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唯獨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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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中正在舉辦登基大典。
將領、官員、士兵,所有人都在等待陸鏡觀坐上那九五之尊的寶座,成為新的帝王。
陸鏡觀已經派了人去找桑鹿,可惜她藏得太好,從今天一早開始找,至今都沒找到。
哪怕他再擔憂妻子的安危,此刻也隻能等待。
男人頭戴冠冕,身著九龍玄色龍袍,高高坐在上首,等待百官的朝拜。
然而就在這時,一位紅衣少年突然隻身闖入了太極殿。
他身後跟著數十位侍衛,手裏拿著刀劍想要將他攔下,卻被他手持一把大刀,輕而易舉衝散。
“小王爺!”
“竟然是楚天南!”
“陛下,快抓住此人,他定是來向您尋仇!”
將領大臣們紛紛大驚失色,紅衣少年卻對眾人的眼神置之不理,隻對高坐龍座的男人喊道:“陸鏡觀!快跟我走!我知道桑鹿在哪!”
話音剛落,男人驀地起身,飛身衝到少年麵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她在哪!她被你們找到了!?你們對她做了什麽?”
楚天南是皇帝幼子,陸鏡觀下意識以為妻子落入敵人手中。
隻要想到這個可能,他的一顆心頓時像是被一隻大手用力攥緊,驚慌恐懼油然而生,本就清冷的臉龐越發冷凝。
不料下一刻卻見少年搖頭,急切道:“我是幫她的!你別問太多,她在生孩子!你快去找她!”
陸鏡觀頓時如遭雷擊,大腦空白了一瞬。
來不及多思考,他直接轉身就走:“走!”
轉頭卻被人攔住,那是他信任的副將。
他跪在他麵前,大呼出聲。
“陛下不可啊!這小王爺說的話不可信!誰知他是不是在騙您,要對您不利!”
“是啊陛下,您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登基,若是擔心夫人,派人跟著小王爺去看也好啊!”
“陛下三思!”
接二連三的人攔在前方,陸鏡觀眼神冷厲,長劍並未出鞘,隻用劍鞘重重朝著他們身上一點,便將他們全都揮退。
“都給我滾開!誰攔我,我殺了誰!”
鏘的一聲棲心劍出鞘,男人目光冰冷漠然,看著眾人的視線宛若注視死人。
霎時間,再無人敢攔路。
陸鏡觀轉頭,毫不猶豫對楚天南道:“帶路!”
少年也懶得計較他之前掐自己脖子的事,大步走出殿門,門外便是兩匹駿馬。
二人飛身上馬,毫不留戀地疾馳出了皇宮。
京城外小鎮上的宅院中,服侍的下人們快步穿行其中,人人麵色凝重,噤若寒蟬。
產房內,產婦的聲音越發微弱,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響。
隻有穩婆的話音時不時傳來,透著不祥的氣息。
“參湯來了嗎?快上參湯!”
“夫人張嘴,含一塊老參片!”
“夫人,別睡!小公子快出來了!”
“再堅持堅持啊夫人!”
桑鹿恍恍惚惚地想,她真的堅持不住了。
上一世,她兩個孩子都是剖腹產出生,以至於她從未體會過,原來生產是這麽折磨人的事情。
即便是在科技發達的現代,生產死亡的概率都有五千分之一,古代難產幾率更是巨大。
真是難得,竟然能體會兩次死亡。
桑鹿苦中作樂地想著,一邊還是下意識地跟著穩婆的囑咐,按照節奏地用力。
如果可以,至少把孩子生出來吧……有個孩子,她走了,陸鏡觀也能一直記得她。
她的思維漫無目的地飄散,幾乎無法集中注意力。
劇烈的疼痛和大量失血讓桑鹿意識越發迷糊,眼前一陣陣發黑,渾身透著冷,像是進入了冰天雪地中。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很漫長,又好像很短暫。
穩婆的聲音慢慢有些聽不見了,外界的一切似乎正在遠去,恍惚中,桑鹿好像聽到了一陣嬰孩的啼哭。
……結束了嗎?
她昏昏沉沉地想著,忽而感到臉上一陣冰涼,像是下了一場大雨。
大滴大滴的雨水砸落在她臉龐,微微的發癢。
桑鹿勉強提了提精神,同時感到一股暖流自腹部湧出,讓她渾身生出幾分力氣。
她用力掀開沉重的眼皮,遠去的聲音這時一股腦衝進了耳膜。
“鹿鹿,陸鏡觀來了!你睜眼看看他!”
“鹿兒!鹿兒!我來了!我來晚了!”
“哇哇哇哇哇……”
桑鹿眨了眨眼,漆黑的視線逐漸透進一絲光亮,而後,她便看見了陸鏡觀。
這個素來清冷淡漠目空一切的男人,此時正坐在床邊,兩手顫抖地捧著她的臉,漆黑的眼眸裏大滴大滴地往下落著淚。
啊,原來不是下雨了。
桑鹿思維遲鈍地轉動著,隨後才後知後覺回過神,輕輕彎了彎幹裂失血的嘴唇,衝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你怎麽來了……”
她有氣無力地開口,聲音低到微不可聞。
陸鏡觀眼底一片猩紅,神情裏滿是痛苦,他那樣可憐地看著她,好像大雨中失魂落魄的小狗。
他張了張唇,像是想要說什麽,可嗓子已經失了聲。
他狼狽地偏開頭,隨後又立刻轉回來,好像少看她一眼,她就會立刻消失一般。
好一會他才找回聲音,沙啞地像是在砂紙上磨過似的:“鹿兒,你要丟下我了嗎?”
桑鹿扯了扯唇角,她實在做不出更多的表情了,笑都感到疲憊。
“哥哥,我、我隻是先走一步,我會等你……”
“不可以!不行!你不能離開我!”
男人神情裏的冰冷化作癲狂,粗糲的大掌不住撫摸著她的臉,仿佛這樣,就能讓她逐漸冰冷的身體重新變得溫暖起來。
可是他的手,分明也一片冰涼,毫無溫度。
桑鹿視野又隱隱有些模糊,黑暗猶如陰影一般蔓延過來。
她知道,自己該走了。
“哥哥……你、你要聽我的話,我走之後,好好、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你一定要、要好好……活著……”
她一字一頓,艱難地開口道。
她分明已經看不清他的模樣,卻仍大睜著眼,仿佛在認真注視他。
“答應我……好不好?”
大雨傾盆而下,男人嗓音破碎不堪,令人不忍耳聞。
“……好,我答應、我答應你……”
桑鹿終於放鬆地閉上眼,沉入深深的黑甜夢鄉。
緊閉的門扉內,驟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好似野獸失去了伴侶後一聲又一聲、不絕於耳的哀鳴,久久不曾停歇。
門外,靠在牆上的少年重重閉了閉眼,低聲喃喃:“不是說好了,會好好活下去嗎……”
許久許久,房門才打開。
陸鏡觀抱著繈褓裏的嬰兒一步步走出來,臉上沒有半分表情。
他徑直走到紅衣少年麵前,將繈褓遞給楚天南,連同兵符等信物。
楚天南一臉懵地接過。
陸鏡觀神色木然地說:“你去當皇帝吧,作為代價,好好照顧這孩子。”
少年眼神複雜地看著他:“你呢?”
“我?”
男人輕輕一笑,而後柔聲道:“我自然是去陪她。”
鹿兒,這一生我唯一欺騙你一次,往後再不會了。
這世間一切,數不盡的錢財、揮斥方遒的權勢、至高無上的地位,於他都不過是黃土一抔,從不會在他心底留下任何痕跡。
從很早之前陸鏡觀就明白,自己不愛世間任何事物,更不愛任何人。
唯獨愛她。
唯獨……愛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