聽。
    讓成思行沒有想到的是，她竟能一眼看穿李信溫和笑容下的步步殺機，這份敏銳，著實讓成思行感覺欣慰。這吃人的世道，果然催人早熟。
    “哦？”
    成思行眉梢微挑，故意露出一絲疑惑：“何以見得？他可是將我們的龍虎丹，從八十八兩，抬到了四百兩。一瓶抵得上原先四五瓶，這對我們不是天大的好事嗎？”
    “表麵上是好事，實則是把我們架在火上烤！”
    成孟娘擔憂地道：“爹，您想啊，若是八十八兩一瓶，我們每月賣個兩三瓶，不過二三百兩銀子，雖也不少，但在這營州地界，還不至於讓那些真正的豪強大戶眼紅到不顧一切！”
    成思行點點頭，產生了考校成孟娘的心思。
    他的兒子成慎太小，至少十年內，根本就幫不到他，成孟娘讓他看到了希望。
    “然後呢？”
    “可四百兩一瓶，十瓶就是四千兩！這是多大一筆橫財？”
    成孟娘苦笑道：“消息一旦傳開，在那些貪婪之輩眼中，我們懷仁堂就不是藥鋪了，而是一座無人看守的金山！李信他這是故意給咱們樹敵，把狼引來！”
    成思行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讚賞：“你說得不錯。那依你看，他為何要這麽做？”
    “無非兩種可能。其一，他知道我們勢單力薄，守不住這金山，等我們被群狼環伺，走投無路時……”
    成孟娘得到鼓勵，思路更加順暢：“他再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逼我們徹底投靠他李家，淪為他的製藥工匠，屆時這藥方和利潤，自然盡歸他手。”
    “嗯！”
    “其二，他絕對不相信，龍虎丹真的如爹所說，煉製極其困難，產量有限。”
    成孟娘接著道：“他用這高價來誘惑逼迫我們，看我們能否在壓力下拿出更多的藥。若能，他便有了壓低價格甚至巧取豪奪的借口；若不能，也坐實了產量稀少的說法，他依舊能壟斷這龍虎丹的暴利。”
    “好！分析得鞭辟入裏！”
    成思行輕笑道：“沒想到我們家孟娘還是小諸葛，那你覺得，我們該如何破局？”
    “首先，絕不能讓他如願，他說每月十瓶，我們偏不給足。”
    成孟娘見父親考校，非但不怯，反而揚起小臉，帶著幾分小得意道：“就按爹之前說的，兩個月甚至三個月，才給他湊夠十瓶。既要維持這藥極難煉製的假象，也要吊著他的胃口，讓他不敢輕易撕破臉皮！”
    “其次……”
    成孟娘的目光堅定起來：“我們必須盡快擁有自保之力。要招募可靠的護衛，越多越好，越強越好！”
    “還要像爹之前提過的，對外宣稱需要進山采集珍稀藥材，以此掩飾我們的物資來源，也合理解釋為何產量如此之低。”
    “最後！”
    成孟娘壓低了聲音：“我們不能隻依靠李信這一條路。爹，我們要想辦法，繞過他，直接和更大的，或許能講點規矩，或者需要倚重我們的大人物搭上線。李信不過是區區一個李家堡鎮的地主，上麵有太多人能製住他。”
    成思行看著成孟娘，心中感慨萬千，這哪裏還是個十四歲的丫頭，這番見識，已勝過許多庸碌之輩。
    他滿意地點點頭：“你所言，正是爹之所想。減少產出，暫時穩住李信，招募人手，鞏固根基；另尋靠山，以作製衡。三管齊下，方能在夾縫中求得生機，徐圖發展。”
    成孟娘道：“護衛之事，刻不容緩。流民中雖可能找到些好苗子，但培養起來耗時太久，我們等不起……”
    “沒錯，必須雙管齊下！”
    成思行沉吟道：“明麵上，由你帶著張猛的大兒子張亮，在懷仁堂外設立招募點，挑選些身家清白老實可靠的青壯，充作明麵的護衛和夥計，打理藥鋪，掩人耳目。暗地裏，我要尋找一支能打敢拚的力量，進行合作。”
    成思行現在不僅有一百多點殺戮值，還有超過五千兩銀子的資本。
    翌日一早，成思行在吃早飯的時候，向羅世明道：“世明，咱們懷仁堂太小了，病人太多，你去找咱們隔壁的幾戶人家談談，看看能不有把這幾戶的宅子租下來！”
    羅世明道：“咱們隔壁的劉寡婦，倒是有意出租，她的小兒子被流寇殺死了，兒媳婦也上吊了，家裏隻剩下她和小孫子，她有意前往縣城，投靠她的大兒子！”
    “這樣最好，劉家是兩進大宅，租下直接打通，那就方便多了！”
    “我知道了，我去辦！”
    成思行又望著張猛道：“猛子，你去一趟李家，買三百石糧食！”
    “三百石糧食？”
    張猛目瞪口呆：“這要花將近一千兩銀子，咱們也吃不了這麽多糧食！”
    “我們會馬上招工，糧食肯定不夠吃！”
    成思行接著道：“買來的糧食，不要直接運過來，要用咱們的廂式大車，用幹柴和藥材掩人耳目！”
    “好！”
    成思行又望著向氏和劉氏等幾個婦女道：“咱們手上有一些兔皮，你們收拾一下，縫製成手套！”
    其實手套並不是現代才發明的東西，早在戰國時代，就出現了五手分開的手套，與現代手套基本上一樣。
    安排好大家的工作，成思行繼續坐堂接診病人。
    成孟娘雖然年紀小，但經曆過多番磨難，眼神中自有一股沉穩氣度。張猛的兒子張亮，是個十五歲的憨厚少年，力氣不小，站在孟娘身後，倒也像模像樣。
    “懷仁堂招募護衛夥計，管吃住，護衛月錢一兩銀子，夥計五百文起，表現優異者另有賞錢！”
    張亮扯著嗓子喊起來，立刻吸引了不少在鎮上尋覓活路的流民，和生活困難的貧苦百姓，他們瞬間圍攏過來。
    五百文錢雖然不多，在這亂世，足以讓一家人勉強糊口了。
    人們議論紛紛，目光熱切。
    成孟娘坐在桌後，並不急於登記，而是仔細觀察著每一個前來詢問的人。她問的問題不多，籍貫何處，家中還有何人，有什麽手藝，可曾習過武，為何來到營州等等。
    她深知，忠誠與可靠，遠比一時的勇力更重要。
    那些眼神飄忽言辭閃爍的，即便看起來再強壯，她也客氣地婉拒。
    她更傾向於選擇那些拖家帶口眼神淳樸，隻為求一口安穩飯的漢子。她知道，這樣的人，有了羈絆，才更不易背叛。
    一天下來，倒也初步選出了七八個看起來還算老實本分的，先行充作藥鋪的雜役和守夜人。
    就在成孟娘於前台忙碌篩選之時，向虎也在糾結著。
    “成大哥！”
    向虎與其他人不同，張猛一家人和羅世明一家人，都稱成思行為東家，隻有他依舊叫成思行大哥。
    “虎子，你的傷怎麽樣了？”
    “好多了！”
    向虎憨厚地笑了笑，壓低聲音道：“大哥想要找能打硬仗的鏢局，我倒知道一家鏢局，不知……大哥聽說過龍城鏢局嗎？”
    “龍城鏢局？”
    成思行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
    向虎解釋道：“這龍城鏢局，是約莫一年前，由一夥從北邊邊境潰散下來的逃兵組成的。領頭的好像姓秦，具體名諱不詳，都叫他秦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