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6章 皇城的血捕修羅,殺出重圍

字數:24859   加入書籤

A+A-


    雍定門外三十丈,官道斷絕。
    深秋的風卷著黃沙,打在玄鐵包銅的城門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高達五丈的城牆巍然聳立,城頭旌旗被風扯得獵獵作響,守軍林立,卻無一人下城,仿佛變成了一群泥塑木雕。
    三百甲士列陣於前。
    前列黑衣紅帶,是益王府的私兵,橫刀半出鞘。
    中列皮甲長矛,是城防軍右衛。
    後方五十騎兵策馬不安地踏著蹄子,噴出的白氣在陰沉天色下迅速消散。
    車隊被迫停下。
    六扇門眾護衛手按刀柄,指節泛青,身體緊繃成一張張拉滿的弓。
    軍陣向兩側分開。
    一頂青綢華蓋緩緩移出,四名力士抬著胡床,上麵坐著一名紫袍青年。
    趙康把玩著拇指上的血玉扳指,眼皮都沒抬一下。
    “停。”
    聲音不大,透著一股子漫不經心的傲慢。
    “罪女趙月瑤的車駕,也配進這雍定門?”
    趙山河縱馬跨出,拱手道:
    “益王殿下,老臣奉旨護送月瑤公主回京,殿下何故阻攔?”
    “奉旨?”
    趙康嗤笑一聲,猛地站起,手中的扳指被他捏得咯吱作響。
    “趙山河,你老糊塗了。你護送的不是公主,是國賊!”
    “趙月瑤在草原謀殺皇子,盜竊重寶,如今草原王庭最後通牒已下,三十日內不交人,便起傾國之兵南下!”
    他向前兩步,手指幾乎戳到馬車鼻子上,聲調拔高,變得尖利刺耳:
    “此等禍國妖女,若讓她踏入皇城半步,便是玷汙了趙家列祖列宗的臉麵!”
    “依本王看,當就地正法,梟首示眾,以謝天下!”
    車簾掀開。
    趙月瑤走了下來。
    此刻的她穿著一襲素白色長裙,臉上也是毫無血色,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看著外麵咄咄逼人的趙康,神色並沒有慌張,反而無比平靜說道:
    “六皇兄,此事內有隱情。”
    “寶物非我所盜,即便有罪,也該由父皇聖裁,三法司定讞。”
    這副淡然的樣子像是一根刺,狠狠紮在趙康心頭。
    他最恨這種自以為是的清高。一個卑賤宮女生的野種,到了這種時候還敢擺公主的譜?
    “賤人!”
    趙康本來就瞧不起趙月瑤,此刻看到對方出現,更是直接怒斥一聲。
    大步衝到趙月瑤麵前,張口唾罵:
    “密函已到內閣,證據確鑿!你娘下賤,你也是個隻會用下作手段的禍害!萬死難贖!”
    說著話,他竟突然揚起了右手,就要打趙月瑤!
    “六皇子住手!”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誰也沒有想到,六皇子竟然會做出如此出乎意料的舉動。
    趙月瑤即使犯了再大的錯誤,她現在都是公主,而且還是受到皇帝旨意進京。
    就算她要受到什麽懲罰,那也是皇帝的旨意。
    六皇子根本沒有資格,更不應該這麽做。
    他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維護皇家的顏麵,可是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反而更讓皇家受辱!
    眾人都無比慌張,可是沒有人敢插手皇家的事情。
    蘇夜腦中轟然一震,想起了係統提示的聲音。
    【命運抉擇觸發】
    【一:忍一時之氣。坐視趙月瑤受辱,暫避鋒芒。獎勵:五品破境丹。】
    【二:強勢阻攔。直麵天潢貴胄,以暴製暴。獎勵:天階絕學《無間煉獄刀》。】
    破境丹,那是通往五品境界的捷徑。
    隻需忍一忍,看著趙月瑤受辱,就能唾手可得。
    這個買賣實在是太劃算了。
    畢竟趙月瑤是公主,和蘇夜也沒有什麽特別的關係。
    但,蘇夜看到六皇子的舉動,心中卻猛地竄起一團怒火。
    去他娘的忍!
    “我選二!”
    蘇夜根本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做出了選擇!
    識海深處仿佛洞開了一扇地獄之門。無數燃燒著黑色業火的符文狂湧而入,《無間煉獄刀》的奧義瞬間銘刻於心。
    怒為火種,殺為薪柴,執念為爐,煉獄降臨!
    外界不過一瞬。
    趙康的手掌距離趙月瑤臉頰僅餘三寸。
    “殿下,過了。”
    突然!
    一隻手探出,猛的一把抓住了趙康的手腕,任憑他如何用力,都沒辦法繼續落下。
    蘇夜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兩人之間。
    “什麽!?”
    眾人又齊齊發出人驚呼。
    他們剛才看到趙康不過突然欺辱趙月瑤,本來就已經無比詫異。
    誰想到竟然還真的有人膽敢阻止。
    更驚人的是,阻止的那個人竟然不是趙山河,而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兵。
    什麽情況這家夥竟然如此大膽?
    他膽敢插手皇家的事情,難道不怕死嗎?
    “蘇夜……”
    趙月瑤看著那個守護自己的身影,也不由得愣住了,雙眼泛起了淚光。
    心裏無比感動,但同時充滿了擔憂。
    她從小到大就不受皇帝的寵愛,也習慣了被那些皇兄們羞辱。
    就算被當眾打一巴掌也沒有什麽。
    但蘇葉卻為了他得罪六皇子,這下麻煩大了,一個不好可能會有殺身之禍。
    她連忙拉著蘇夜,想讓對方離開。
    可蘇夜卻依然堅定地站在她的麵前,動也不動,牢牢地守護著她。
    “狗奴才!你竟敢找死!”
    “放肆!鬆手!”
    趙康身後,一名黑袍將領見主子受製,長槍如毒龍出洞,槍尖一點幽藍寒芒撕裂空氣,直刺蘇夜。
    這一槍陰狠毒辣,奔著要命去的。
    “小心!”
    趙月瑤連忙驚呼,試圖提醒蘇夜。
    “大人!”
    劉正雄和幾個捕快也嚇了一跳,
    事情發生的太快,他們也沒有想到蘇葉會插手這件事情。
    更想不到六皇子的手下直接就要動手殺人,一個個趕緊衝過去。
    但是他們距離太遠,根本來不及阻止。
    眼看那長槍即將命中蘇夜。
    蘇夜頭也沒回。
    鏘!鏘!
    兩道劍鳴聲幾乎同時炸響。
    秋水、沉淵雙劍出鞘。
    左手秋水劍如靈蛇吐信,雷光一閃,精準挑中槍尖下方三寸最不受力之處。
    右手沉淵劍裹挾著剛領悟的煉獄業火,劍身仿佛流淌著暗紅岩漿,反手橫斬!
    鐺!哢嚓!
    金鐵交鳴聲猛地炸起。
    黑袍將領隻覺槍杆上傳來一股毀滅性的恐怖震蕩,虎口瞬間崩裂,鮮血飛濺。
    镔鐵打造的槍杆竟被斬出一道焦黑裂痕!
    他整個人被這股蠻力轟得倒飛三丈,落地踉蹌退了七八步,驚駭地看向那個持劍背影。
    “什麽!”
    他可是六皇子的護衛,真正的五品境界高手,雖然說才初入五品沒多久,但也是五品!
    今日對付一個毛都沒有長齊的小輩。
    甚至還是突然出手,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非但沒有殺了對方,反而被對方擊退。
    什麽情況?難道是他大意了?還是說這家夥有什麽詭異?
    “想殺我?你還不夠格!”
    蘇葉回頭看著那黑袍將領輕蔑的一笑。
    他現在道武雙修都是六品境界,雖然並不是真正的五品境界,但也沒有差多少。
    再加上他會左右互搏,兩手一起用,實力更是極其強大。
    區區一個初入五品境界的家夥,怎麽可能打得過他?
    劉正雄等人看到這一幕,更是忍不住的歡呼起來。
    “蘇大人贏了!”
    “果然不愧是我們東州的血捕修羅!”
    趙山河也忍不住微微點頭,對蘇夜的表現極其滿意。
    蘇夜也沒有繼續動手。
    隻是反手一把將趙康推開。
    這裏可是京城天子腳下,對方的身份又如此特殊。
    他就算想殺了對方,也不可能當眾行凶。
    “六皇子,得罪了。”
    趙康連退數步被親兵扶住。
    自己先是被人抓住手腕威脅,自己的手下大將又被人一招擊退。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趙康麵容扭曲,指著蘇夜尖叫:
    “反了!反了!一個卑賤護衛敢對本王動手!給我拿下!死活不論!”
    嘩啦!
    三百軍陣轟然前壓。
    盾牆推進,長矛如林,側翼騎兵開始策馬迂回,肅殺之氣如潮水般拍打過來。
    “保護大人和公主!”
    劉正雄看到這種情況,當即大喊一聲,帶著那幾個護衛衝出。
    他們的人數雖然少,但仍然勇敢的站了出來。
    蘇夜反手一推,一股柔勁將趙月瑤送回六扇門護衛圈中。
    他獨自向前踏出三步。
    雙劍斜指地麵,身後隱約浮現出一尊猙獰的修羅虛影,空氣溫度驟升,帶著令人窒息的灼熱。
    他抬起頭,視線掃過那些逼近的甲士。
    “陛下親旨,命我等護送公主回京。旨意未改,公主便是欽差護佑之人。”
    “爾等今日拔刀向前,便是抗旨。”
    說著話,蘇夜手中雙劍緩緩抬起,身後修羅血影也張開了嘴巴,似乎正在發出無聲咆哮。
    同時,一股恐怖煞氣轟然爆發,橫掃全場!
    “抗旨者,依律……當如何?!”
    最後三個字,裹挾著精神衝擊凶猛的向所有人席卷而去。
    那群將士們受到衝擊,軍陣之中頓時發生了一陣騷亂。
    抗旨,是要殺頭的。
    他們隻是跟隨六皇子來羞辱趙月瑤公主而已,可不想因此被殺。
    而且這是抗旨不尊被殺。
    一旦這個罪名落實了,到時候倒黴的不僅僅是他們自己,還有他們的家人。
    “你……”
    趙康也咬緊了牙關,很想強行下令動手。
    但,蘇夜身上的氣勢太過駭人,尤其是那種漠視生死的冰冷,讓他本能地感到了恐懼。
    說實話,他見過的高手很多,尤其是那種上戰場殺敵的將軍。
    手中的人命數都數不清。
    但是蘇夜身上卻有一股獨特的氣魄,這個家夥不僅能殺人,而且敢殺人!
    似乎自己隻要敢下令,他就敢殺自己!
    瘋了瘋了,簡直是瘋了。
    東州怎麽來了那麽一個瘋子?
    局麵僵持,一觸即發。
    “駕!駕!”
    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死寂。
    “住手!統統住手!”
    一隊輕騎從側方疾馳而來,直接插入兩陣之間。
    當先一人勒馬長嘶,月白蟒袍,麵容溫潤,正是八皇子趙瑞。
    他翻身下馬,快步走到趙康麵前,一臉痛心疾首:“六哥!你這是做什麽!父皇欽命的車駕你也敢攔?若是驚擾了聖駕,這罪名你擔得起嗎?你是要造反不成?!”
    “造反”這頂帽子扣下來,趙康臉色瞬間變成了豬肝色。
    他死死盯著蘇夜,又看了看一臉正氣的趙瑞,最終恨恨一甩袖子。
    “八弟,你很好!”
    趙康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轉身就走,“撤!”
    三百軍陣潮水般退去。
    趙瑞轉過身,臉上怒容瞬間化作如沐春風的笑意,對著趙山河拱手:“山河叔,受驚了。六哥性子急,聽信讒言,小侄來遲,萬望恕罪。”
    趙山河麵無表情回禮:“有勞八殿下解圍。”
    趙瑞又看向蘇夜,上下打量一番,讚歎道:“這位便是名動東州的蘇捕頭吧?今日一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膽識過人。”
    蘇夜看著這張溫潤如玉的臉。
    笑容很真,挑不出毛病。出現的時間也太巧了,剛好卡在趙康騎虎難下、衝突即將爆發的臨界點。
    既賣了人情,又踩了趙康,還能博個賢王的名聲。
    這人比那個隻會狂吠的趙康,危險十倍。
    蘇夜收劍歸鞘,淡淡道:“卑職分內之事,不敢當。”
    趙瑞似乎並不介意這冷淡態度,依舊笑意盈盈,親自引著車隊從側門入城。
    一進雍定門,氣氛陡變。
    城外是蕭瑟秋風,城內卻是死一般的壓抑。
    寬闊的禦街上行人稀少,兩側高樓門窗緊閉。
    蘇夜敏銳地感覺到,無數道視線從那些縫隙、簾幕後射出來,帶著審視、算計和惡意,密密麻麻地紮在車隊上。
    趙瑞將他們送到禦街口便勒馬告辭。
    “山河叔,侄兒需入宮複命。宮中或許會有召見,叔父早做準備。”
    他說完,目光在趙月瑤的馬車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調轉馬頭,帶著輕騎消失在另一條街道。
    車隊在一名太監的指引下,拐入皇城西側一片僻靜街區,停在了一幢宅院門前。
    高牆深院,隻有兩名衙役守門。
    大門打開,一名身著金章捕頭服飾的中年男子負手而立。
    麵容如鐵,線條剛硬,正是京城總部的“鐵麵判官”羅威。
    此人雖然隻是個金章捕頭,但他畢竟是京城總部的官。
    地位和權利都不可小覷。
    “趙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奉命在此迎候。”
    羅威聲音無比冰冷,沒有絲毫情緒起伏。
    就好像說話的不是人類,而是什麽石頭怪物一樣。
    隻見他輕輕一揮手,
    身後的幾名書吏立即走出來,開始查驗文書、清點人數。
    其實以捕神趙山河的身份,再加上公主趙月瑤的身份。
    這種行為完全沒有必要。
    但他還是安排了,而且檢查的一絲不苟,程序繁瑣得令人發指。
    還以為這家夥是故意為難他們一樣。
    但不知道為什麽?眾人並沒有這種感覺,反而覺得對方做事認真。
    幾名書吏終於查完了這一行人的文書,確認了身份。
    羅威才終於繼續開口:
    “按製,公主殿下居東院,稍後會有宮中女官接管。”
    “趙大人及隨行人員居西院。若無總衙調令,不得擅離,不得會客。京城乃天子腳下,諸位初來乍到,莫要壞了規矩。”
    隨著他話音落下,二十名京城捕快無聲散開,卡住了別院各個出入口。
    看起來好像是保護,但同時又何嚐不是軟禁?
    趙山河看到這一幕並沒有指責,隻是點點頭,好像早就已經習慣了,平靜道:
    “規矩老夫省得。隻是老夫明日便要入宮複命,在此期間,公主安危便托付給羅大人了。若是出了差池……”
    對方公事公辦,他也沒有刻意和對方作對。
    但這句話的意思也很明顯。
    既然羅威已經驗證了他們的身份,並且安排了侍衛,那麽接下來他們的安全就全部交給了對方。
    一旦發生了什麽事情,責任自然也是羅威去扛。
    “下官職責所在,自當盡力。”羅威輕輕點頭,側身讓路。
    沒過多久,宮裏的嬤嬤到了。
    四個麵容嚴厲的中年婦人,帶著八名佩刀宮女,徑直走向東院。
    趙月瑤在跨過月亮門前,腳步頓了頓。
    她回過頭。
    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撞了一下。
    沒有說話,也沒有眼淚。
    她隻是深深看了蘇夜一眼,抿了抿嘴唇,轉身走進那扇即將封閉的大門。
    兩名京城捕快立刻上前,交叉兵刃,擋住了蘇夜的視線。
    夜幕降臨。
    靖安別院西院,正房內隻點了一盞油燈。
    趙山河屏退左右,臉上那副從容的麵具終於卸下,露出一臉疲憊。
    “坐。”
    他指了指椅子,聲音沙啞。
    “京城的水,比我想象的還要渾。那個羅威背後有人,明日我入宮,未必能立刻回來。”
    燈火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蘇夜,你記住。”
    趙山河盯著徒弟,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
    “益王趙康今日受辱,必會報複,但他這種明火執仗的蠢貨反倒好防。真正要小心的,是八皇子趙瑞。”
    蘇夜點頭:“我看出來了。”
    “他出現得太巧。”趙山河冷笑。“這人是隻笑麵虎,吃人不吐骨頭。”
    “他若動手,絕不會像趙康那樣喊打喊殺,而是會給你做個局,讓你一步步自己走進去,死得合情合理,死得讓人抓不住把柄。”
    “在京城,‘理’字大過天。哪怕你要殺人,也得先占住理。讓他先犯錯,犯必死之錯,那時候你再拔刀,就是替天行道。”
    蘇夜沉默片刻,手指輕輕摩挲著腰間劍柄:
    “師父放心,我這人最講道理。”
    趙山河深深看了他一眼,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言。
    一夜無話,晨光熹微。
    薄霧還未散去,靖安別院的大門便被急促的叩擊聲震響。
    來人並非六扇門之人,而是一隊身著金甲的宮中禁衛。
    為首一人手持金牌,麵無表情,聲音尖細卻穿透力極強,直入內院:
    “傳陛下口諭,宣六扇門總捕頭趙山河,即刻入宮覲見!”
    “陛下有關於東州民情及草原邊釁之事垂詢,不得延誤!”
    趙山河似乎早就猜到了這種情況。
    竟然早就已經穿好衣冠,坐在大廳之中等候。
    他回過頭,視線越過眾人的肩膀,落在蘇夜身上。
    那雙總是沉穩的眼裏,此刻卻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凝重與警示。
    該說的話昨天夜裏都已經說完了。
    聖旨已經到,就算他再有什麽想法,現在也沒有意義了。
    該來的總會來。
    他需要去麵對一些危險,蘇夜也會麵對自己的危險。
    這個時候多說什麽也沒有意義。
    趙山河忍不住歎息一聲。
    隻能轉身,大步跨出院門,隨禁衛離去。
    別院的大門重新合攏,發出一聲沉悶的鈍響,仿佛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院內氣氛有些沉悶。
    劉正雄等人麵麵相覷,心中皆升起一股不安。
    “大人,捕神大人沒事吧?”
    “捕神大人可是得到皇帝陛下召見,能有什麽事情?”
    “依我看,肯定是捕神大人在東州做的好,進宮是要得到獎賞吧?”
    眾人也忍不住開始議論起來。
    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趙山河獨特的身份。
    畢竟如果隻是從明麵上來看,趙山河已經成功收服了東州各大宗門,並且救了公主。
    怎麽看都是天大功勞,應該得到重賞!
    隻有蘇夜,眉頭緊皺。
    心中默默祈禱著師父沒事。
    可是,現在的他已經沒有餘力去擔心趙山河的安危了。
    趙山河剛走不到一個時辰,大門再次被敲響。
    這次進來的,是一名麵生的年輕捕快,胸前繡著銅章,神態倨傲,身後跟著兩名挎刀差役。
    他目光在院內眾人身上掃了一圈,最後定格在蘇夜身上,下巴微抬:
    “哪位是河間郡銀章捕頭蘇夜?”
    蘇夜從廊柱後走出,神色平淡:
    “我是。”
    那銅章捕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冷道:
    “奉羅總捕之命,南城分署有一樁涉及草原奸細的緊急案情,需借調蘇捕頭前往協查。即刻動身,不得延誤。”
    劉正雄眉頭猛地皺起,一步跨出,擋在蘇夜身前,沉聲道:
    “隻有口諭?調令文書呢?”
    “而且蘇捕頭乃是奉旨護送公主的欽差隨員,怎可隨意調動?”
    那銅章捕快嗤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塊黑鐵腰牌,在劉正雄麵前晃了晃:
    “羅大人此刻正在內閣與諸位閣老問對,哪有功夫給你寫條子?”
    “外勤司統管京城一切外務調派,這是規矩。”
    “怎麽,你們東州來的,連總衙的規矩都不認,想抗命?”
    一頂“抗命”的大帽子扣下來,劉正雄臉色微變,還要再爭。
    蘇夜伸手按住了劉正雄的肩膀。
    “不要亂來,這裏不是咱們的地盤!”
    他雖然早就猜到了。
    自己拜了趙山河為師,又與公主有了牽扯,肯定早就已經落到很多人的眼中。
    進入京城也肯定會遇到很多麻煩,但沒想到這些麻煩來的那麽快,來的那麽巧。
    趙山河才剛離去,就有人找上門來。
    就算他想躲又能躲得了幾時?
    還不如正麵應對!
    那銅章捕快顯然不懷好意。
    調虎離山。
    而且是陽謀。
    手續看似合規,理由冠冕堂皇。
    如果不去,對方立刻就能以“抗命不遵、貽誤軍機”為由,當場發難,甚至可能引來早已埋伏在周圍的高手強行拿人。
    那樣一來,反而正如了某些人的意,把事情鬧大,給趙山河惹來更大的麻煩。
    “既然是公事,自當配合。”
    蘇夜語氣平靜,仿佛根本沒看出其中的貓膩。
    他轉頭看向劉正雄,眼瞼微垂,隨後極快地抬起,向西側廂房的方向瞥了一眼:
    “劉正雄,別院這邊的防務,就勞煩你多費心了,我去去就回。”
    劉正雄心中一凜,聽懂了蘇夜話裏的潛台詞。
    按兵不動,守好公主,若有變故,設法聯係趙山河。
    他咬了咬牙,退開半步:“大人小心!”
    蘇夜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衣襟,對那銅章捕快道:
    “走吧。”
    馬車早已候在門外。
    是一輛全封閉的黑色馬車,車窗封死,透不進一絲光亮。
    蘇夜上車後,車門立刻被從外麵鎖死。
    車輪滾動,碾壓過青石板路麵,發出單調的隆隆聲。
    蘇夜坐在黑暗中,身體隨著車廂的顛簸微微晃動。
    他在心中默默計算著行進的時間和轉向。
    左轉……直行……右轉……
    不對。
    南城分署位於朱雀大街以西,按路程算,此時應該已經到了喧鬧的市集區域,但這馬車行進的方向越來越偏,周圍的聲音也越來越嘈雜混亂,像是進入了某種魚龍混雜的貧民窟或坊市深處。
    約莫半個時辰後,馬車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刺眼的光線射入。
    蘇夜眯了眯眼,走下馬車。
    眼前並非想象中威嚴的六扇門分署大堂,而是一處破敗灰暗的後院,四周高牆聳立,牆頭插滿了防止攀爬的鐵蒺藜。
    那個引路的銅章捕快早已沒了剛才的傲氣,神色變得有些陰鷙急切:“蘇大人,羅大人就在裏麵等你,案情緊急,快隨我來。”
    說完,他不等蘇夜回話,轉身快步穿過前堂,推開角落裏一扇不起眼的厚重鐵門。
    門後是一條向下的石階,一股潮濕、腐敗混合著陳年血腥味的陰冷氣息撲麵而來。
    地牢。
    蘇夜腳步微頓。
    那捕快回頭催促,聲音裏帶上了一絲不耐:“蘇大人?愣著做什麽?莫非還要羅大人親自出來迎你不成?”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兩名原本守在馬車旁的勁裝漢子,不知何時已經堵住了院門,手按刀柄,虎視眈眈。
    蘇夜心中冷笑。
    果然是鴻門宴。
    這哪裏是什麽協查辦案,分明就是請君入甕。
    但他臉上不動聲色,隻是輕輕拍了拍腰間的劍柄,邁步踏入那扇鐵門。
    既然你們搭好了台子,那我就進去看看,這出戲到底打算怎麽唱。
    沿著石階下行,光線迅速黯淡。
    兩側牆壁上插著燃燒的火把,火光搖曳,將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猙獰。
    甬道盡頭,是一片開闊的地下空間,兩側是一間間鐵柵欄圍成的牢房,裏麵關押著不少犯人,有的在哀嚎,有的麻木地躺在爛草堆裏。
    蘇夜剛走下最後一級台階。
    轟!
    身後那扇厚重的鐵門猛然關閉,緊接著傳來鎖鏈絞動和插銷落下的聲音。
    退路斷了。
    前方引路的那個銅章捕快停下腳步,轉過身,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身體迅速後退,縮進了一處陰影裏。
    “蘇夜!你好大的膽子!”
    地牢中突然響起一聲暴喝。
    緊接著,一道道人影忽然衝了出來。
    為首一人,身形魁梧,右臂纏著厚厚的繃帶,眼中透著怨毒。
    正是昨日在城門外被蘇夜一劍震傷的那名益王府黑袍將領!
    而且不隻是他,在他身邊還有幾個衛士,一個個都是六品強者!
    甚至就連蘇夜身後。
    那引路捕快帶著另外四五名穿著六扇門服飾的人,也堵死了退路。
    這裏可是天牢,本來就狹窄,又是前後夾擊。
    可以說,現在的蘇夜已經是插翅難逃!
    黑袍將領獰笑著,眼中滿是報複的快意:
    “擅闖六扇門最高機密天牢,意圖劫獄,刺殺朝廷欽犯!蘇夜,你該當何罪!”
    蘇夜看著這一幕,心中忍不住歎息一聲。
    已經明白了對方的算計。
    這些人想殺他,但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也容易留下把柄,事後被人問責。
    所以就故意欺騙他來到這個天牢。
    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麽所謂的命令。
    現在的他不管怎麽解釋,都是沒有命令,擅自闖入,就是死罪。
    而且人證物證都在。
    這幾個家夥完全可以汙蔑他意圖劫獄,被發現後負隅頑抗,被當場格殺!
    隻要他死在這裏,哪怕趙山河回來,麵對這鐵一般的事實也翻不了案。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也沒有人願意為死人說話。
    蘇夜緩緩掃視著眾人,臉上並沒有任何慌張的神色反而依然平靜。
    “虧得你們費那麽大心思。”
    “繞了那麽大一圈,又動用了那麽多人,還把我特意帶到這個地方,才敢動手殺人。”
    “實在是太遜了,殺人而已,用得著那麽麻煩嗎?”
    蘇夜搖搖頭。
    想他在東州的時候,隻要掌握了對方的罪證,說殺人就殺人。
    哪會如此麻煩?
    這些家夥明明都有很大的來頭,都是京城的地頭蛇,而且身後不知道有多少靠山。
    要殺他這個外地來的小卒子,竟然還大費周章,實在是太麻煩了。
    看來即便是那些大人物在京城也不是隨心所欲啊。
    不過,這對他來說倒是個好消息。
    如此一來,他可以利用的地方就更多了。
    黑袍將領帶人包圍了蘇夜,還以為這家夥會嚇破了膽。
    哪想到對方非但沒有害怕,反而還在嘲笑他們,頓時氣得怒火中招。
    “小子,你以為自己還有活路嗎?今天你死定了!”
    蘇夜根本沒有心思和一個小人物費口舌,隻是笑了笑。
    “我死定了?”
    “一個手下敗將說這話,是誰給你的勇氣?”
    “就憑這些廢物嗎?”
    “你要埋伏我,我還以為至少多拉幾個五品,甚至是四品強者呢。”
    黑袍將領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仰天狂笑:
    “哈哈哈,你以為你是誰?還四品強者!”
    “昨日若不是我大意輕敵,又豈會被你擊退?”
    “單憑我一人就能殺了你!這些兄弟隻是為了防止你逃跑!”
    “你現在還想廢話拖延時間嗎?給我上!格殺勿論!拿他人頭者,賞黃金千兩!”
    他猛地一揮左手,麵孔瞬間變得猙獰扭曲。
    “殺!”
    十幾名高手齊聲怒吼,殺氣瞬間引爆,狹窄的地牢甬道內刀光劍影交錯,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死亡之網,朝著蘇夜當頭罩下!
    蘇夜陷入危機之中,卻笑了。
    “一群蠢貨。”
    他現在有些明白了,看來今日這場陷阱沒有那麽簡單。
    其中固然有人想要殺他,但也有人試探。
    想看看他這個趙山河的弟子,究竟有幾斤幾兩?
    甚至,那些人也不是為了針對他,而是借助這個機會試探趙山河!
    “既然你們想看,那我就讓你們看看!”
    “東州的血捕修羅,來京城了!”
    轟!
    一股恐怖的氣浪以蘇夜為中心,驟然爆發!
    他雙目赤紅,瞳孔深處仿佛有兩團黑色的火焰在燃燒。
    《鎮獄修羅圖》全速運轉!
    在他身後,修羅血影又一次顯現出來!
    麵目猙獰,周身繚繞著暗紅色的煞氣,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震得地牢頂部的灰塵簌簌落下。
    “想殺我?”
    蘇夜低吼,雙手同時探向腰間。
    鏘!鏘!
    秋水、沉淵雙劍出鞘!
    左手秋水,劍光如電,施展《天刑劍訣》,雷光炸裂,化作一道銀色屏障,將迎麵劈來的三把鋼刀硬生生彈開!
    右手沉淵,重劍無鋒,卻裹挾著《無間煉獄刀》那焚燒一切的業火真元,橫掃而出!
    “死!”
    一名衝得最快的死士甚至來不及慘叫,連人帶刀被沉淵劍攔腰斬斷,切口處一片焦黑,連鮮血都被瞬間蒸發!
    黑袍將領眼皮狂跳,這種壓迫感,比昨天在城門外還要強橫數倍!
    “別怕!他隻有一個人!耗也耗死他!放箭!”
    嗖嗖嗖!
    後方幾名弓弩手扣動扳機,數支泛著藍光的淬毒弩箭呼嘯而來。
    蘇夜身形不退反進,腳下踏出詭異的步伐,《柳葉隨風》身法施展到極致,整個人如同一片在風暴中飄搖卻始終不倒的落葉,在狹窄的空間內帶出一連串殘影。
    叮叮當當!
    大部分弩箭落空,釘在石壁上濺起火星。
    剩下的幾支被他揮劍磕飛。
    他已經衝入了人群!
    左右互搏!
    此刻的蘇夜看似隻是一個人對付眾多敵人。
    但左手劍輕靈詭譎,專刺咽喉、雙目等要害。右手劍大開大合,勢大力沉,每一擊都帶著開山裂石的威能。
    兩隻手同時發揮出兩種力量,而且還是同一個心神調動。
    真正發揮出的實力,遠比兩人同心協力更加強大。
    而且,這群家夥選錯了地點!
    若是在外麵空曠的地方,他需要麵對各種方向的敵人圍攻。
    可天牢本來就很狹窄,兩側不是牆壁就是鐵柵欄。
    他隻需要防備前後兩方的敵人就夠了!
    再加上他左右互搏的能力,簡直是如魚得水。
    敵人精心準備的陷阱,反而對他更有利!
    隻見兩道劍光上下翻飛。
    一時間,地牢內慘叫連連,殘肢斷臂橫飛。
    但敵人實在太多了,而且個個都是亡命之徒,悍不畏死地撲上來。
    “鐺!”
    一聲脆響。
    蘇夜左手一輕。
    那柄陪伴他許久的秋水劍,在連續格擋了兩名高手的重兵器轟擊後,終於不堪重負,從中斷裂!
    半截劍刃旋轉著飛出,刺入一名敵人的大腿。
    但蘇夜的防禦圈瞬間出現了一個缺口!
    “他劍斷了!殺!”
    黑袍將領大喜,抓準時機,單手持著那杆斷了槍頭的镔鐵長棍,如毒蛇般從側麵捅向蘇夜肋下空門!
    與此同時,另外三把鋼刀也分別砍向蘇夜的後背和肩膀。
    避無可避!
    必死之局!
    蘇夜眼中閃過一絲瘋狂。
    他猛地鬆開左手斷劍的劍柄,不顧身後砍來的鋼刀,將全部心神沉入識海深處,對著那尊修羅血影發出一聲靈魂深處的嘶吼。
    “刀來!!!”
    嗡——!
    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召喚。
    他身後那尊修羅虛影手中,原本隻是由煞氣凝聚而成的模糊兵器,突然劇烈震顫起來!
    刀身上,那些原本微不可察的暗紅色紋路驟然亮起,變得猩紅刺目,如同活過來的血管,瘋狂搏動!
    一股令人心悸的血腥氣息瞬間充斥了整個地牢。
    下一瞬。
    那柄虛幻的血刀,竟仿佛跨越了虛實界限,直接出現在了蘇夜空空如也的左手中!
    不再是虛影。
    而是一柄長約四尺、刀身細長微彎、通體暗紅如凝固血液、刃口流淌著粘稠血光的……
    修羅血刃!
    修羅血影手中的刀化為實體。
    蘇夜握住刀柄,一股吞噬生機的意誌衝入腦海,被他鎮壓。
    他左手反撩,血刃劃出紅光,輕易削斷了黑袍將領的長棍,並在其胸口留下一道傷口。傷口處血肉幹枯,精華仿佛被瞬間抽走。
    黑袍將領驚恐慘嚎:“妖術!”
    一股能量順著血刃反饋回蘇夜體內,補充了他消耗的真元,治愈了內傷。他明白這柄刀能通過殺戮反哺自身。
    “殺!”
    蘇夜不再防守,主動衝入敵群。左手血刃,右手沉淵。血刃斬斷兵器,吸幹敵人血肉。每一次揮斬,血刃的威力就增強一分。
    引路的銅章捕快癱倒在地,剩下的死士崩潰了,轉身拍打著鐵門哭喊:
    “開門!”
    蘇夜停在屍體中間,舉起血刃和沉淵劍,將兩種力量融合。
    “想走?”
    他對著鐵門和門前眾人,隔空劈出一記交叉斬擊。
    “煉獄……斬!”
    巨大的血色刀芒呼嘯而出,將那幾名死士化為飛灰,緊接著一聲巨響,鐵門被轟然炸碎。
    地牢內安靜下來,隻剩蘇夜的呼吸聲和血刃的低鳴。
    陽光從破洞照入。
    蘇夜手中的修羅血刃開始顫動,化為紅色光點消散。一縷精純的殺戮本源流入他體內,讓他對《無間煉獄刀》的領悟更深了一層。
    蘇夜收起沉淵劍,跨過地上的屍體,走向出口。
    這一局,破了。
    但京城的風暴,才剛剛開始。